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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家变(一) ...

  •   锦熙茫然地看着陈叔,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先扶起他,还是该问他出了什么事。
      但陈叔并没有给他考虑的时间,语带哽咽道:“小少爷,你快回去看看吧,王爷他在宁县遭了埋伏,受了重伤,现在··现在···”
      锦熙心里一震,忙催促道:“我阿玛现在怎么样了?陈叔你别这时候磕巴啊。”
      陈叔压住哽咽,赶紧回道:“正在医院抢救了。”

      锦熙听到“抢救”这两个字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他就怕陈叔说的不是“抢救”,而是“没救”。只要事情还有转机,就算是一种幸运了。
      但他“放心”也“放心”得很有限,于是焦急问道:“我阿玛在哪个医院了,是这里吗?赶快带我去。”
      陈叔摇头:“一进城,他们直接把王爷送到洋人开的圣玛丽医院了。”
      锦熙听了,二话不说拉起陈叔就往外走。他深知此时此刻一分一秒的重要性,所以半刻都不愿耽搁。

      锦熙刚走出门,云倚漠就拿了他的外套随后跟上。
      陆无涯本想拦他,毕竟他人还没恢复。但最后只是递了他一条围巾,嘱咐道:“你也穿暖和点吧。”

      云倚漠点了点头,接过围巾,便追了出去。
      这时,陆无涯转过身,对白楼月道:“小白,收拾收拾,回家了。”
      白楼月“啊?”了一声,奇怪道:“现在回家,这病房不就空了吗?钱不就白花了吗?”
      陆无涯敲了他脑袋一下,解释道:“所以我们得马上就办出院手续。出院,回家。”
      白楼月更困惑了:“可云哥伤还没好呢?不住了吗?”
      陆无涯看了看刚刚锦熙与云倚漠前后离开的大门,无可奈何道:“锦熙这一出事啊,恐怕小云也没心思这在住了。早退晚退都是退,还能省点钱。”
      白楼月转转眼珠:“你怎么知道云哥的心思?”他心想他会“读心术”,都根本看不透他。
      陆无涯翘着嘴角哼了哼,胸有成竹道:“我就知道。他放屁我都知道要拉什么屎!”
      白楼月从没把云倚漠跟“屎尿屁”联系过在一起。听了也是无言以对。

      云倚漠迈着大长腿,两三步就追上了锦熙一行人。
      他从后面把外套给他披上,言简意赅道:“我陪你去。”
      锦熙没有推脱,反而拢住外套,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丝寒意。说实话,从获知这条噩耗到现在,他几乎是懵的。因为懵,因为乱,才误打误撞地显出了一份“冷静”。直到现在,当他真正的“冷静”下来后,才觉出了一种无以名状的害怕。

      “走,上车吧。”锦熙主动握住云倚漠的手,将他拉上车。
      云倚漠有些意外,没料到他会在家仆面前,毫无顾忌地展露出他们的关系。但当他察觉到他的手又冰又冷时,心里便瞬间明了:此时此刻,那小子是真的需要他。

      云倚漠坐进车里,也始终没放开锦熙的手,反而握得更紧——十指相扣,不离不弃。虽然他的手也谈不上有多温暖,但至少能将对方护在手心。

      医院的走廊异常安静,这种安静令人的心里并不安宁,反而更加紧张难安。
      头顶的白炽灯发出惨白的光,映在锦熙本就苍白的脸上,显得其几无半点血色。
      他们一行人走了一会,终于走到了手术室的门口。门上红灯高悬,“手术中”那三个字看得锦熙格外心惊,但也侥幸地祈祷着:好歹还有一线生机不是?

      手术室外等着许多人,锦熙大多都不认识,有军人,有洋人,还有穿着马褂的旧皇亲···他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他二哥锦城身边,不知在询问着什么,一个个的,看着都不消停。
      锦熙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锦城眉间浮起的倦色,但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与那些人去刻意周旋。他的心里一疼,想要上前“解围”,却被悄悄倚在墙边的锦封叫住了。

      只听他无可奈何地劝道:“你去了也没用,总得有人站在那个位置,你和我都担不起,去了只能添乱。”
      锦熙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哥在这里,闻声忙转头寻去,恰对上锦封颓然而立的样子。
      锦熙目露惊讶:说实话,他大哥向来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从未如此“狼狈”过。

      锦封领口微敞,黑发凌乱,下巴上还冒着一层胡茬,完全没有了平日那种天塌不惊的从容,整个人显得格外慌乱潦草。

      看到大哥这个样子,锦熙终于有了这回家里真的出了大事的“真实感”。当即心沉得更低了。而一直掩在心底那隐忍不发的不安,也忽然间一发不可收拾地,茁壮成长起来。

      锦熙惶惑不安地转身走向锦封。云倚漠跟在他身边,虽不言不语,却比任何人都管用。
      这时,锦城眼角轻斜,飞快地扫了云倚漠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又把精神拽回到眼前的“周旋”上来。

      锦熙走到锦封面前,低低地叫了句:“大哥。”
      锦封看到他后,艰难地扯出一个想要安慰他的笑容,说道:“锦熙啊,在外面野够了,终于肯回来了?”说着他伸手拍拍他的头,带着兄长特有的慈爱。
      锦熙被这句话问得五味杂陈,心头揪紧。蓦然想起之前与父亲闹的那一场,父亲现在生死不明,不知是否还在生他的气?不知是否还想赶他出门?
      想着想着,他便眼圈泛红,咬着牙,没说别的,只低低“恩”了一声。
      锦封轻叹一声,又揉了揉他的发,像是看破了他的心事般,语重心长道:“只要你肯回来,阿玛就不会赶你。等他醒过来,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锦熙听完眼圈更红了,眼底含着水光,转呀转,却硬是没掉下来。

      云倚漠难得看到他这般“羞愧万分”的模样,但心里却并不怎么高兴,反而默默酸了一下。

      锦封这时也看到了跟在锦熙身后的云倚漠。他压下心中的疑问,只冲他微一颔首,道:“家弟叨扰云兄多时,多谢了。”这个时候实在既不适合多做寒暄,也不适合多问什么。
      云倚漠也言简意赅道:“无妨。”之后便继续保持沉默。他打从心眼里并不太喜欢锦封这个人,总觉得这人装腔作势的有些过了。

      锦封又对锦熙道:“你就站在这,跟我好好等消息,别瞎操心。相信我,阿玛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锦熙又对着锦城闷声“嗯”了一声,仍旧低着头,嘴唇嗫嚅着,不知道是否该问些什么。
      其实在这个节骨眼,他什么都不想听。任何的转述,都会令他心惊胆颤。说到底,他就是这样一个脆弱而懦弱的人。
      在他的人生中,“逃避”是他最多的选择。

      他不问,不代表锦封也不说。这回,他似乎未看出弟弟的挣扎,一脸凝重道:“锦熙,你听陈叔说了吗?阿玛是在宁县遭人打的黑枪,据说下手的人是‘远宁军’”。他的语气乍听之下很是无奈,但一字一句又透着蕴怒。

      “远宁军”三个字一出,霎时就像一枚尖锐的铁钉,猛地就将锦熙的心魂打了个对穿。
      “你说远宁军?”锦熙嘴唇颤动了几下,讷讷问道,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难道是阿秋?不,阿秋···阿秋,他不会···”

      远宁军恰好是直属于叶丈秋的队伍,最近刚好进驻了宁县,在此一带驻防。按理说他的队伍不会偷袭爱新觉罗.溥理——于公,他们同属一派,利益相关;于私,叶丈秋与锦熙有竹马之谊,叶家与怡亲王府又是多年世交,两家不说同气连枝,也算私交甚笃。

      锦封闻言,神色不再像方才那般柔和。他冷哼一声,嘴角牵起一抹嘲讽:“在当今这个薄情寡义的世道,还有什么不可能?小弟,人心险恶,向来都是重利轻义。”
      锦熙还是不信,坚持道:“但是,大哥,阿秋他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我们早上才刚见过面···,他还给我买了点心···他还···”锦熙蓦然想起叶丈秋在车里对他说的话。他想就凭着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义,凭着那份点到为止的尊重,他就绝对不会对自己的父亲下黑手。

      这时,锦城恰与那些政贵们周旋完毕,便走过来道:“锦熙,此时正值多事之秋,不管元宁军是不是在背黑锅,我们都不能立下判断。”他此话说得巧妙,既没有肯定锦熙,也没有否定大哥锦封,但同时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现在谁都不相信,只相信真正的事实。而至于事实为何,他一定会亲自去查。

      都说面由心生。
      云倚漠虽说是个假道士,但对看相之道也有几分研究。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锦城,看其面向,观其言行,倒觉得此人有几分意思——恭肃却不冷硬,圆滑而非世故。
      虽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难以亲近的疏离,但比起他大哥锦封那种刻意的和善,倒显得堂堂正正了许多。
      眉宇疏朗,是个人物。

      不过他要是知道锦城之前曾与怡亲王联手,共同对他和锦熙“棒打鸳鸯”,估计此刻的印象就会来个三百六十度的大逆转,什么“相由心生”立刻就会变成歪理邪说,不足为信!

      不过他毕竟不知道,所有又多看了锦城两眼,心道:这怡亲王家的三兄弟都是亲的吗?怎么彼此性格差异这么大?

      锦封听了二弟的话,眼中闪过一抹不快,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只烟消云散道:“二弟说的也有道理。锦熙,叶丈秋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议,现在主要是看阿玛能不能脱险。只要阿玛脱险,一切自会真相大白。”他说了“再议”,就是明着同意锦城的话,暗里却仍要较劲。

      锦熙并未太听出两位兄长间的明争暗斗,他的心里此刻装了太多的事情,自己跟自己都已经分身乏术。
      当然,就算他头脑清楚,也听不出兄长间的明争暗斗,他对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出国留洋前——那时兄友弟恭,彼此不过少年。
      少年间的感情总是洒脱多于隐忍,明媚多于晦暗。但随着人世的浮沉,心性的改变,往昔的温情又能存留几分?
      何况他们并非生于寻常百姓之家。家族中,利益交错,各自为政,就算血浓于水,但谁的心底没存着那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而且锦封与锦城,也并非一母所生。要说血浓于水,锦城与锦熙才是一奶同胞。

      云倚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家三兄弟,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最纨绔的,果然是最不成器的。心眼虽多,却都长错了地方。
      他突然对于锦熙之前要独自查明母亲死因这件事抱有很大的怀疑,就冲他这么糊涂倒帐、看不清形势的样子,如何能查得清楚明白?亏了他强行接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家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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