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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黛薷毒 ...

  •   殿内静得可怕,没有半点人声,只偶而有一丁点呼吸之间的迟缓才说明那些呆呆立着的人们并不是雕塑。一张一张脸扫过去,人人都是一副出奇相似的欲言又止的神情,但人人终是缄默。
      忽然觉得一种奇异的凝重气氛如细小的冰刃一般在那些面目中层层积出,那些悲悯的神情越积越厚,沉沉的压在我的心中,让我不敢想也不能去想那件可怕的事。
      好冷,六月的天气怎么也能冷成这样,好像浑身被冻得僵直,动也不能动,思考也不能思考,我想把被子裹得更紧一些,可是我没有气力。
      “哇”初如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如利剑雪亮的划破一室胶持的死静,我心骤的一沉,疼得要落出血来。
      我一时发了狠,手上吃劲,指尖深深的掐在萧惟渊腕上,甲面都要拗断掉,我宁可痛,只有撕裂的刺痛才能让我清醒。咬紧了嘴唇,直至唇齿之间都是一股血腥的味道,那样咸腥的滋味在舌尖缓有的漫开,思绪却是冰冷的清淅:我要知道究竟发什么了事情,我一定得知道!

      开口时已是异样的冷静:“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声调用得不重,却是一字一字掷地有声。我抬了头,眼风缓缓扫过去,最后落在了萧惟渊的脸上。
      他的眼中有一丝不忍,化开了便是入骨的疼惜,款款劝我道:“紫予,不要这样,你先休息,明日再说。”
      我摇一摇头,语气仍是坚定得冷酷:“既然是迟早要知道的事,那么一迟不如一早,我意已决,请皇上据实相告。”
      他迟疑了许久,我也并不急着催促他,只是定定看着他,不带一点迟疑。许久才听他轻轻应了一声,回头对一旁伺候的华御奉使个眼色。
      华御奉忙躬身上前,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被我冷冷打断:“华御奉,请你直言,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他只是小心翼翼低了头,看不到丁点神情,半晌才清一清嗓子道:“是,娘娘饮食中毒,这胎儿,已是……已是保不住了!”

      脑中只剩了一片空白,如一张被揉皱的白纸,团团扭曲中只是全部的茫然无物,我只觉得我整个人,也被一双无形的手揉成一团,再扯开,碾碎,什么也留不下,这是天意么?可是,我怎么能相信这是事实?
      倾了身子靠过去,语气没有一点情感:“你是说我的孩子死了,死在这里了?”我重重的摁一摁仍是隆起的腹部,“是这里,是不是?”
      华御奉仍是低了头不做声,那片刻的沉默漫长得如同一生。异样的安静中,我看到他低躹的背部,有些微微的发颤,原来,他亦有不忍心的时候,那么,他想说而不忍说的就是,我的孩子,他真的就是这样子永远永远离开我了……

      我心头狂绞着生痛,那鲜血熔成的痛,落到面上却化成大笑不住,笑得淋漓,笑得酣畅,心中好似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只有那样疯狂的笑才能喘过气来,证明我还是活在这个世上。
      我听到自已发出阴郁的笑,仿佛是荒坟上对月长鸣的夜枭,一声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戚戚惨惨的抑得人心慌。没有一滴眼泪,却一阵阵笑得喉头抽动,那笑声越来越低,越来越悲凄,渐渐不可闻,最后,我眼前发黑,嗓间一阵甜腥,吐出几口鲜红的血来。
      “紫予!”“娘娘”我听到有人在唤我,再唤又有什么用?我的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既然他不在了,那我还活着做什么。
      身体在剧烈的发抖,全不能控制自已,我只觉得累,我头痛得像是要裂开,我想要休息,最好,再也不要醒来……

      再醒来时,已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只觉得悲哀,从心中最深处的一点,无穷穷无尽的漫到全身,要将我吞啮。整个人仿佛都被掏得干干净净,唯余了一口气,不剩一点清明,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悠悠的扶着床栏起了身,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向殿外走去,心里是空的,不知道要去哪,又能去哪?
      “紫予,你要去哪?”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我无力挣扎,便斜斜的僵在那儿。“那孩子,已经不在了……”他如是的说。
      “那孩子,已经不在了……”
      我虚晃了一圈,幸得他手上使劲才拉住。心底拉拉杂杂的想起了许多事情,涌入了脑中,全是苦痛,又酸又滚的窝得发慌。

      我颤颤转了头,望向那张脸,他眼中是难以言喻的伤,滞滞的看着我,仿佛心都要碎去。
      揪心揪肺全是说不尽的伤心欲绝,我兀的失声痛哭起来,尽力的掐着自已的掌心,身子发了软,一下子歪在了他的身上。他只是沉默的紧紧的拥住我,仿佛我随时会消失一样,任我在他的肩头哭得肝肠寸断。
      我气都缓不过来,一层一层的冷汗不歇,贴身的中衣已汗透,粘着身子冰凉,只觉得全身脱力,心里反是明白了一些,如浓雾散开,那些事渐渐都有了形迹,一点一点的浮现在脑中。

      萧惟渊尤是揽着我,语调疲惫而哀伤:“紫予,你不要这样,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他从来都是平和而隐忍的一国之君,为万人仰止,此时却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也会感到痛心和绝望,也会有无能为力的软弱。我不忍他那样伤心,应道:“是臣妾不好,没有好生护住他,不干皇上的事……”一路说着,眼泪又簌簌的落了下来。
      他看我的眼神忧郁,如同永不见天日的海洋深处,有着莫名的沧桑,偶而泛起一点波澜,却还是隐在无穷尽的苍茫之中,只摇一摇头:“是我不好,你不要多心,好好养着便是,这孩子终是福薄,这都是命啊。”

      心中隐隐有些不快,萧惟渊对这孩子,也不能说不上心,只是他的态度总是有一些说不出的奇怪,我初有孕时他不合时宜的忧心,两仪殿与华御奉私下商议的“那事”,如今,竟又说这孩子没了是“命”,到了这步境地他还是瞒着我。我也知道他的伤心并不只是面上的,可是,这是我的孩子啊,是我身上的一块血肉,就这样的死去,他竟说这样凉薄的话,叫我情何以堪?
      我拿定主意,开口问他:“皇上,臣妾想知道,这孩子究竟是怎样没的,只怕并不是中毒那样简单吧?”
      他凛然一震,眼中有一些复杂的光芒闪过,默然了许久才含糊答道:“这孩子先天不足,再加上那毒,自然便出了这样的事。”
      我只觉得透心的悲凉,声音已细微得如同呻吟:“是这样么,原来是这样。”我环视一周,这殿中只有萧惟渊、华御奉,再者就是夜吟初如等,都是信得过的人,便再道:“那请华御奉说说,我中的是什么毒,又是怎么中的?”

      华御奉愣一愣,看一眼萧惟渊,才上前回道:“娘娘中的是黛薷草的毒,那黛薷草本是凝神安眠的良药,只是长期服用会伤及神智,以至终日昏噩,最后昏睡不醒……”
      我无力的挥一挥手:“我不想听这些医理,你捡短的说。”
      “是,这黛薷草少量服用,对胎儿并无害,只是如与山楂之类一起服用,反成毒药。娘娘便是中了这黛薷草加山楂的毒,所幸份量用得轻,原本也不应有事,只是这胎儿,本就要比旁人孱弱些,便保不住了。”
      他的话如一个惊雷在我头顶炸开,耳旁不住的嗡嗡作响,愕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前却又是一片雪花的白。
      山楂,山楂!我几乎要懊出血来,华御奉原本就劝过我要少用,我却由着性子不听,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医嘱,是太愚昧,只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若是能拿我的命去换他的命,那有多好。

      我五脏俱焚,如有一只手狠狠撕着疼,忽然想起他方才说的黛薷草,我并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有服过这服药,那又是哪儿来的呢?即转了头问他:“华御奉,你可有给我开过这黛薷草?我并不记得。”
      “臣知道娘娘喜食酸物,并未给娘娘开过这味药。况且黛薷草产自大漠,常人也并不知道,若不是臣多年前曾得见过,断难分辨得出娘娘昨日用过的丁香酸梅汤中加了那黛薷草的汁。”
      他话还未完,就听到“咚”的一声,初如倒在了地上,夜吟忙去扶了她起来,但她整个人好像傻了一样,眼神涣散,嘴上喃喃的念着:“都怪我,都怪我……”
      夜吟看得狐疑,大声醒她:“初如,你怎么了!”
      她才木然的转过脸来,忽然哆嗦了一下,仿佛猛然清醒过来似的,扑到我的身上:“小姐,小姐,都是我的错,那药是我下的,可是,我不知道那样会害了孩子,小姐,是奴婢该死。”边嚷着边嚎啕大哭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黛薷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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