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年深怨积 ...
-
我嘲弄的闷哼一声，随意甩了方才拭手的帕子，事已至此，我早占尽先机，岂能容她有可趁之机翻身？任她陈芊蔚再挣扎，也定再难回天。
殿侧方才掷下的粉彩珐琅瓷瓶碎了满地，狰狞的折出多色的细光，如一只只或是迷离或是疏略的人眼，流转间透出各蕴心思的神情，在殿内晕黄的日光微映之下，仿佛方才陈芊蔚那充满了恨意的目光，叫人没来由觉得恶心。
我高声唤道：“来人，殿内这样，还不快来收拾。”
我只静静待着陈芊蔚还能出什么高招，果然第二日一早，才掀了床帏起身，夜吟便匆匆忙忙近了来，附在我耳旁低声道：“娘娘，昨日德妃娘娘一离开这里便去了太后娘娘的仙居殿，太后不愿见她，德妃娘娘就在仙居殿外跪了一夜，现在只怕还在呢。”
我点一点头，也不多说什么，扶了她手吩咐：“替我梳洗吧。”
夜吟一叠声应下，利利落落取了用具来服侍我洗漱过，又承了新煮的普陀茶来。
我揭了盏盖，轻轻啜一口，便是唇齿间不散的一团香气，如山间清晨的清雾，柔柔的贴着面抚来，一下子使人神清气爽起来。我浮上若有若无的笑意，饮尽一盏茶，方缓缓的开口：“夜吟，我几日没给皇太后请安，不如我们也去仙居殿走一趟。”
此时还尚早，夜间太液池中聚起的水气，夹在风里四周散开，触去微微有些凉意，夜吟取来件银线压青绫缎起瑞云纹的披风替我披上，便跟着我一路往仙居殿来。
我故意走得不急不忙，一路走一路赏玩，磨蹭好些时候才到了仙居殿。
远远看着仙居殿侧的杜鹃开得铺天漫地，却都是一味的粉白色，在如是的初夏中丝毫不见颓败的迹象，反是大朵大朵，三五成团的化做枝端的妖娆尽占，浓厚得一眨眼之间便要轻飘飘的从近墨色的叶间滚落下来，衬着仙居殿的粉墙青瓦，如淡色勾成的水墨画卷一般，素净中却有灵韵自含。
那殿门前却有一点艳粉，灼灼的晃着人眼，与四周一派的清淡全然不搭，定了睛看去，不是陈芊蔚还能是谁？
我冷冷一笑，加快了步子，朝仙居殿近去。
我示意众人不要出声，特地放轻脚步，上了殿前的台阶，直至陈芊蔚的身后站定，才清一清嗓子道：“妹妹可真是好生孝顺，一大早就赶着来给太后请安，叫我惭愧了。”
陈芊蔚闻声兀的转头，一张俏脸苍白得几乎没了血色，脸上有掩不住的憔悴，愈发显得娇弱难倚，想来她在仙居殿的这一夜也不好过。
她一见是我，神情一紧，一双怯怯的妙目中瞳仁陡然放大，又缩成针尖大的一点，如烛火心中最亮的一点，只是一点点却有着最骇人的热气。
她眼中是不尽的恨意，咬了牙道：“是你？你来做什么。”
我居高临下看着她，面上是几尽完美的笑意盈盈，扬了嗓音：“怎么，妹妹能来，我就不能来么？”又稍弯了身子，近了她耳旁道：“就连你的承香殿，我想要，也能随时撵你出去。”
“你……”陈芊蔚眼中要喷出火来，却立刻转出了扭曲的笑意：“你等着，我会把这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姑母，一个字都不会漏，我倒要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哦？这样，那等你见到了皇太后再说吧。”我仍是笑意不减，看着她如此卑微的伏在地上，心中隐隐有一丝迷醉的快意，似看着演出垂死挣扎的好戏，管她死去活来，我只高座看台。陈芊蔚，你当时对我家的所作所为，此时，我全还给你。
“姑母，姑母，你当真见都不肯见我么，你可是最疼芊蔚的啊，姑母……”
听着陈芊蔚一声一声唤得那样凄然，几乎是和着血泪，如心口剜出的疼，叫人不忍再闻。
这个女人，总是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任谁都不忍多责难她一句，可有着那样狠毒的心肠。我起初并想过为难于她，是她的步步杀机把我和她都逼到了这个地步，至如今，谁都不能退后一步，若是退了，不仅是自已陪上性命，连族人也不能保全，所以，我令可双手鲜血，也不能软弱半分！
我硬起心肠，不动声色的听她苦苦哀求，许久，仙居殿的门终于开了半扇。
出来的是日常在太后身边伺候的一位女官，她也不多看陈芊蔚一眼，上前从从容容的一礼：“奴婢见过皇后，见过德妃娘娘。”
我微微点头，示意她起身，问道：“不必多礼，请问是否太后有什么旨意？”
那女官仍是神色平和：“回娘娘的话，皇太后吩咐，请皇后娘娘同德妃娘娘娘先回宫，太后身子不适，不便相见。另有一句话，是单给德妃娘娘的，仙居殿是侍奉先皇的地方，俗世杂事一概不入，请娘娘回宫。”
我听了这话，知道太后定不会插手此事，才放下心来。余光瞟到陈芊蔚，她本是死死的盯着那女官，一听了这样的话，那脸越发的煞白，眼中期盼抽离得干干净净，只剩了的忿恨不减，仿佛整个人都是凭这一点恨意撑着，若是失了这一点，便成了一具无魂无魄的尸。
她巍巍起身，狠狠看我一眼，眼中的恶毒恨不得化为一把尖刀，深深的扎进我心里，语气也有同样的狠意：“魏紫予，你好本事，咱们走着瞧。”
我也不同她计较，看她走远，才回头对那仙居殿女官道：“太后身子怎么了？前儿来了还好好的，今日就有恙了。”
那女官只笑答：“太后身子并无什么大碍，不过精神短些，多休息便好了，娘娘不必担忧。太后也有一句话要转告娘娘，太后说：请娘娘记得，如今皇上不在京中，凡事不可擅断。”
我心中一动，沉吟片刻，方开口道：“我知道了，请转告太后，请她放心，也请太后多注重身子，我先回去，改日来请安。”
那女官又是躬身一礼：“奴婢恭送皇后娘娘。”
我也不急着回宫，一路缓行着，和夜吟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太液池中恰有初莲新发，水覆空翠色，也正是花开冷红颜，我在池旁站定，愣愣的看上半日，突然开口道：“夜吟，你说太后会不会知道，这事是我们要算计陈芊蔚？”
夜吟颇有几分诧异：“娘娘何出此言？”
我不语，随手抚上池旁嶙峋的太湖石，指间便沾上了青苔湿腻的凉意，是淡淡腥涩的味道，如同凉透了的汤药，让人舌尖都染上丝丝苦涩。
斟酌再三，终于还是说道：“今日太后令人传的那话，便是警我之意，我寻思着，以她在宫中多年的所见所闻，未必勘不破我们这点小小伎俩，只是不愿说破罢了。我前几日来同太后回禀此事时，并未想太多，不过是仗着有孕在身，她于情于理都要回护一些。再者甘露殿被烧，常人都会想到是陈芊蔚所做，太后自也不例外。如今听了那话，我倒是后怕起来，不知她这是何用意？”
夜吟不急着答话，仔细想一想才道：“依奴婢的愚见，太后能狠心让德妃娘娘跪了一整夜也不愿见她，可见是站在娘娘这边。再说德妃娘娘的平素所作所为，太后也并不见得全不知道，所以娘娘前日同太后一说，太后定是有几分信的，要不也不会摆明了说这事她不管。至于后面交待的话，太后是德妃娘娘的姑母，自然要关照她，娘娘这样想也就放心了。”
我点一点头：“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既然这事惊动了太后，我便得小心些了。”我冷笑一声，又道：“我就知道，她迟早会到太后这里来闹，便抢先来一步，把这事禀明，太后就是想护着她也没有法子了，何况我身上的可是大武皇室的嫡子，就那样险些送了命，总得有个交待。这事只要做得不过，太后也是不能说什么的。”
夜吟垂了头，再不多说什么，我再道：“内侍省那边的事应该也该结了，你去传我的话，接初如回来，这段日子全苦了她了。”
夜吟领了我的话，当日就接了初如回来。我看着初如清减了许多，心中不免心疼，好生劝慰了她一番，又问了当日火起的情形，终究得不出什么结论。只是一点，当日有一个神秘人传了我的旨意，让众人出甘露殿救火，那人居然还出示了我随身常佩的一只脂白凤纹玉佩做为信物。事后，那人竟毫无踪迹，而那只玉佩，如今还好好的在我那儿收着。
这事愈发的蹊跷起来，我面上虽嫁祸给陈芊蔚，私下却多嘱了父亲，让他好好查实。
转眼间天气便一日热过一日，萧惟渊令人传来书信，说是还要半月才能回京。陈芊蔚的事，我也并未擅做主张，只是令她禁足承香殿，遣了侍卫把守，任何人无我印信均不得进出，一切等萧惟渊回宫再做打算。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年深怨积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