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江头未是风波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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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坐在凤舆，全然没有了来时的心情，只余下了不可名状的悲伤，郁郁的结在心中。
我总是担心的，先是萧惟渊怎么都不肯同说我的“那事”，再是这签。我的孩子，莫非真这样的病苦，还未出生，便有如此可怕的预言。不，我偏不信，人人都说那“命数”可怖可惧，魏紫予虽只是一个小女子，为了自已的孩子，却也要同这“命数”搏一搏。
回到甘露殿，萧惟渊见我闷闷的不说话，特摒退了众人，宽我道：“玄音大师都说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又何必苦苦执着呢。那些签文的事，不过是些玩艺，看看也罢，要是当真可是犯傻了。”
我转了身盈盈一笑：“那签说什么臣妾不记得了，臣妾只知道皇上曾说过这孩子定会无事，与其信那些虚无飘渺的解签，倒不如相信皇上来得实在，反正皇上是金口玉言，绝不会失信于臣妾的。”
“好！”他重重一点头，嘴角有笑意染开。
我虽是嘴上那样说，心里却还是不放心的，每日甘露殿中侍佛更加虔诚。人说：礼佛一拜，灭罪沙河；念佛一声，福增无量。愿我佛慈悲，魏紫予再是有什么罪孽，也不要迁在我的孩儿身上。
过了四月中，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我的腹部也日渐臃肿。因了种种事端在前，不要说我自已是万分小心，连着萧惟渊都紧张起来，得空时几乎寸步不离的陪在甘露殿中。
甘露殿的侧殿已成了他日常务公的居所，只除了召见朝臣外，批阅奏疏、读书便都在这小小的侧殿中了，有时晚了，就在侧殿中和衣歇了，眯一会又是早朝。我看着他每日这样跑来跑去，劝他些他也不听，只一味的笑着推脱。
难得有一日歇得早，我特点了宁神幽远的绿茉荷，顿时满室清明，只觉得灯馨月明，白日的烦躁一扫而空。
正要睡下，门外却传来嘈杂的声音，嗓音尖细，直喇喇的穿过殿门：“奴婢有要事求见皇上。”
门外分明是王将宝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皇上已经歇下了，有事明天再来回吧。”
“奴婢有要事……”
我皱一皱眉头，转头看一眼萧惟渊，见他微点点头，才提高了嗓音：“你有什么事，先说来听听。”
那人声音仍是异常的尖刻，恭声答道：“启禀皇上、娘娘，德妃娘娘落水了。”
“什么？”我直起身子：“这样晚了，怎么会落水？”
“奴婢不知，只是奉命过来禀报。”
我顾不上多问，心思百转，不知陈芊蔚唱的又是哪出，不过不管怎样，我都得去看看，省得落人口实。
取了一旁的外衣披上，正欲起身，却被萧惟渊按住：“我去就好了，你劳累不得，先歇息罢。”
我知道他或多或少是怕我见了陈芊蔚心生不快，放温婉了语气道：“德妃妹妹落水，臣妾很是担心，不如让臣妾跟着去，有什么事也多个人商量。”
他看一看我，凝思片刻方答道：“也好，你要觉得不适便早些回来。”
承香殿与甘露殿离得远，我与萧惟渊乘了车辇赶过去，远远望见承香殿时，已入了二更。
殿中正是灯火通明，宫女内待都是乱作一团。我随萧惟渊径直入了内殿，众人才纷纷行礼不及。
陈芊蔚正倚在床上，头发犹是湿的，长已盈地，蜿蜒着披散在茜色的千瓣菊被面上，浸出道道不成形的水渍。如某种奇异的怪兽，张着牙舞着爪，却有一张最惹人垂怜的脸，透出雪样的苍白，是历过夜霜的残菊上才会有的娇柔，令人不忍再去轻贱。面色愈白，那双眼便显得愈发失神，只余了空洞洞的一团黑影，盼兮之间招得人生生的心疼。
就连开口也是嘶哑的嗓音：“臣妾参见皇上、皇后。”便挣扎着要下来行礼，人还未动，先是一阵咳嗽，止也止不住，身旁宫女赶着上来扶住，替她拂拂背。
萧惟渊忙道：“芊蔚妹妹无必多礼，安心休息便是。”
陈芊蔚弱弱的点一点头，又是一阵气喘，气还未平再怯生生的抬眼望我一望，秋水含波，却总觉得有些凉意。
我最看不得她做出这副纤弱的样子，眼中微微闪过一丝不快，转了头问身边伺候的宫女：“这是怎么回事，德妃娘娘好好的怎么会落水？”
那宫女手上扶着陈芊蔚，不便起身，只躬身答道：“娘娘夜半出宫，本是去太庙……”
“住口！”陈芊蔚抬高了嗓音，喝止那宫女，不料一口气缓不过来，又轻咳了几声，才低低道：“臣妾夜里睡不着，便想着出去走走，不料一不小心掉进了莲池。是臣妾自已没留神，并不干旁人的事。”
一旁那宫女听了他这话，面上有些诧异，低了头嘟囔一句：“娘娘不是特地去太庙为皇后娘娘祈福，怎么又说是睡不着了。”
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的入了该入的耳，我听得清清楚楚，萧惟渊想必也听得清清楚楚。用眼角斜斜瞟他一眼，他却淡淡的负手而立，并不见有什么举动。
我只装出十二万分的惊异，刻意扬了声问那宫女：“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那宫女看一眼陈芊蔚，起身跪道：“德妃娘娘不让奴婢说，奴婢也拼死要说了。德妃娘娘得知皇后娘娘有了龙胎之后，常常念着愿皇后娘娘凤体安康，日前得知皇后娘娘病了，更是担忧得寝食不安。今日德妃娘娘便是要去太庙为皇后娘娘祈福，顾不得天黑路滑，路经珠镜殿的莲池时，竟不甚落水。是奴婢伺候不周，愿皇上皇后责罚。”
等的就是这样的话，她话一出口，我忙近身握了陈芊蔚的手：“妹妹，你这样子，叫姐姐好生惭愧。妹妹自个身子也弱，如今要是有个什么不好，叫姐姐怎么心里过得去？”说罢拈了帕子，拭一拭眼角。
“难为芊蔚妹妹有这份心思，自已却也要小心，万一有什么，朕同皇后也无法安心。”正是有心思同她做一场戏，却被萧惟渊抢了话题，只好作罢，收了声在一旁听着。
萧惟渊又道：“以后可再不要这样了，要去也得白日里去，怎么大半夜那样急急忙忙的跑了去。”
陈芊蔚娇弱的望了我一眼，又望了萧惟渊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气，最终开口幽幽叹了一声：“是臣妾不小心，累得皇上同姐姐担心了。”
“德妃娘娘是很喜欢孩童的，常说自已不得有幸得孕，只愿皇后娘娘的孩子能健康聪颖。今日不知怎么感伤起来，便要去太庙祈福，奴婢等拦也拦不住。”
这话说得叫人难堪，这不是明摆着报怨陈芊蔚不得圣眷，哪个胆大的奴婢，这样的没规矩？哪有主人说着话，她来多嘴的道理，这陈芊蔚要找人代话也忒没轻重了些。
我循声望去，还是方才那个插话的宫女，只用余光扫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她终怯怯的住了嘴，垂下头去。
我侧头看一看萧惟渊，他想是不便多说什么，眼中不快刻意掩住，锁着眉头不作声。方盈盈笑道：“妹妹正值青春年华，子嗣的事何必急在一时。眼下首要便的是好生调养身子，来日方长，相信妹妹总会得偿所愿。”
陈芊蔚只低了头，恹恹答了一句：“多谢姐姐。”
再说了几句，夜雾已重，我虽是强撑着，也是精力不支，萧惟渊见我神色倦困，便欲起身离去。
我亦随之含笑起身，说了几句客套话，也要转身，却留意到方才那宫女还在一旁立着，也不看她，压低了嗓声，刻意做出几份威仪：“你们好生伺候德妃，若是今后再有这样的事，便仔细脑袋。”不等她有所回应，便拂袖而去。
回到甘露殿时，已近三更，因着萧惟渊明日还要早朝，我俩再不多说什么，赶着睡下了。
陈芊蔚落水之后，便生起病来，连着多日缠绵病榻，并有越演越烈之势，我虽是不喜她，只是碍于面子，也得过去看看。岂知她越发张狂起来，常常借着病生出事端。
我有孕在身，懒得和她去计较这些，倒是初如看不下去了，噘着嘴抱怨道起来：“娘娘，那德妃越来越不像话了，奴婢方才去两仪殿替娘娘传话，却见着承香殿里的人说德妃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那软磨硬泡的样，娘娘你是没见着，直叫人恶心。”
我只掩了书本笑笑：“那不由得她去，她再折腾还能折腾出什么？想是陈司空最近又提点了她，一定要育有子嗣，她便发起疯来。”
“可奴婢实在看不下去了，娘娘就忘了她连着几天把皇上从这里请走，这不是欺负到咱们头上了，娘娘怎么也得忍得下去？”
我再笑一笑，懒得多说什么。陈芊蔚这样闹，我是并不怕的，她若不是真已无计可施，也绝计不会这样死皮赖脸。总比面上风平浪静，却是暗处冷箭难防来得好得多。我便不信她会有天大的胆子谋害皇嗣，除非她陈家上下都不要脑袋了。所以我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这孩子，其它事都置后，若是同她生气而影响到了孩子，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待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出世之后，我还有好多账要慢慢、慢慢的同她一笔一笔算。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江头未是风波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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