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三生有幸（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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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倚漠对锦熙说：我们回家，回北京的木屋。
锦熙喃喃道：“回北京？回你那破房子？”
云倚漠轻敲他脑门一下：“什么叫破房子？不是你赖着不走的时候了？”
锦熙想起以前种种，不由失笑：“我赖着不走，还不是叫你忽悠的。谁让你威胁我，只要离开你就撞鬼？”
云倚漠拒不承认：“我没忽悠你，我只是建议你。”
锦熙斜眼瞥他：“小白都跟我老实交代了，说你故意招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我家吓唬我，逼我往你那跑。”
云倚漠努力维持脸上的淡定，微笑道：“不可能，一定是他见不得别人好，想要破坏咱俩之间的关系。”心中则冷哼：他可能要跟那只狐狸好好“谈谈”了。
锦熙显然不信，撇撇嘴，不置可否。
云倚漠不与他继续“争辩”，又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走？要不一会收拾收拾就出发？”一想到叶丈秋就住在锦熙的隔壁，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他就一刻都不想让锦熙在这里多待。
锦熙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云倚漠见状，疑惑道：“怎么？”
锦熙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我···不想走。”
云倚漠闻言也沉默了，良久才问道：“能告诉我原因吗？”他的语气里没有质问，只是想要理解。
锦熙依旧不看他，兀自垂着目光，尽量保持语气平静：“我答应阿秋在这当副官，他对我们兄弟有大恩情，我要报答他，不能言而无信。”
云倚漠捧起他的脸，与自己对视：“只因为这个？”
锦熙的目光黯淡如陨落的星辰，却依旧不愿降落在云倚漠的脸上，只一味躲闪：“还有··锦封人就在北京，他不会允许我回去的。”
云倚漠继续问：“还有吗？”
锦熙努力搜索着拒绝的理由，但任他找出千条万条，说出口的瞬间，却都那样无力。而最有力的那一条，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他不能告诉云倚漠：因为我还没戒掉大烟，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不堪，所以我不能跟你走。因为这些年，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变化，我想让你始终爱我如初，所以我不敢跟你走。
云倚漠欺身向前，拨开锦熙额前的碎发，抵住他的额头，柔声道：“欠叶丈秋的情，我可以替你还；与锦封的仇，我也能替你报。这些在我眼里都不是问题。所以我再问你一句，要不要一起回北京？”
锦熙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他曾设想过千万种与云倚漠重逢后的情景，但却没有一种是这样的难以启齿。原来身不由己就是这种滋味，人间百苦，他似乎又体会了一味。
无法言说的苦涩在他口中化开，渗出唇角，爬上眼睫。他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像个倒霉的衰鬼，难看极了。殊不知，映在云倚漠眼中，却是另一番心酸。
云倚漠十五岁后，已鲜少难过。自父亲失踪后，他就隔绝了这种无用的情绪，就算有，也是压在心底，悄然炼化至无。但面对锦熙，他的情绪全盘失控了，再不能不露声色与无动于衷。
锦熙再次勉强拼凑出一条理由，他张口欲言，却倏地被云倚漠吻住了嘴。云倚漠贴着他的嘴唇含混不清道：“别说了，你不想走，我就陪你，陪到你愿意和我走为止。”
锦熙听了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对他说：我其实并不想让你陪着。因为跟你相处的时间越长，我越怕暴露自己。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合上双眼，也合上眼底所有的情绪。任由情欲于口中游走，遮掩住一切的欲盖弥彰。
叶丈秋吹了一夜的冷风，回来时感觉头昏脑胀，只想回屋倒头大睡。
但云倚漠显然就是来“膈应”他的。他在门前拦住他，正式“通知”他，自己要在此长住，而且要求更换房间。
叶丈秋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问道：“不知云兄想换到哪个房间。”
云倚漠毫不客气地指了指锦熙房间的另一侧：“我看好了，就这间。”
叶丈秋冷笑一声，还没开口，锦熙却正从房间里出来，恰将此话听了个满耳。当即反对道：“不行！你们俩一人住一边，跟左右护法似的，压力太大，我受不了。”
叶丈秋听了，脸上的冷笑立刻变为幸灾乐祸，他对云倚漠挑了挑眉，故作遗憾道：“你看，锦熙不同意。云兄，这我也没办法了。”
云倚漠转头看向锦熙，锦熙却不敢看他，只故作镇定道：“你们俩见面就掐，住这么近对我身心发育不好。还是住远点，越远越好。”其实他之所以不愿意让云倚漠住隔壁，是怕让对方发现自己有烟瘾的秘密。
云倚漠听得一头雾水，讽刺道：“大哥，你多大了？还发育呢？我昨晚怎么没看··出··”他“来”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锦熙一把捂住了嘴。
锦熙狠瞪他一眼，开始睁眼说瞎话：“你嘴上有脏东西，我帮你擦掉。”之后又假装着狠搓了几下，警告意味明显。
叶丈秋则心里苦笑：拿他当傻子吗？这种事就算云倚漠刚才不故意说出来，他也是能看出来的。锦熙的脖子、手臂···那若隐若现的每一处红痕，对他来说都格外刺目。
“云倚漠，你真的想住隔壁这间？”叶丈秋问道，似有松口之意。锦熙见状忙背着云倚漠，对叶丈秋大使眼色。
叶丈秋却故意视而不见，急得锦熙就差当场对他大喊：你绝对不能让云倚漠住过来！
云倚漠虽然身后没长眼，但对于锦熙的小动作心里却明白得很。他不明白的是锦熙为何一而二、再而三地反对他。难道他还在记恨他？想要惩罚他？但重逢至今，他似乎又从未表现出一丁点怪他、怨他的意思。
但叶丈秋却对锦熙心中的顾虑清楚得很。
所以他下一句说的是：“云倚漠，锦熙的隔壁住不了人，其它房间随你挑。”
锦熙闻言长吁一口气，偷偷对着叶丈秋竖起了大拇指。
叶丈秋见了嘴角轻挑，却是笑得三分苦涩七分无奈。他发现自己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一种无条件惯着爱新觉罗.锦熙这个人的惯性。
“如果我非要住呢？”云倚漠不喜欢叶丈秋总是纵容着锦熙，为他打掩护的态度。那种亲昵，放佛欲将自己排除在外，从而建立起只属于那两个人之间独有的默契。这令他很不安。
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会为一个人感到不安。是幸，还是不幸呢？
叶丈秋听了，本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差，差到了极点便忍无可忍道：“那就给我滚！你当这里是谁的家？”从昨天开始，他已经给了云倚漠最大的容忍，但他也不能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搞不清楚自己正在谁的地盘上。
云倚漠正等着他这句话了，闻言，立即牵起锦熙的手往外走，并说道：“锦熙，叶大长官这里容不下我，咱们还是离开吧。”
锦熙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手被他拉着，脚步并未移动半分。他问：“我们离开这里，去哪？”
云倚漠回头看他，洒然道：“回北京，回天津，去哪里都行。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
锦熙却迟疑了，他低声道：“我哪也不想去，我只想留在阿秋这儿。”
云倚漠握着他的手倏地一紧，蹙起眉看他。那眼神里有惊讶、有困惑，但更多的是失落。
“你宁愿留在他身边，也不愿意跟我走吗？”云倚漠一开口就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声音什么时候竟带上乞求之意？
锦熙咬紧牙关，忍住和盘托出的冲动，说出的答案依然不变：“我想留在阿秋这儿。”那忍住的后半句，则在他心里反复默念：等我把烟戒了，就去找你。随你去哪，我都跟着你。
叶丈秋恰在这时走到锦熙身边，揽住他的肩膀把人往后一拉，然后对着云倚漠提醒道：“云倚漠，你耳朵坏了吗？难道没听见锦熙刚才说了什么吗？”
云倚漠怒火中烧地瞪着叶丈秋，似要将对方化成灰烬。他寸步不让地拉住锦熙，牵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攥得咯咯直响。而他手心的温度也不再是惯常的微冷，而是热得烫人。
锦熙手指微颤，但并不觉得疼，只觉得麻木。在经历了种种磨难后，他的忍耐力就变得格外强韧，再不是当年那个嗑一下、碰一碰就嗷嗷直叫的大少爷了。令他忍受不了的是自己对云倚漠的口是心非。
“你是当真的吗？”云倚漠将目光再次转回锦熙，敛了怒气，眼底还残存着一丝希冀。
锦熙默然无语地别过头，似是默认。但他喉间却不能自已地涌起一阵起伏，似有千言万语呼之欲出，却又不得不强自吞咽。
云倚漠神色一黯，抓着他的手忽然松开了。当他的指尖滑落锦熙的掌心，锦熙感觉心里一空，而被他擦过的掌间似乎留下了一道断纹。
“你别逼我了····”锦熙手指微屈，想要抓住云倚漠的手，却还是慢了半拍，与其失之交臂。
云倚漠弯起嘴角，忽然笑了。
但锦熙宁愿他不笑。
云倚漠说：“好，我不逼你。”说罢他便转身离开，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锦熙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却被叶丈秋一把拉住。只听他悄声在他耳边提醒道：“你不觉得现在正是一个避开他的好机会吗？”
锦熙蓦然停住脚步，望着云倚漠的背影攥紧了拳头。等他走远了，才对叶丈秋喃喃问道：“阿秋，我还有多长时间才能戒掉烟瘾？”
叶丈秋不答反问：“他若真心待你，会介意这件事吗？如果换做是我···”
锦熙面无表情地打断道：“我介意。而且···云倚漠在我心里也不可能换做任何人。”他并不迟钝，叶丈秋对他的好，他不是不明白。有些话在他心里一直打转，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讲明。或者说他只是在刻意逃避。
叶丈秋听了心里一紧，好像某个小心藏着的秘密将被拆穿，顿时慌了。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话锋一转：“你别担心，我会再找几个更专业的洋医生来给你戒烟，我马上就去安排。”
锦熙转过身，面对他，欲言又止地叫了声：“阿秋···其实···”
但叶丈秋什么也不想听，编了一堆的借口从锦熙身边“落荒而逃”。锦熙其实也没勇气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们当了十几年的朋友，他怎么舍得让这份感情就此变质？于是也顺坡而下，躲开了这个话题。
他们两个人都想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再没有人可以去理清他们之间的千丝万缕。
叶丈秋走进房间后，立刻关上房门。背抵住门板，只觉身心疲惫。
而锦熙在经过他的房门前，蓦然顿住脚步，几不可察地留下了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说
第118章 三生有幸（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