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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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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达还是没有消息。警察依旧每天来,听说这条街上的每一户都被警察仔细盘问过,琳达家的后院更是被翻了个遍,俞晓涵有次经过,发现不仅院子里厚厚的积雪被清扫干净,连冻土都被翻起来了。
几个邻居也都看见了,更加议论纷纷。
有一天晚上,琳达的妹妹一家从美国赶过来了,她妹夫一见到王庚便一把揪住他:“你把姐姐怎么了?你还算是个人吗?!”
结果两人打了起来,李娜和俞晓涵都在现场,根本没法阻止,最后还是徐哲民和许琛赶来劝住了。
“我姐姐死得好冤!”琳达的妹妹周雨眼泪连连地说。
此时,他们几个聚在李娜家里。
“王庚好几年前就在外面有小三,我姐姐命苦啊,她就不想离婚,千方百计挽回,结果现在好了!”
李娜和俞晓涵都很惊讶地对看了一眼。跟琳达接触这么久,她们都不知道这事。
“上个月,我听她说,那小三上门挑衅。”许琛语气低沉地说。
“那女人嚣张得很!当年还说怀了孩子,结果我姐姐不肯离婚,后来还怀了老二,王庚暂时消停了。那小三的孩子后来掉了,但没想到过几年他们又好上了!”
“平时真看不出来,”李娜不禁说,“每次看到王先生都还觉得他文质彬彬的。”
“他就是会装!当年他哪里配得上我姐姐,可我姐就是喜欢他!她十六岁就认识了他,从此眼里再也看不上别人了。当年王庚自己在国内混不下去,就劝我姐办移民出国,其实我姐那时候的工作很好,就是完全为了他才放弃的!”
“十六岁……”俞晓涵低喃,许琛不禁朝她看了眼。
她想起她自己在十四岁那年认识了林熙磊,趴在窗口看他弹琴,从此格外认真练琴,从此再也看不上别的男人。
“到了国外,王庚还是混得不好,就决定自己出来开饭店,这钱还是我姐姐出的。他就那时候认识的这个小三。”
“你们见过她吗?”周雨又问大家。
李娜和俞晓涵都摇头,只听许琛说:“我帮玲姐打听过那女的。四十五岁,家里跟本地□□有点渊源,离过一次婚。”
“这次姐姐失踪,八成跟她有关系!”周雨的丈夫恨恨说道,又问,“警察怎么说?”
“警察一点线索也没有,”许琛叹道,“那几天大家都忙着过节,整条街上没剩几户在家。本来玲姐有事会找我,平安夜我不在家,家里的管家夫妇也让他们休假了。我是接到玲姐儿子雅克的电话才知道她失踪了。我早就劝她放弃这段婚姻,可她就是不听。”
“这样一个男人,干嘛还抓着不放,也许早离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李娜有些感伤地说,想想她自己不也是遭遇小三才离的婚,不也这样过来了。
徐哲民听她这么说,神色变换几次,始终没说什么。
“我姐姐啊,从小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还是少年大学生,但感情上就是想不开!一辈子就为了这一个男人!”
“她只是放不下,”俞晓涵轻声说,“从小时候就那么喜欢,想放下并不容易。”
许琛听了她的话,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每个人都唏嘘,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这晚大家走后,许琛拦住俞晓涵:“我送你回去,正有话想问你。”
“你要问我什么?”
他踌躇良久,其实并没什么要问。
“你最近,有没有再想起什么?比如那天早上,或者那前后?”他找了个理由问道。
她缓缓摇头。
“那你……”他想起她刚才讲的话,“你现在有放不下的人吗?”
她一怔,抬头看着他。
“呃,我是想,之前对不住你,你如果有什么,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没有,”她立刻说,“饭也吃过了,道歉你也说了,你不欠我什么。”
他不喜欢她这样跟他撇清,急忙说:“那你再想想,啊?还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忙,想到再告诉我。”
她奇怪地看着他,又听他说:“你现在一个人也要小心,有任何事打电话给我。”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俞晓涵站在窗前,正巧看见远处有个穿了黑色长筒靴的女人从一间屋子里出来。她之所以多看了两眼,只因为这天气温极低,路面都结了冰,而从她这里看过去,那女人穿了双细高跟的靴子,感觉随时有可能在冰上滑一跤,让她不禁为她捏把汗。
女人很快上了车,车子发动,慢慢开过她窗前。
就那一个侧脸,让她突然心神一动。对,就是这个人!她想起来了,那天早上就是这个女人,这个侧影,这辆车,从她门前经过!
她急忙去找手机,想跟警察说,转念一想,不如先跟许琛说,也许这个女的就是那个小三。潜意识里,她也认为那小三很可疑。
许琛的电话很快通了,她对他说道:“我又想起一件事,那天早上的,你现在有空吗?”
这个时候,门铃响起来了。
她跑去开门,门外竟然是琳达的老公王庚。
“你有什么事?”她戒备地看着他,却被他用力一推,结果让他进了门。
“你干什么?”她惊慌地问。
“别担心,只是有几句话问问你。”他酒气熏天,语气含糊地说道,一边推着她走进客厅。
她慌得到处摸手机,可又不知道手机掉哪儿去了。
“你说,你那天早上见过她?”他盯着她问,“是她来找你的?”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赶快给我出去!”她大声喊道。
“你装什么装!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无非就问问你!”他咧嘴笑。俞晓涵实在不明白,昔日那么斯文的一个人,怎么喝了酒以后变成这样,还是因为琳达的离开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你怕不怕死?你们是不是都认为我杀了琳达?”他突然凑进了她问道。
“那你们认为我会把她埋哪里?后院吗?哈哈哈……”
那张脸在她面前放大,那放声的笑让她毛骨悚然。
她突然想起那天薇安说:这种失踪案,多半是自己人干的!
心脏像是突然被人拽住,她按住胸口,喘不过气来。
“我,我……”她大口大口地喘息。
这时,门铃一阵急响,她艰难地往外冲,到门口颤抖着手,试了几次才将门打开,人立刻朝外扑去。
许琛站在门外接住了她,再一看她那青白脸色,心惊地问:“怎么回事?”
她还是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伸手朝屋里指了指。
就见王庚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他厉声质问道:“你来这儿干嘛?”
“哟,幽会啊!”王庚眯着眼对他们笑,“我说许琛你也真大方,无非就玩了她几个月,看她被大家笑,就要把那钢琴送给她。”
又朝俞晓涵道:“你知道那钢琴什么来历?那是他爸送给他妈的生日礼物,他还跟琳达商量着怎么让你稀里糊涂地接受呢!哈……”
俞晓涵喘息着看向许琛,同时挣开了他。
“你别听他胡说!”他神情一僵,一把拽住王庚将他拖出门外,“不要再让我在这儿碰见你!老实点儿,警察还在你们家候着呢!”
说完甩上门。
“是嘛,我真是胡说嘛?反正琳达现在也不在了,你怎么说都行!”
门外,还听得到王庚的喊叫。
俞晓涵靠在沙发上,呼吸总算平缓,就见许琛走了进来,到她面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她平静地抬头:“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那钢琴是你爸送给你妈的生日礼物?”
他无奈,只得点点头。
“那我不要了。”
“这也没什么,我横竖是不想要那钢琴了……”
“是吗?所以跟琳达蒙混个理由打算送给我?因为同情我?”她隐含眼泪问道。
“如果我说不是同情呢?”他抓住她的手低声问,“如果我说我就是想送给你呢?”
她一听,抽出手笑得讽刺:“你这样的人大概习惯了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得到就花点心思得到,不想要了就随便抛开。”
他僵在那里,不说话。
她突然起身走开,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两只酒杯一瓶酒,问他:“要吗?”
见他不作声,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喝了大半。他正要阻止,她又一口喝光,再倒了一杯。今晚她需要勇气,她想所有的事一次了结。
于是开口道:“那次你离开后的隔天早上,琳达跟我说你舅舅要她照看房子,所以转告她你已经回国了。我后来发现,他们根本没要琳达看房子,他们真正要转告的人是我吧?要我别再痴心妄想!可是许琛,我没想要高攀你,真的!我有自知之明。”
她含着泪微笑。
“我,我曾经也像琳达那样,十几岁就开始喜欢一个人,喜欢好多年。然后有一天,我心里着了魔,我威胁李彤,如果她不离开林熙磊我就把他女儿茉茉从十楼扔下去!我当时只想吓吓她,她赶过来救孩子,孩子被救下,她却不小心翻了出去。那时她死命抓着我的手,我本来要拉她上来,突然转念一想,如果没有她林熙磊就是我的,就极力掰开她的手!可惜没成功,他来了,把她救了上来,呵……你知道当时别人怎么说我?都说我是蛇蝎心肠!”
她继续喝酒,一边说:“这件事成了我一辈子的噩梦……后来我在香港得了重度抑郁症,”她举起左手,拉起衣袖,那手肘处明显的一道疤,“我自杀了两次,同一个地方割下去的。”
“别再说了!”他低声道。
“不,我要说!你不是对我感兴趣么?不是要送我钢琴么?那我就原原本本告诉你,我是什么样一个人!”
“我后来跟随父母移民,哦对了,我动了心脏手术,”说着将衣服扣子一颗颗解开,雪白的肌肤上,胸衣中间明显穿过一条细长红痕,延伸至右肋骨下方,“我那时一直不让你开灯,因为我身上这样一道疤,那是换心手术留下的。我生下来便没有一颗健康的心脏,在做这个手术前,我甚至都不能做剧烈运动。这个手术花了我父母很多钱,手术以后大家都很担心出现排异现象,我那一年过得格外辛苦,但我还是很高兴,我也终于有一颗健康的心脏 。医生也告诉我,如果我生小孩,我的孩子很有可能也有心脏方面的问题。当时我还遇到了一个人,我以为他会是我的真命天子,他不在乎我的病,正当我们要结婚时,他听说了我以前的事,害怕了,立刻跟我取消婚礼。”她惨淡地笑,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的过去听起来很惨吧?虽然惨,但也都过去了。”她抬头迷蒙地看着他,“我现在很好,我有我的音乐作伴,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不需要同情。”
他握紧了拳,却说不出话来。
“琳达也跟我说过你的出身,你以前的经历。我知道,你那时就想跟我玩玩,我不介意。”
“你为什么不介意?”他看着她怜惜道。
“因为一个人久了也会寂寞呀,”她低头笑,“我又怕冷,有人陪我一会儿也好,不用很久。”
许琛觉得他的心又被掐住了。
而她似乎醉了,扶着头说:“我真的从来没想高攀你,我只是认错门牌号码走错门,才遇见你……”
“那你为什么要走错?为什么要闯进来?”他颤着声音问。
“所以我就活该是吗?我就该被你无缘无故抛弃是吗?”
“我一个人好好的,你别再来惹我行吗?我斗不过你!”她双手掩面,低声哭泣起来,越哭越伤心。
许琛皱眉看着她,伸手想去安慰,却被她推开,眼底一片心疼,最终只能涩然道:“别哭了,你要不愿意,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不禁悲哀地想,像他这样的人,想要一段平凡的幸福才更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