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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心患 ...

  •   昏黄幽暗的铜镜里,慢慢映出一道细长模糊的影子。
      苏黄梁把手上的烟头狠狠捻在铜镜里的影子上,挂着笑意的眼底射出两道逼人的寒光。
      “听我一句劝,你们的做法实在算不上高明。”

      那影子在铜镜里逐渐放大,苏黄梁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直到他的头顶上罩下一片阴影,苏黄梁才连带着椅子转过身,冷笑着看向对方。

      那“影子”是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长脸尖腮、吊梢眼,面相透着些狡诈。他双手一揖,礼数周到地对苏黄梁行了个礼,但说出的话却十分尖刻刺耳:“苏黄梁,我们知道你并非善茬儿,现在又有那‘宝贝’相助,早已今非昔比。但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地找到你,这份辛苦总不能白费。怎么着,你也得给我们一个交待。你要是给不了我们交待,那我们只能按照自己的方法来了结。”
      “你们的方法?”苏黄梁语带轻蔑地嗤笑一声,然后问道:“你们的方法就是找戴映棠的晦气?是不是有点儿病急乱投医啊?”
      吊眼男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也并不着急。只从容自若地回道:“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不是你说得算,当然,也不是我说得算。那得先试试再说。”
      “拿人命来试吗?不怕损修为?”苏黄梁一点点收了笑意,目光渐渐结了霜。
      “不然呢?”吊眼男这时却笑了,笑容里透着一股邪气,语气中带着一种阴狠。
      “苏黄梁,你要是不把那‘宝贝’交出来,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身边的人都得死,第一个就是那个叫做戴映棠的!”
      “你们敢!”苏黄梁一拍扶手瞬间起身,随后一拳就打在了吊眼男的脸上。那一拳力气大得惊人,只听“咯吱”一声,那吊眼男的半边颧骨就被打碎了,顿时塌陷了下去。
      但他却不痛不痒地摸了摸被打塌了的脸颊,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道:“火气这么大干嘛?我们又没动你,你上什么火?刚刚不是还说我们病急乱投医了吗?”

      苏黄梁见状,知道自己现在是让人家抓住了小辫子,进退维谷。就算他一气之下把眼前的东西给弄死了,但他除得掉一个,却除不掉所有。像“它们”这种躲在暗处如影随形的纠缠,简直令他束手无策。

      “东西真不在我的手里,你们要是不信”苏黄梁话还没说完,吊眼男就抬手打断:“你不用解释,我们当然知道‘宝贝’不在你手里,所以你把白楼月的踪迹告诉给我们也可以。”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苏黄梁果断答道,心里基本确定这件事已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哦?你不知道他在哪儿?”吊眼男塌着半边脸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面目就变得更加扭曲可怖:“你不知道的话,那就先好好想想。等想起来了,咱们再谈戴映棠的事情。”

      苏黄梁听到从那张可恶的嘴里说出“戴映棠”的名字,就心如火燎、怒不可竭。总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怀好意、刻毒残忍,就像是在一点点蚕食着戴映棠的生命。

      “你TM的给我闭嘴!”苏黄梁火气上头,杀机毕现。一记重拳破风而出,毫不留情地就挥了出去。等他再回神时,拳头已经穿破那人的肚皮,将一只‘黄鼠狼’掐在了手中。
      这样的情景倒是似曾相识,与方才云倚漠干掉那只人胄时的情景十分类似。

      苏黄梁从头到脚地溅满了恶臭的黑血,但他脸色如常,掐着那只黄鼠狼咽喉的手丝毫没有放松。他的手非常奇怪,虽然还有人手的轮廓,但是手指又细又长,指尖处露出道道锋芒,仿若牲畜的利爪。

      “你要弄死我吗?”黄鼠狼顶着一张兽脸,从牙齿间挤出一句人话。但那声音却又不像人的声音,又尖又细,诡异非常。

      苏黄梁不答,只是素着脸一点点收紧手指,一双本该温暖和煦的桃花眼中映满大片血色。

      黄鼠狼突然拔高声音尖笑一声:“你弄死我,他们就全知道那戏子的重要性了。这下起手来可不会像之前般那样温和了。”
      “我不弄死你,他们也会知道。”苏黄梁眼中划过一道冰冷的杀意,紧接着一片血花喷洒而出,那黄鼠狼就身首异处地掉到了地上,彻底断了气。
      苏黄梁收回手,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面色凝重地看着一地的残肢断臂,缓缓合起双眼,最后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声叹息。

      戴映棠一手拎着西装,一手插着口袋,步伐轻快地走出梦回大门,心情似乎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可是没走几步,他就觉得身后有些不对,似乎一直有人在跟着他。
      他余光一扫,也不揭破身后之人。只是蓦然加快了脚步,七拐八拐地闪进了胡同。

      苏黄梁骤然失去目标,不由就有些焦急,他怕戴映棠会出事,便也不顾隐藏形迹,迅速追了上去。他刚跑进胡同没多远,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随后戴映棠那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喂,姓苏的,你跟着我干嘛?”
      苏黄梁见自己已被发现,便大大方方地转过身,脸不红气不喘地胡诌道:“呦,戴老板,这么巧?”
      “少跟我来这套。”戴映棠一对漆黑乌亮的眼珠子紧盯住苏黄梁的眼睛,没有一丁点的相信。
      苏黄梁倒也坦然,双眼眯成了一朵花,继续抵死不认账:“戴老板何出此言?咱们俩前后脚离开梦回,能够遇见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戴映棠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将拎在手里的外套往肩上一甩,越过苏黄梁身边,径自向前走去:“既然咱们是偶然遇见,那便就此别过,我回家了啊,你也早点回吧。”

      苏黄粱吃了秤头铁了心地要跟他一路到家,怎么可能被他轻易打发?于是他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非常敬业地做了一块甩脱不掉的“牛皮糖”。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怎么还阴魂不散地跟着?”戴映棠走着走着就不耐烦了,回头大声问道。
      “顺路。”苏黄梁一脸淡定地果断答道,表情里没有一丝的心虚。
      “顺路?”戴映棠听完眉毛都快挑飞了:“你家住东直门,我家住西直门,你跟我说顺路?”
      “我最近想搬城西去住,这不正好去看看房子。”苏黄粱知道自己越说越离谱,但语气里却充满了“真诚”。
      “大半夜的看房子?”戴映棠觉得对方一定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连编个谎话都编得这么低级。但苏黄梁打得算盘却是:就算自己满嘴的胡说八道,但只要能跟在戴映棠的身边,安安全全地把他送到家,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姓苏的,你是不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全,才死皮赖脸地跟着我?”戴映棠貌似无意地随口问道,但脚下的步伐却不自觉地有些凌乱。
      “哪有,我真的是看房子。”苏黄梁依旧不太正经地打着哈哈,企图含混过去。

      “叫你承认担心我就这么难吗?”戴映棠忽然停下脚步,半笑半恼地问道,语气里却也藏了一点点的认真。
      苏黄梁别开目光,知道自己是不承认不行了,于是又换上一副半开玩笑地语气道:“是有点难,您是个名角儿,我不怕您嫌弃吗?”他嘿嘿笑着,手指却在宽大的袖子里悄悄地搓着。

      “我戴映棠交朋友从不分贫穷贵贱。你瞧云倚漠那个熊样子,我还跟他做了十几年的朋友,你比他可不知道要好多少。再说我一个唱戏的也算不得什么高贵之人。”
      苏黄梁听他说自己算不得什么高贵之人时,立刻反驳道:“但在我心里,你却是比任何人都好的。”他边说边平视着戴映棠的眼睛,眼底不由自主地漾起一层柔光。但那柔光又转瞬即逝,最后尽化成一缕平常的笑纹。

      戴映棠听了心里一阵欢喜,但面上却压抑着,只饶有兴味地勾起一抹笑,问道:“有多好?”那语气也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很好很好。”苏黄梁轻声答道。同时很想抬手帮他捋过额前散落的几缕碎发,但微风拂过,代替了他的温柔。所以他将手缩在袖内,始终未曾抬起半分。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在漆黑寂静的胡同里相对而立,借着朦胧浅淡的月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彼此的欲言又止。
      这一刻,隔在他们中间的那层窗纸薄得几近透明,但谁也没有选择伸手将它捅破。反而是各自都后退一步,心照不宣地为彼此留出应有的距离。

      “你既然非要在这个时间看房子,那我也管不着,咱就一道走吧。”二人沉默了片刻,还是戴映棠率先开口,戳破了那朵将他们包围了的暧昧泡沫。
      苏黄梁恢复一脸亲和笑意,点头应道:“能与戴老板同路,自然再好不过。”

      二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戴公馆,彼此都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戴映棠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邀请苏黄梁进去喝一杯热茶。
      苏黄梁也犹豫了一下,略带迟疑地进了屋。
      前者耐不住寂寞,后者禁不住诱惑。所以他们之间注定剪不断、理还乱。

      “你这房子可够气派的。”苏黄梁仰头看着那些金碧辉煌的水晶灯,只觉眼前流光溢彩、贵气十足。
      “你以前又不是没来过?”戴映棠总觉得苏黄梁这人有些浮夸,屁大点儿事也要阿谀奉承得天花乱坠。
      “以前来,也是来得匆匆。哪有时间坐在这里好好欣赏。何况前几次进来也都是大白天,哪有晚上这样金碧流转的。”
      戴映棠把外套往地上一扔,大喇喇地往沙发里一靠,笑道:“那你是看上我这房子了?”
      “看上了,又怎样?我又买不起。”苏黄梁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只觉一阵暖流淌过全身,甚是惬意。
      “买不起,可以租啊。我这楼上还有好多间空房,都积了好几层的灰。”屋里烧了暖气,十分热,戴映棠顺手解开衬衣扣子,扯开领口。并且吩咐下人把医药箱拿来。
      “好呀。”苏黄梁听了他的话,立刻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还认真问道:“月租多少钱?押几付几?”
      戴映棠实在没料到他竟会答应。他只是随口一说,他以为对方也会随耳一听。但对于苏黄梁来讲,这个“邀请”简直来得太是时候。他不知道“它们”会什么时候对戴映棠下手,如果能在这个时候随时待在他的身边,至少可以降低一大半的危险。

      戴映棠沉默了,霎时屋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还好恰在这时下人送上来了医药箱。戴映棠打开医药箱,立刻转移了话题:“来,把手臂伸过来,我给你好好包一下,那个少爷羔子包得实在是乱七八糟。”

      苏黄梁见到戴映棠不经意泄露出的关心,嘴角就不由翘起笑意:“你关心我?”
      戴映棠听了手上一抖,多半瓶消毒水就全倒在了苏黄梁的伤口上,疼得他顿时咧嘴“嘶”了一声。
      “叫你承认关心我就这么难吗?还得下此狠手。”苏黄梁这句问得似曾相识,刚才在路上戴映他也笑问过他同样的话。只是现在时间、地点换了,人也颠倒了过来。

      “疼成这样了还这么多话,看来是还不够疼。”戴映棠作势便要又将剩下的半瓶倒上去。
      苏黄梁立刻苦了一张脸,讨饶道:“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闭嘴就是了。”说着他紧抿住上下嘴唇,只“恩恩”的出音,却不再说半个字。

      戴映棠被他这个装模作样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脸上便绷不住的笑了出来。
      苏黄梁看着他那笑容,就不由赞道:“你知道你笑的时候,像什么吗?”
      “像什么?”戴映棠头也不抬地问道,用剪刀剪掉多余的纱布。
      “就像是‘月出流云’,一下子就能迷住人的眼睛。”戴映棠的手指柔软而温暖,若即若即地碰触着苏黄梁的手臂,让他忍不住想就算是永远伤着也不错。
      “酸秀才,我迷住你了?”戴映棠把绷带打上最后一个结,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苏黄梁。
      “或许吧。”苏黄梁看着他喃喃自语道,但那声音却轻得犹如抓不住的梦。
      “你说什么?声音大点儿。”戴映棠凑近了些问道。
      “我是说你这房子到底租不租?”苏黄梁再次旧事重提,希望可以留在戴映棠的身边。

      “你真要租?”他这一问,再次令戴映棠踌躇了,他的笑容僵在唇边,连语气都有些慌乱。
      “我这样子像是开玩笑的吗?”苏黄梁弯起一双桃花眼,笑意盎然。
      “我这租金可价格不菲。”戴映棠飞快地转着脑筋,搜索着想让对方知难而退的方法。但他此话一出口又觉得很是过意不去,刚才明明就是他挑头说起此事的,现在又来为难人家,真是不太地道

      苏黄梁听了这话果然神色微变,迟疑着抿了抿嘴唇,他还是腆着脸问了一句:“不知租金是多少?在下尽力而为。”
      戴映棠看着他的样子,自己更是尴尬,说高了也不是,说低了也不是。
      其实他的本心并不排斥苏黄梁住进来,甚至还有一点自己也并未察觉的期待,否则刚才他也不会半开玩笑地说起此事。但等到苏黄梁真的答应了,他心底却又介意了——苏黄梁的进入让他很害怕,他好不容易适应了一个人的孤独,他很害怕就这样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打破。

      “这个数。”沉淀了一下纷乱的心绪,他缓缓举起三根手指。
      “三十块?”苏黄梁想了想这个价格自己还是勉强能够承受的。
      戴映棠硬起心来,摇了摇头,纠正道:“三百块。”
      “三百块?”苏黄梁重复了一遍那个数字,再看戴映棠脸上毫无转圜的神情,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看来是他误会了——错把玩笑当了真。
      他笑着掩饰过眼底的那一丝失望与颓然,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道:“戴老板,三百块可就有点为难我了。”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头顶正上方的水晶灯,继续道:“看来我是没这个福分晚上在这里看灯了。”

      戴映棠被他这么一说,心中一紧,于是忙开口辨道:“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想看的话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苏黄梁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道:“时间也不早了,苏某就不耽误戴老板休息了。”说完他便迈步走向门口。
      “我”“送送你”三个字刚到嘴边就被戴映棠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而他那已经抬起的屁股,最后也坐了回去。
      “我就不送你了。”最后是这样一句冷冷淡淡的话从他嘴里说了出来。苏黄梁听了也只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脚下的步子却迈得更快了。

      苏黄梁走出戴公馆的大门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转到门边的一棵光秃秃的梧桐后面坐了下来。他背靠着那棵粗壮斑驳的树干,给自己点了根烟。橘黄色的火光随着他的呼吸时明时灭,映着他的面孔也是明暗不清。
      长长呼出一缕笔直青烟,他的笑容有点苦,眼神有些怅然。
      这一刻,他看着天上光晕柔和的圆月,突然很想念自己的故乡——那片山水环绕的密林。即使那里并没有让他流连忘返的花花世界,也没有令他牵肠挂肚的戴映棠

      看看月影的位置,今夜已过大半。
      苏黄梁紧了紧身上的棉袍,悄悄地等待着长夜逝去。

      苏黄梁走后,戴映棠坐在沙发里很是怅然若失。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拿起苏黄梁喝过的那杯茶,将其捧在掌心轻轻摩挲,放佛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迟疑了一下,他将嘴唇贴在茶杯的边缘,那上面刚好留有苏黄梁抿过的痕迹。
      原来,他已经陷得这样深了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心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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