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别久不成悲（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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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倚漠与白楼月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没有客满的旅店。白楼月忍不住抱怨道：“老板，你们这辽城够热闹的，想住个店都要找半天。”
老板边给他们登记，边一团和气地笑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啊。我们辽城平时没这么多人。这不正赶上前些日子打仗，所以好多人就滞留了下来，这才住房紧张的。”
既然都聊到这了，白楼月顺便打听道：“谁跟谁打仗啊？我们从南边坐火车来的，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老板道：“还能谁跟谁，不都是军阀们相互混战吗？中间再掺和点洋鬼子，都是为了各自利益，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不过幸好辽城驻扎的是远宁军，远宁军是叶家二少的队伍，我们这一带往上追溯好几代，那都是叶家的军队镇守着，那感情可深着呢。所以呀····”
云倚漠闻言，眉头一蹙，看向老板打断道：“您刚说什么？这里的驻军是远宁军？”
老板吓了一跳，心想这从进门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的小哥，原来不是哑巴啊？他点头道：“对呀，你们不知道这里是远宁军的驻地吗？”
云倚漠继续问道：“主帅，是不是叫叶丈秋？”
老板再次点头：“叶家二少，确实叫叶丈秋。怎么了？”
云倚漠脸色微变，突然明白了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叶丈秋在这里，那他闭着眼也知道锦熙在哪里了。
白楼月也迅速反应了过来，面露欣喜，对云倚漠道：“云哥，锦熙会不会···”
云倚漠果断道：“会！一定会。我们现在就去找叶丈秋。”
小白心花怒放地点点头，这回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担心找不着人了。简直就是喜从天降！于是他们大致向老板打听了叶丈秋的住处，把行李往房间里一塞，便直奔“叶公馆”。
走到“叶公馆”门口，看着那紧闭的大门，漆黑一片的楼院，白楼月有点打退堂鼓。
“云哥，你看现在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咱会不会被人家赶出来。要不咱明天一早再过来拜访吧？”
云倚漠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走到门前就去按铃。
不一会，便有一名卫兵跑了过来，打量了他们一番，见是生面孔，便警惕地问道：“请问，阁下有何事？”
云倚漠开门见山道：“我找叶丈秋。”
卫兵听他说话语气相当冲，心里有些犯嘀咕，但表面依旧公事公办地回绝道：“先生，不好意思，现在时间太晚了，我们长官已经休息了。您若有急事，可告知于我，或者明日请早再来。”
云倚漠却态度强硬地坚持道：“我现在就要见他。”
卫兵自然不会让步：“先生，对不起，在下不能通报。”
白楼月在旁边紧跟着道：”军爷，我们和叶长官熟得很，跟锦熙少爷也熟得不能再熟了。眼下确实有急事，否则也不会深夜拜访。”
卫兵听到锦熙的名字，油盐不进的表情微动：“你们认识熙副官？”
熙副官？
云倚漠与白楼月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彼此眼中的欣喜，看来锦熙确实就在叶丈秋这了，就在他们面前的这栋房子中。
士兵见他们不说话，继续回绝道：“就算你们认识熙副官，这么晚了，熙副官也休息了，你们还是明日再来吧。”
白楼月觉得那守门的卫兵说得也不无道理，现在确实太晚了。刚想劝云倚漠两句：明天一早来也一样。却不料云倚漠竟隔着铁门，一枪指在了那卫兵的脑门上，威胁道：“把门打开。”
卫兵也吓了一跳，心道这人发难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简直像个疯子。但他也没有马上屈服，两人之间一时僵持不下。
云倚漠冷着脸扣动手中扳机，再次重复道：“开门。”
卫兵听了那“咔吧”一声，额头开始冒冷汗，直感觉抵在他太阳穴上的冰冷枪口，涌出的却是可怕的热度。这一刻，他从心底里相信，云倚漠真的会开枪，所以没抗多久，最后还是屈服于恐惧之下，将门打开了。
白楼月都看傻了，没想到云倚漠为了见锦熙，或者说只为了早一点见到锦熙，已经到了这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地步。
他滴溜溜地转着一对眼珠，心情既忐忑又复杂。
云倚漠拿枪指着那卫兵，不仅让他开了门，还让他带了路。
他对他命令道：“锦熙住在哪，你就带我去哪。”
那卫兵这时候还有功夫纳闷，反问道：“你刚不是要找我们长官吗？”
云倚漠挑挑眉：“现在换了，不行吗？”
卫兵缩缩脖子，更加肯定这人是个疯子，心里直叹自己流年不利。
来到楼门口，门前又有两个卫兵在站岗。
白楼月忍不住道：“这叶公馆防守够严密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是住宅还是军营？”
卫兵接道：“没办法，时局太乱，不加强防备不行。”
白楼月抬眼指指云倚漠：“防备了，不也没用吗？”
卫兵哀叹一声，也是无话可说。只对二人告饶道：“二位大爷，前面这道门没有大管家领着，是进不去的，所以你们挟持着我也没用。要不····”
云倚漠把枪口从他的脑袋移到了后腰，冷言冷语地打破了他的美梦：“现在还不能放了你，帮我们闯进去吧。进去后直接带我们到锦熙的房间。”
卫兵听了一脸欲哭无泪，就差大喊：爷爷，你饶了我吧！我招谁惹谁了？
白楼月貌似同情地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兄弟，他讹上你了，你就认倒霉吧。”
锦熙这个时候还没有睡。
他失眠了。
满脑子想的都是云倚漠。
比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辽城？是来找他的吗？还是与他无关？跟在他旁边的是小白吗？所以说这几年他们几个人一直在一起，只有他被丢在了北京？
这些问题犹如跑马灯般，在他脑中不停闪过，扰得他心烦意乱，竟恨不得抽上两口大烟。
但这念头一冒出来，立刻把他吓了一跳。
没想到戒了那么长时间的烟，那烟瘾还是如跗骨之蛆般如影随形。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夜不成寐。
云倚漠在他心里百爪挠心，挥之不去。
就在他快要疯掉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似乎还有枪声。
锦熙一惊，赶紧披上衣服，跑出去查看。心里烦道：这大半夜的，谁不睡觉？闹什么闹？
当他走到楼梯口，往下望时，整个人却瞬间呆住了。
这时，云倚漠也恰好抬眼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交，时间霎时静止在了这一刻，而那撞在一起的目光，也被无限拉长。
一别三秋，人事更迭。
原来他们还有重遇的一天。
只是这一天，似乎迟了太多、太久。
“锦熙···”第一声，云倚漠叫得宛如梦呓，脸上还带着犹疑与错愕。
“锦熙！”第二声，云倚漠却如大梦初醒，哑着嗓子，喊得声嘶力竭、不能自已。
他不顾一切地跑向楼梯，不再管身后是枪，还是刀，一心只想跑到锦熙面前，抓住他，抱住他，就算死也不会再松开手。
这一刻，锦熙发现眼前的云倚漠变了。
与他记忆中那个沉着冷静，悲喜内敛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一身狼狈，所有的惊惶都写在了脸上，所有的脆弱都展露在了声音里。只需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
“云倚漠···”锦熙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终于如愿以偿地说出了那三个字，念出了那个默念了无数遍的名字。这一次，不再是喃喃自语，不再是午夜梦醒，不再是无望的等待，与绝望的呼喊。
这一次，云倚漠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真实鲜活地站在了他的面前，眉梢眼角不掺一点虚妄的假想。
云倚漠激动地一把将锦熙抱进怀里，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心，终于踏实了。
锦熙心中的犹豫与畏缩，被这一抱，也顷刻瓦解，脑袋里再不复半点理智。他认命、认栽地想：我还是那么喜欢他。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我还是那么喜欢他。
我爱他，这是件无能为力的事情。
锦熙始终垂在两侧的双臂，终于抬了起来。他用力回抱住云倚漠，像是要把这整整三年的思念，全部倾注于此，像是要把那个人融进自己的身体，再关进自己的心里。
叶丈秋站在楼下，举起的枪还没有完全放下。他冷冷地看着楼梯上紧紧相拥的两个人，没有镜片遮掩的眼底，所展露的嫉妒与杀意一览无余。
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只要轻轻一动，就能在云倚漠的后背开出一个无可挽回的血窟窿。
他感觉一团大火在自己体内熊熊燃烧，无论他再怎么压制，火焰都要将他吞没。于是他抬起手臂，瞄准准星，用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云倚漠。
就在这时，他的枪下却突然出现一道素影。白楼月只手攥住那枪口，提醒道：“你现在开枪，也会打中锦熙。这也无所谓吗？”
叶丈秋猛然回过神来，赶紧将枪放下，拉上保险，脸上显出一丝心有余悸的后怕。
他怎么会无所谓呢？
怎么会不顾锦熙的安慰呢？
他疯了吗？
叶丈秋失魂落魄地垂下目光，不再去看楼上。他一生征战四方，鲜少落败，没想到这一次却是输得一败涂地。
白楼月若有所思地看向他，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淡然说道：“这世上，最不能勉强的就是感情。”
叶丈秋听了惨淡一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白楼月，你以为我不懂吗？”
他若不懂，又怎么会多年来一直站在朋友的位置上，默默相守？
人间别久不成悲。
别久不悲，并非真的不会悲伤。只是那悲伤拖得久了，长得深了，便只好深藏起来，故作麻木。
但最后，一旦悲从中来，谁又能真正抵得过那压抑多年的感情？
云倚漠、锦熙与叶丈秋三个人，最终谁都骗不过自己的心。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别久不成悲（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