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故人新识（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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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熙醒来时，发现正躺在云倚漠的床上。外面天黑着，分不清是什么时间。
他感觉胃部一阵火辣辣的疼，忆起中午的时候灌了不少酒，肯定是醉后胃里又翻江倒海了。只是，他的记忆断片在大街上，之后怎么回来的，完全没了印象。
锦熙从床上爬下来，脑袋一晃，炸裂式的疼，遂龇牙咧嘴地暗骂自己：下次再喝得烂醉就是傻逼。岂不知这样的自我赌咒早已不止说过一次。
他推开门，只见白楼月盘着腿在火炕上正襟危坐，云倚漠隔着一方桌榻，面色冷然地与他对视。陆无涯则在一旁喝着酒，嚼着果仁，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他将一粒果仁扔进嘴里，对云倚漠道：“小云，你这都审了1个小时了，也放人家小白喝口水，好歹人家也是只狐仙。”
白楼月一脸委屈地看着云倚漠，神色怯懦：“云哥，该说的我都说了，真的没什么了。”
云倚漠头也不回地指指后方：“那你把刚刚跟我说的，再跟他说一遍。”
锦熙站在门边，一脸茫然地指了指自己，实在搞不清现在到底什么状况。
陆无涯好心解释道：“小少爷，小公子，你心里藏着什么事情赶紧跟我们云大师说，省得让我们集体陪在这猜闷儿，这小白都被审抑郁了。”
锦熙故作镇定地摆摆手，掩饰道：“我一纨绔子弟心里能藏着什么事，肯定不是什么正事。你们想多了。”他随手倒了杯水，为掩饰自己的紧张。
云倚漠却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谎言”道：“在白山洞穴里，我曾入你梦。虽然你可能没什么印象，但梦里发生的事情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在这段梦境里，恰好有福晋身陨的过程。我当时觉得福晋死得蹊跷，但也未深思。今日小白话一出口，见你反应这么大，再联系那段梦境，我心里就有了数。锦熙，老实说，你是不是对你母亲的死一直耿耿于怀，觉得事情并没这么简单？”
锦熙一脸震惊地看向云倚漠，讶然道：“你你居然还偷窥过我的梦？”
云倚漠理直气壮道：“那是为了救你，没办法。再说也不是偷窥，是光明正大的分享。”
锦熙表情一垮，无奈道：“那你都分享什么了？”
云倚漠当然不会把那些不该分享的部分坦白出来，于是含糊其辞道：“就是你过去的一些记忆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你母亲死的时候，你哭得特别伤心。”
锦熙闻言，沉默了。良久才道：“云倚漠，你又多管闲事。”
云倚漠盯住他的双眼，目光灼灼：“我说过，你的事，都不是闲事。”
锦熙听到这话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末了扯过一个苦笑，道：“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家丑不可外扬。”
云倚漠也牵起了嘴角，回道：“我可以让嘴巴最大的老陆暂且回避。然后我保证你的家丑永远都不会声名远扬。”
陆无涯听了立刻抗议道：“喂，我嘴巴怎么大了？我这个人嘴很严的，好不好？”
他的抗议没有人理会，只有白楼月默默地转向他，一脸了然道：“哦~原来你这个人是个大嘴巴。”气得陆无涯顿时连果仁都不吃了。
锦熙被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搅和一通，坚持的心也软了一半，最后终于对着云倚漠妥协道：“好吧，反正不用白不用。我先声明，这闲事是你非要管的，我可不给钱。”
云倚漠不屑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视财如命，锱铢必较吗？”
锦熙听了觉得自己说得确实有些过分，刚想弥补，却听云倚漠又道：“谈钱伤感情。不过这‘人情’还是要还一点的。”
锦熙想改口的话硬生生地被堵回了嘴里，狠狠剜了云倚漠一眼，心里感觉很累。
白楼月坐得腿都发麻了，于是换了个姿势，并问道：“我可以开始说了吗？我有点饿了，想去做饭了。”
云倚漠点头：“说吧。”
于是白楼月赶紧以最简练的语言，讲述了他与佟佳玉婉之间的微妙际遇。
事情要追溯到三十多年前。那时，他适逢遭遇天劫，只不过他有天枢在手，所以每次渡劫都不至于伤及性命。
但这一次，他算错了遭劫的日子，把天枢交给了苏黄梁，于是在深山老林里差点让天雷给轰得一命呜呼。
就在他奄奄一息之时，佟佳玉婉出现了。
那时，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官家小姐。因随父出来打猎，才出现在此。
满人尚武，所以就算是闺中女子也可骑马射箭，不算什么稀奇事。
佟佳玉婉当时一身戎装，很有几分飒爽英姿。很难想象她日后当了王妃，竟会变得没有了一丁点少女时的棱角。
佟佳玉婉见自己射中了一只猎物，很是兴奋。立刻翻身下马，追了过来。
但当她看清箭头只不过是没入了旁边的草丛里，顿时秀眉一敛，失望了起来。不过箭虽未射中白楼月，白楼月却也蜷缩了毛茸茸的身子，一动不动了。
佟佳玉婉出于好奇，忍不住戳了戳白楼月白得发亮的皮毛。白楼月恰好转过脸来，与她看个正着。佟佳玉婉看着白楼月乌亮的眸子里一片水汽，那眼神要多委屈就多委屈，顿时起了恻隐之心。她不顾仆人劝阻，硬是要将怀里的白狐狸带回照料，仆人们拗不过她，只好顺着主子的心意，又时时提防着白楼月这只畜生兽性大发伤了人。
白楼月被佟佳玉婉带回后，由于灵力变得十分微弱，最终还是露出了其它八条尾巴。当时佟佳玉婉只是吓了一跳，并没把他当怪物给扔出去，也没对外声张。依旧悉心地照料着他。只当自己捡了一个了不得的灵物。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楼月的伤终于养得差不多好了。但是因为舍不得佟佳玉婉，就又隐藏身份待了一阵。直到非走不可时，才对对方现了真身，道了别。
当他第一次化成人形站在佟佳玉婉的面前时，佟佳玉婉足足愣了半柱香的时间。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天天抱在怀里的灵狐竟然是这么一个眉目清俊的少年。
锦熙听到这里，立刻目光如刀地砍向白楼月，打断道：“你个狐狸精，没沾我额娘什么便宜吧？”
白楼月白了锦熙一眼，批判道：“龌龊！怎么男女之间有交往，就必须得存着‘占便宜’的心思呢？我跟玉婉小姐是纯友谊。”
锦熙冷哼一声，明显表示质疑。
白楼月没理他，继续讲述。他现在肚子可饿了，没空跟他争论。
化成人形的白楼月对佟佳玉婉说：“你于我有恩，无论将来你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到咱们相遇的地方，烧上三炷香，我自会赶来帮你。不管任何事、任何时候，这个承诺始终有效。”
说完他便告辞离去。
佟佳玉婉本是个施恩不望报的人，听了也并未真去想找白楼月帮什么忙。她这一生已是幸运至极——出身富贵，父母疼爱，姿容秀美，亲朋艳羡。而且刚刚定下的亲事也十分可心，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之后的数年，白楼月都会时不时地过来看看佟佳玉婉，他化成狐狸缠绕在佟佳玉婉的脚边，倒也不会惹人怀疑。
每次，佟佳玉婉都好吃好喝地招待他，却从未有一次向他开口要过帮助。
直到她生下锦熙，她顺遂的一生终于起了波澜。
锦熙是在阴时、阴月、阴刻出生的，而且八字也皆属阴。所以一生下来就跟别的婴儿不一样，脸上总罩着一层死气。
而且，每到入夜，他就会大哭不止。跟其他的小孩不同，他是整夜整夜的哭，根本就哄不好，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里，总是放佛看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布满了惊恐。但是，只要太阳升起来，他就立刻不哭了，可以安静一整个白天。
而且有好几次，照顾他的奶妈都能明显感受到，这孩子在颤抖。
锦熙的身上总是时不时地，莫名其妙地出现许多血淋淋的抓痕，与紫黑色的淤青。就像是被尖锐的指甲划过，恶毒的十指掐过一样。
佟佳玉婉担心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寝。她总觉得一入了夜，有很多邪门的东西就会张牙舞爪地向他的儿子疯狂扑来，恐吓他、伤害他，想要夺取他的性命。
于是她终于不得不向白楼月求了助。这一次，她真的别无他法。
白楼月来到锦熙的身边后，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当时艳阳高照，但锦熙的小手冰凉，脸色青紫，放佛有一股阴寒之气，从他弱小的身躯里，不停地向外渗出。
这种“阴气”不断地吸引着周遭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因此当太阳一下山，那些躲在暗处的蛰伏，瞬间就不由自主地找上了门来。
白楼月对佟佳玉婉道：“锦熙到现在还能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佟佳玉婉听了脸色煞白，几乎已没有了血色。
但反观她怀里的婴儿，虽然一脸半死不活地倒霉相，但四肢还很活泼有力，抓住白楼月的手指，就放在还没长牙的嘴边狠狠啃，一脸狼崽子的凶样。
白楼月了然一笑，终于了解锦熙为何能活到现在。实在是因为这小崽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幼儿虽体弱，却有灵。他们的体力虽不能与万物抗衡，但灵智却能抵御许多不洁，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修道之人一定要自小点化。称之：开智。
白楼月虽有千年修为，却不能改变人的命运。所以，他改变不了锦熙的八字，也改变不了他招鬼的体质。
但若任那些鬼怪一再侵扰，这孩子也定将不久于人世。
他想了想，摸了摸怀中的天枢，觉得除此之外应该再无更好的办法。但天枢乃上古神器，凡人肉身，是无法承受它的力量的。因此他从自己修炼的山里取了块集聚日月精华的灵玉，并将天枢的一点灵力注入其中，加持封存，做出了一条未经雕琢的玉坠，交给了佟佳玉婉。
他对佟佳玉婉说：“此玉坠每三十年加持一次，便可保锦熙性命无虞。每三十年自己都会来一次。”
只是三十年的约定还没到，佟佳玉婉就病死了。白楼月很难过，但也难过的有限。多年修道早就让他的喜怒变得静如止水。
白楼月看着锦熙道：“我后来也找过你，想提前给你加持，但听说你去了欧洲，我又很穷没钱买船票，于是只好作罢，想等你回来再说，反正时间有的是。但没想到‘天枢’居然不见了。”想起‘天枢’，他又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故人新识（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