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榴实（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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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予，你怎么了？”萧惟渊忙侧身过来问道。
我取了帕子拭裙上的污物，转头应他：“无事的，收拾收拾便好了。”再回身吩咐：“初如，你去取干净的衣裳来……”话未说完，胃里又翻滚起来。
萧惟渊见我面色不好，忙令宫人扶我去侧殿休息，自已也跟了过来。
我用手帕掩了嘴，勉强对他挤出一丝笑意：“臣妾没事的，休息片刻就无妨了。”
他满脸都是紧张的神色，近来仔细端详了半天，才道：“不行，让我看看。”边说着边在我身旁坐下，扣了我手腕，细细断了起来。
我亦是担心，只紧紧的盯着他，他浓眉紧锁，神色凝重得仿佛是临着性命攸关的事，有浓浓的忧心笼在眉宇。
忽然，他手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点掩不住的惊诧，是一种长悬在心头，却终于成了现实的恐惧，瞬间又迅速转了笑意，仿佛是从未有过那样慌张的神色，“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不过久不诊脉了，手有些生，得请华御奉来复症一下才好。”说罢匆匆起身背过去，低声吩咐着王将宝去请华御奉来。
心中有些发慌，方才萧惟渊的神色，我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他从来便是这样的人，再大的事情也是自已担着，绝不会让我多操半点心，越是了不得的事，他便越是隐得深，我同他夫妻一场，这点还不明白他么。
莫非，我真有了什么要紧的病症？心猛的一沉，他却只是刻意背对着我，丝毫看不到他此时的神色。
寸长的指甲染得鲜红，深深的陷在脂白的肌肤中，掐得生生的疼，我却出奇的冷静，脑中竟莫名其妙的想着这染甲的凤仙花中，明矾加得少了些，颜色偏薄，看去好似一滴活血在指尖化开，透过坚硬的甲质，生生的浸到肌理之中。
“紫予，想什么呢？我只是怕诊不准，才去请华御奉来，别担心了，并不要紧的。”
我只僵僵的点一点头，也不看他，他越是这样语气抚慰，我便越怕，我宁可他一本正经的告诉我，我是病了，病得怎样。即使是要死，也应死个痛快，将知未知反而是最可怕的。
突然见着华御奉一路小跑着进来，萧惟渊忙迎过去说了句什么，他皱一皱眉头，便过来叩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请娘娘抬手，臣给娘娘请脉。”
我眼珠都不转，木木的定住，抬了手搁在软枕上。他伸手扣住我手腕，手指微微一跳，仔细断了一次，再不放心，又诊了一次，才起身道：“谢娘娘，微臣已诊完，先去一旁写方子。”
我不出声，看他随了萧惟渊去一旁，低低的说了几句，再回身叩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已有龙脉在身。”
我脑顿时一片空白，即然是喜脉，为什么方才他们都是那样的忧心的神情？
转头去看萧惟渊，他仿佛看出了我眼中满满的犹豫，也是一脸灿烂的笑意：“是，不过你身子弱，可要好好调理，否则会对孩子不好，所以我同华御奉才会有些担心。”
我“嗯”了一声，方才的一切疑虑似乎都可以依话而解，只是心中仍有一点隐隐的不解，却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一下子就被浑然涌出的喜悦覆过。
我有孩子了，我竟有了孩子了，我居然事先一点也没觉到。先前月事迟了半月多，我当是连日劳累所致，没往心里去，原来是我的孩子悄悄的来了。我无法想像那样一个粉雕玉砌般的孩子正在我的腹中静静的成长，那样的叫人期待，那样的叫人欣慰。
他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像我还是像他的父亲，嗯，眉眼要像他父亲，深邃悠远，不管是男孩女孩都会好看。鼻梁也要像他父亲一样挺直，至于脸的轮廓，女孩像我便好了，男孩还是要像他父亲……
不知不觉之前，思绪已飞到久远之后，嘴旁不自觉浮上甜蜜的微笑，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一部份，他会是我所有的感情所在。
“紫予，想什么呢？想得这样开心，也说给我听听罢。”
扭头看到的是萧惟渊笑吟吟的脸，我同样笑得欢欣：“皇上，臣妾想着有了孩子，很是开心。臣妾在想，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会是什么样子，是顽皮还是乖巧呢。”
他笑笑，抚一抚我额上的碎发：“不管是男是女，是顽皮是乖巧，只要是你和我的孩子，我都一样的喜欢。别想那么远了，眼下的是，你要好好养好身子，将来这孩子才会又聪明又可爱。”
我点一点头：“臣妾知道的，自然是事事以他为重。”
他笑意更甚：“我已交待了华御奉照料你，你可要听他的话，乖乖喝药，可不许闹别扭。”
我只佯怒，一扭身子：“皇上都把臣妾当小孩子管教了。”
他即是说了这样的话，甘露殿上下都紧张了起来，内待省特地拨了老练的宫人数名至我宫中，以供差遣，种种名目各异的赏赐和贺礼也源源不断的送来。
萧惟渊不单不准再像从前一样到处乱逛，每日里还亲守了我喝华御奉开的那些又苦又涩的药，一丁点也不许剩。
成天都捂在床上，吃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补品，不过五六日就快把我关疯了去。腰也酸腿也肿，头更是闷得疼，再也不想窝在这牢笼一样的甘露殿了，不管身边宫女的劝阻下了床。外面日头那样的好，怎么可以躲在殿中辜负了它。
“娘娘，娘娘这是要上哪去，皇上说了让娘娘少出去的……”
我头也不回：“我有要事要去两仪殿见皇上，你们谁敢多嘴？”一面说着一面出了甘露殿。
那些宫人不敢拦我，又怕出什么岔子，便都在身后跟着，我本是想去御花园逛逛，见状便只好绕过御花园往两仪殿来。
我故意一路走得极慢，一边走着一边赏玩，脚下也多留意着，虽是任性出来，这胎儿的事，我可不敢有半点马虎。
至了两仪殿时，殿内静静的一点人声也没有，我才想起萧惟渊午后多有小憩的习惯，此时大概在后殿休息，怪不得这样的安静，便往了后殿来。
转过回栏一眼便见着王将宝立在殿门外打瞌睡，我巧巧的绕开他，近了殿来。
忽然听着殿里有人在说么什么，特地压低了声音，在空寂的殿中，仍一字一字听得清清楚楚。
“……依微臣来看，皇后娘娘这一胎，十分凶险，臣只担心会应了那事……”
“那依你看，有几成可能？”
“微臣不敢说是十成，九成是有的。”
我分明听得那室内说话的两人是萧惟渊同华御奉，又见他们言语之间提到了我腹中的孩儿，不由得轻轻的附了过去，再仔细的听。
殿中一下没了人出声，只听到有人焦急的踱来踱去，脚步声反反复复，敲在殿内青砖铺的地面上，回声落落零零，显得空洞而死板，叫人没来由的阵阵心慌。
终于，那脚步声止住，萧惟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师傅，那真是无法可解么，这么多年了，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微臣无能，只能尽力保此胎，至于结果如何，便要听天命了……”
只听得萧惟渊长长了一声，透尽了无奈：“师傅，朕自幼师从你学习医理，便是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没想到终还是逃不过。每每见着皇后提到那孩子时一脸的期待，朕实是不忍她知道后伤心，请师傅千万要瞒住她。还有，这孩子，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算是朕拜托师傅了。”
便有人重重叩下的声音：“请皇上放心，微臣必将尽力而为。”
“朕信得过师傅，师傅也劳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那微臣先行告退。”
此时听到殿内一阵动静，料着华御奉要出来，我忙一闪，疾步走了出去。
至了殿门外，甘露殿的宫人还在呆呆的候着我，我只厉声喝道：“你们谁都不许和人提我今日来了这里，先回宫去，不准再跟着我，否则担心脑袋。”便甩手急急的走了出来。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的撕扯，辣辣的疼，泪中却流不出一点眼泪，迎着风直直的发涩。脚下失了准，时快时慢，也不知要往哪去，又能往哪儿去。
果然是有事，我就知道他有事瞒了我，可是为什么有事的是我的孩子，他还未出生便要失去生命，叫我情何以堪，究竟要怎么办才好？我也知道他瞒着我是为我好，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让我有那样幸福的期待。
我胸口气都透不过来，周身不剩一点清明，只知道不住的往前走着，脚下越来越快，若是走到天涯海角能逃离这一切，那么就让我逃吧，永远不要再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
脑中乱做一团，也不及去看脚下的路，忽然脚下一绊，身上收不住势子，整个人都往前甩去。
“当心。”忽然，身后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我。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榴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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