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竹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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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涯闻声立马回头，一眼就撞上个清朗俊秀的少年公子。那人穿一身时髦的灰呢西装，但却未打领带，衬衣领口微敞着，带着一点潇洒不羁的浪荡意味。
“刚才是阁下说，想买戴某一夜吗？”少年公子双手抱胸倚在门框边，含笑相问，清亮的双眸里挂着一点戏谑。
陆无涯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表情，似乎对眼前变化还没有适应过来。这时云倚漠伸出大长腿踢了他一下，挑眉问道：“老陆，人就站你面前了，你怎么不问了？”
陆无涯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半天还是没好意思问出一个字来。但锦熙却面带惊讶地开了口。
“你是戴映棠？”他虽然也算熟客，但确实没“熟”到能在台下见到戴映棠的程度。
戴映棠弯唇一笑，眉间掠过一抹风流：“在下不才，正是那唱戏的戴映棠。”
锦熙眨巴了两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你真的是戴映棠？”
戴映棠听了不禁失笑。他步履从容地踱到锦熙面前，弯下身子与他平视，话却是对云倚漠说的：“云倚漠，你哪找来的公子哥儿，问来问去的就这么一句话，是眼睛不好使，还是脑袋不好使？”
他话虽说得刻薄，但配上他那样貌、神情、语气，实在让人生不起气来。相反，还觉出几分意趣。因此就连锦熙那出了名的“少爷脾气”也没有当场发作。
“戴映棠，你这个德行，当心得罪了大金主，砸自己的饭碗。”云倚漠顺手扔给他一个大白梨，言下之意让他多吃少说。
戴映棠轻松自如地单手接住，拉过一把椅子坐到锦熙旁边，搂着他的肩膀问：“你是怡亲王的三公子吧？”
锦熙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显然脑袋还处在发懵的状态。今天不应该是他带云倚漠他们来见“市面”的吗？现在怎么换成了云倚漠带他来见“市面”了？而且眼前这个人真的就是戴映棠吗？那个在台上辗转青衣扮婀娜的戴映棠？
这差距也未免太大了吧？
“小少爷，你别老看着我发呆啊。戴某人虽在这种地方唱戏谋生，但确实是卖艺不卖身的。”戴映棠说着瞥了陆无涯一眼：“当然，有些人要真想与我有点什么鱼水之欢，我如果心情好的话也不会拒绝，只不过就要委屈这位仁兄屈居于下了。”
陆无涯听了立即扯出笑脸连忙摆手：“戴老板，刚才不过是一时戏言，莫当真，千万莫当真。”
戴映棠故作了然的“哦”了一声，随即笑道：“没关系，什么时候想当真了，告诉我一声。戴某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他“亏待”二字说得极其暧昧，弄得陆无涯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锦熙眼见陆无涯被调侃得全无招架之力，便默默地将椅子往云倚漠那边挪了挪，避免自己被无辜波及。
云倚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觉得他挪动的幅度实在太小，速度又慢，于是一伸手干脆利落地将他连人带椅的拉到了自己身边。
戴映棠见了，眉梢轻挑：“云倚漠，怎么个意思？还怕我吃了你的‘小少爷’不成？”
云倚漠无所谓道：“只要你胃口够大，悉听尊便。”他嘴上虽是这样说，但手上却将锦熙又拉近了几分。
戴映棠摇摇头，咬了一口手中的大白梨，干脆道：“我打不过你，胃口也小，不奉陪了。”
云倚漠回了他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眼神，然后安抚地摸了摸身旁锦熙柔软的发。
锦熙觉得他这个动作实在有点“不合时宜”，简直就是把他当成小猫小狗一样在哄，他什么时候这么经不起事了？
于是他重整旗鼓，嘴角挑起一抹自在风流的笑容，拿起桌上的烟盒递到戴映棠眼前：“戴老板，来一根？”
戴映棠面带笑容地摆摆手：“不了，戴某吃的是唱戏这口饭，得多吃梨少抽烟。”
锦熙点点头，随即给自己点上了一根，正待要与戴映棠继续谈笑，旁边的云倚漠却一手攥住了他拿着洋火的手，问道：“你不问问我吗？”
锦熙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把洋火塞到他的手里，不耐烦道：“给你，自己点。”
云倚漠挑了下眉，皮笑肉不笑地自己点了烟。透过重重烟雾，他清晰而准确地捕捉到了戴映棠眼中的揶揄。
不过他并不在意，反正这厮也只能用“眼神”气气他了。
锦熙看着这俩人“眉来眼去”的样子，便开口问道：“戴老板和这神棍很熟？”
戴映棠听到“神棍”两个字，眼中的揶揄就更深了。他晃着两条笔直地长腿，拿着大白梨点了点云倚漠，又点了点自己：“他、和、我，确实熟得不能再熟了。小少爷好眼力。”
“不知是怎么个熟法？”锦熙听了心中立刻了然，怪不得这戴映棠的性格与云倚漠一样“刁钻”，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我和他的‘熟法’那可是说来话长，小少爷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与你促膝长谈。”戴映棠扔掉梨核，拿出一条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手。那手帕是上好的真丝，但他擦过手后用过即弃，一点也不吝惜，倒比锦熙的做派更像个世家少爷。
锦熙已经彻底被对方吊起了好奇心：这样骄矜的一个人，为何会沦为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这样狂傲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跟云倚漠这样一个更狂傲的人，彼此相熟？
如果能弄明白这些疑问，促膝长谈也未尝不可。反正平时见戴映棠一面也实属困难，他现在算不算“走后门，靠关系。”但是一想到是走的云倚漠的后门，靠的云倚漠的关系，他就不禁感到郁闷。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云倚漠却陡然开了口：“促膝长谈就不用了，戴映棠，我觉得咱俩的事讲起来十分的简单明了，无非就是你打小就爱缠着我，我也就勉为其难地跟你认识到了现在。”
戴映棠冷哼一声：“真是难为你了。”然后拍拍衣袖利落起身：“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别缠着你了，告辞。”他话一说完立刻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这就生气了？”锦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然后伸手拽了拽云倚漠，用眼神示意了下门外：“你不追追？”
云倚漠浑不在意地吐了口烟雾：“他这个人从小到大就这样，狗脾气，不用追。”
“还能和好？”锦熙又问。
“我俩在一起就没‘好’过，放心。”云倚漠果断答道。
锦熙越听这句话越有歧义，于是也没搭茬。进而换了个话题，转向沉寂已久的陆无涯问道：“老陆，你还挑人吗？”
陆无涯无精打采地看着楼下戏台，摇了摇头：“这戏子们若都如此‘厉害’，我看我还是回去找小翠好了。回来再让他们把爷们儿我压床上了，最后谁嫖谁还真说不好。”
锦熙听了本想劝道：这里绝不是人人都如戴映棠这般“高高在上”，大多还还都是柔情似水的。但话到了嘴边还是转了口风：“你既然这么喜欢小翠，还是去找小翠吧。钱记我账上就行。”
陆无涯听了这话，两眼重新放出了光芒：“真哒？那兄弟我就不客气了。”搓了搓手，他迫不及待地穿衣走人。有那暖玉温香，谁还在这里受闲气。
陆无涯走后，锦熙转向云倚漠问道：“你呢？有没有小红、小兰要找？”
云倚漠捻灭手中香烟，答道：“没有。”然后他从衣架上取下外套披在身上，并对锦熙说：“我送你回家。”
“我一个大小伙子，还用你送？”锦熙穿好风衣，戴好围巾，对着他不禁失笑。
云倚漠一把揽过他的肩头向外走去：“别的大小伙子当然不用送，你嘛就得另当别论。这深更半夜的实在危险。”他的个子本来就高，这会儿站在锦熙旁边，自然而然就压过了他半个头。
锦熙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感受过来自于他人的“压迫感”了。他向来又高又帅，人群中总是鹤立鸡群。这会儿不由小声嘟囔道：“这从小都是吃什么长大的？长这么高？”
云倚漠不言不语地看着他那一脸嫌弃的表情，不由抿着嘴角露出笑意。
出了“梦回”的大门，一阵寒风呼号着刮过，顿时就把只穿了一件毛呢大衣的锦熙从上到下吹了个透心凉。
他打着寒颤瑟缩了一下，骂道：“真他妈冷。”
这时云倚漠脱下身上的棉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语气里带了点苛责：“你穿这么薄薄一层，自然挡不住风。来，披这个吧。”
“你这个太丑了，都不修身。”锦熙皱皱鼻子想要拒绝，但突如其来的温暖又令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那棉衣里钻。棉衣里暖暖的，还带着云倚漠身上的体温。那温度一点一点地将他包裹，在这寒风瑟瑟的冬夜里，轻而易举地就将他的意志俘获。
云倚漠压住大衣的前襟，以双臂环抱的姿势，将其死死地按在锦熙的胸前，在他耳边沉声道：“天冷，别闹。”
锦熙想了想反正这深更半夜的能看见他的也只有鬼了，穿得再好看也没什么意义。于是“老实听话”地拢了拢身上的棉衣，算是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时他的手恰好碰到云倚漠的手，只觉那上面一片冰凉。于是他立刻在他的臂弯里侧过半个身子，瞪着他问：“云倚漠，你把棉大衣给了我，你不冷啊？”
云倚漠脸上没有一点瑟缩之意，点头答道：“没事，不冷。”
“不冷你手这么凉？”锦熙抓起云倚漠的手贴到自己的手心里，眼里是真的着急与关心。再看到对方身上那薄薄一层的棉袍，就更是按捺不住了，立马要将大衣还回去。纨绔了这么多年，他其实不算个有情有义之人，但不知为何，他就是看不得云倚漠挨冻。
尽管只是挨冻而已。
云倚漠见他这就要把棉衣还给自己，于是再次将大衣拢紧，双臂也就随之收得更紧，那姿势几乎已算是将人拥入怀中了。
气氛在这一刻发生了一点二人都不自知的微妙变化，他们彼此呼出的白气相互撞击在了一起，却像是一朵云般柔软。
云倚漠单手扯过锦熙脖子上的围巾，说道：“这样，你把这条围巾给我，我就不冷了。”说着他将那围巾草草地围在了脖子上，倒也厚实暖和。
锦熙拗不过他只好妥协。拢住身上大衣，他又转过去给云倚漠仔仔细细地围好围巾，生怕透进一丁点冷风，并放话道：“你要是冻出了风寒，医药费只管找本少爷来要。”
云倚漠似笑非笑地答了声；“好”。伸手一揽，便搭着锦熙的肩膀向前走去。任周身寒风瑟瑟，也有彼此取暖。
街上路灯稀薄，但还是将他二人的影子拉长，映在了一起。
及至走到了王府门前，锦熙突然惊呼一声，喊了句：“丈秋？”
云倚漠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军装、披着狐裘大氅的男人，正倚在门前的廊柱边抽着烟。那一点星星之火照不出那人的面目，黑暗之中只能依稀辨出对方有一个线条分明的轮廓。
男人听了锦熙的叫喊，后知后觉地转过了头。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脚下一地烟蒂，显然已在此处等候多时。
“锦熙！”他扔下抽了一半的烟卷，果断踩灭。语气中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惊喜。
对！是久别重逢！就算仅凭一个名字，两个字，云倚漠也能听出其中所包含的情绪。
男人大步一跨，转眼间已来到锦熙的面前。
这时，他的五官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只见压低的军帽帽檐下，是一张目深眉挺的脸，英武之中又带着几分匪气。但是他挺直的鼻梁上却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随即又把那匪气隐了下去。
“你小子怎么来了？”锦熙满脸笑容地捶了下眼前之人的胸口，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惊喜。
“我怎么就不能来？不欢迎我？”男人透过镜片眼稍一挑，故作不满。
“屁话！我能不欢迎你吗？”锦熙抬手打了一下对方的帽檐，笑嘻嘻地问道：“怎么不进去等我？外面多冷。”
男人微笑着揉了揉锦熙的脸，十分亲昵道：“我这不是想早点看见你嘛。”
锦熙“嘁”了一声，拍掉他的手：“少来。”
二人寒暄了一阵，锦熙忽然想起了身边的云倚漠，于是拍了一下脑袋，赶忙替二人引荐。
“你看我光顾着跟你扯淡，都忘了给你介绍了。阿秋，我身边的这位叫云倚漠，是••”说到此处他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不以“大师”的身份来介绍他了，于是道：“我新认识的朋友。”
然后他又转向云倚漠，对他道：“这位是我的发小，现在是个团长，叫叶丈秋。”
叶丈秋冲云倚漠伸出手来，脸上虽还挂着些笑意，但明摆着流于敷衍：“你好，在下叶丈秋。”
云倚漠也伸出手，锐利如刀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射向对方镜片后的双眼，半笑不笑道：“你好，我是云倚漠。”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竹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