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华舜若.魏紫》莳茶余幽

35、榴实（下）

　　一时回过神来，转身望去，眼风扫过的却是萧惟诺的脸。
　　我陡的愣住，脑中一片空白，怎么会是他，为什么在我如此狼狈的时候遇到人总是他，我宁可是什么不相干的人，总要好过他。
　　不知他看到了多少，又知道了什么，这样的事万万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我心中一紧，眼中泛出一丝冷意。
　　他仿佛看出我眼中的警觉，敛了紧张的神色，笑意平和：“诺正要去两议殿见皇兄，路过凌绮阁时却看到皇嫂一人匆匆过来，身旁也没有人伺候，诺想着不放心，便跟着过来看看。”
　　凌绮阁？我不是刚从两仪殿出来么，怎么一下子就过了凌绮阁了。我抬了眼四周看看，却已到了远寒园附近，许是方才走得快，居然浑然不觉走了这么远。

　　我这才放下心来，整一整被风揉乱的衣襟，对他一侧身子：“谢过王爷相助。王爷有事请先行，我也要回宫了。”忽然想起他是去见萧惟渊的，若是一说见了我这个样子，肯定要坏事，勉强做出轻松的样子：“王爷若是见了皇上，可千万别说遇见了我，皇上不准我出甘露殿，我是私自出来的。”
　　他轻轻一笑，眉宇间舒展出畅然的英气：“这是自然的，不过皇嫂若总是这样不小心，诺可就要禀报皇兄了。”
　　我点一点头，转身欲要离开：“多谢王爷，我先回宫去了。”前几日在家的事，至此我都还心有余悸。又是这样孤男寡女单独相对，若不早些离开，只怕又要多生事端。

　　“皇嫂且慢，诺还有一言相劝：皇嫂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一切应以腹中的孩子为重。即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要放开些，若是伤及了孩子，那便是罪过了。”
　　孩子？我收住脚步，定定的立住。这一句确是说到了我的伤心处，我何尝不愿意事事以孩子为重，可是如今我又能为我的孩子做些什么呢？
　　他又道：“诺猜着皇嫂今日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诺也不便多问。只是想说，皇嫂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同诺……或是同皇兄说，皇兄与诺定是极愿意为皇嫂分忧。”
　　我浮上一丝苦笑，缓缓的转头，开口道：“王爷，我想问你，若有什么事十分重要，可又偏偏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的等着。如遇上了这样的事，王爷会怎么处置呢？”
　　他想一想，又绽出了明亮的笑意：“诺从来不相信有什么听天由命的事。即使有一时办不到的事，诺也要尽力而为，绝不轻言放弃。”他见我眼中全是疑惑，又道：“若是自身放弃，以后定要后悔，与其这样不去尽力去争夺，哪怕不得善终，也是无怨无悔了。”

　　“那要真一点办法也没有呢？”我声音中已夹了满满的急切。
　　“诺不信，如说是没有办法，不如说是没有找着正确的办法。皇嫂要相信。只要坚持不懈，事情便一定会迎刃而解的。”
　　他的语气是一惯的坚定，一字一字铮铮有声，仿佛对着溺水挣扎的人伸出一只毅然的手，是绝境中唯一的籍慰，拨开我心中层层的迷雾。
　　不错，如今不过是没有找着正确的方法，如果我能坚持，那么我的孩子就一定能健健康康的长大！我一定要去找萧惟渊问明白，再大的事一起面对，总比他一人强撑着好。
　　想到这一层，我的心结才算是解开，眉梢眼角中浮上真挚的微笑，对着萧惟诺欠身一礼：“我明白了，多谢王爷良言，我先回甘露殿去，王爷请便。”
　　他亦是躬身笑道：“后宫清净，诺不便相送，请皇嫂一路小心。”
　　我再不多话，转身而去。

　　回到甘露殿中，初如领着众人在门口等得焦急，远远见了我便飞奔过来：“娘娘，你这是上哪去了，人也不带一个，吓死奴婢了。”
　　我笑一笑：“我没事的，不过气闷出去走了会。”
　　她却看一看旁人，凑了近来，压低了声音：“娘娘，你在两仪殿没怎样吧，我问她们，她们却怎么都不肯说。”
　　我一拍她手，假意斥道：“我都说了无事，少学着别人在背后嚼舌头。”又问：“皇上有来过没？”
　　“没呢，要是皇上来了看到娘娘跑了出去，奴婢可就没命了。”
　　我点一点头道：“好，我先回去休息，一会皇上来了便请他过来。”

　　我回了内殿，才觉得有些乏，沉沉阖上双眼，在榴花红檀木的软榻上斜斜倚了，一些方才被忽略的事情如抽茧剥丝般的在我心中渐渐浮显出来。
　　在两仪殿时，数次听到萧惟渊同华御奉提到“那事”，言语中仿佛就是因为“那事”我的孩子才会有危险。而且“那事”他们都知道会应验，也并不是头一糟。萧惟渊为了“那事”还大费周折，却无计可施。“那事”究竟是什么事？难道真是只因为我身子弱而影响到孩子么……
　　思绪正是纠缠不清，突然身上微微一重，睁眼一看，原来是萧惟渊来了。

　　“紫予，怎么就在这里睡下了，小心着了凉。”
　　我看他正执了衣为我披上，眼中满满全是关切，想起在两仪殿他说的那些话来，他待我果然是极好的，若我装做什么都不知道，领了他这份情谊或许对我对他都好。可是事关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问个是非究竟。
　　拿定了主意，便开口道：“臣妾只是合一合眼，不要紧的。臣妾正等着皇上，有一事相问，还望皇上能据实而答。”
　　他眼中稍稍闪过一丝疑虑，仍笑道：“你问便是。”
　　我直起身子，平视着他如夜空一样深邃的眼，正色道：“臣妾想问的是：臣妾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有什么问题？”
　　他凛然一愣，眼中笑意极速退去，显出一种心虚的紧张，在他漆黑得看不清的眸中闪过。我记得这种神情，那是心底处最深的隐痛被人触碰到的无奈与慌张，拼命想要掩却怎么也掩不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鲜血淋漓。那样生生的残酷，萧惟渊，对不起，可是，我不能不问……

　　好久，他陡然干涩的嗓音才划破了难耐的沉默：“紫予，你问这个做什么？”
　　心中如一根弦绷得紧实，仿佛只要多承一点点力道便要分崩离析，尸骨不存。面上仍是一味的轻描淡写：“臣妾得知这孩子先天不足，很是担心。无事时也找了些医书来看，却发现华御奉给臣妾服的药不像是补血安胎的药，所以问一问皇上。”
　　他眼中的紧迫这才褪去一些，换了轻松的语气：“华御奉医术超群，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若是都能被你这个外行看透，那可他可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了，你放心就是。”
　　我不着痕迹的抚开他的手，起身背立，声音悠远的似一丝游魂将散：“皇上还想瞒到什么时候，臣妾今日去了两仪殿，才知道还有‘那事’。‘那事’究竟是什么事？莫非臣妾自个腹中的孩儿，都不能知道他真实的状况么？”

　　他仍是沉默，殿中沉寂得如一座不见天日的坟墓，半点声音全无。我觉得自己已是将死的人，迟迟的缠着一口将尽的气，只等着一张嘴便要消逝。穿得那样多的衣，却捂不住心口一点热气，逐渐冷得发透。
　　我终于忍不住，转身开口道：“臣妾并不是怯弱的人，皇上直说无妨便是。”
　　“紫予……”他眼中有迷离的雾气浮起，终归于坚定，“我问你，你信我么？”
　　他竟还是隐瞒，他打定了主意的事，哪有什么转圜的余地？我浑身的力气如同一下被抽走，仍是不甘心再问：“皇上为什么不告诉臣妾，臣妾仅仅只是想知道自已的孩子怎样，难道这都不可以么？有再大的事一起面对，这样，不好么？”
　　他的眼中痛意更深，我不忍多看，仍背过身去，听他又开口，声音已有些颤意：“你再信我一次，这孩子定会无事。你只要相信我就好，其它的事不要多想，我绝不会负你所托。”
　　我笑得苦涩，却是话不由衷：“这话说得好生轻巧。既然皇上这样说了，臣妾也再不多问一句，横竖天大的事有皇上担着去。”

　　他点一点头：“你相信我，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我便先走了。”
　　我已是浑身无力，摆一摆手：“皇上请便，臣妾不送了。也请皇上相信臣妾，这孩子臣妾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
　　掩过脸去轻轻阖上双眼，长长叹出一声无奈。萧惟渊，我相信你是为我好的，也相信你有你的苦衷。不能说这事对你丝毫没有一点怨言，但我明白你对这孩子的心一点也不会比我少，那么，这一次我就全心全意的信你靠你！
　　再转头，定定转向他离开的方向，只是，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了一缕“辟寒”燃尽的轻烟，袅袅在空中飘散开来。

作者有话说

　　柜面系统崩溃,某茶几乎抓狂,赶着上来更个新,继续干活去。
留言可能要晚一点或者明天白天有空再来回了。
下一次更新是三月二十二日下午六点以后，如果单位有活动就要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