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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山雨欲来风满楼(上) ...

  •   京城冬日总比不得洛阳,阴冷湿濡,细密的雨雪常常连月不休,水气过盛,便处处均是一股潮涩的霉味,触手皆彻骨冰凉,惹得人心境也随着抑郁起来。我虽在京城呆了多年,却总受不起这里的阴寒,每逢冬日都惫于出门,只窝在房中取暖渡日。
      一日早起,忽见了殿外阳光万丈,数日阴霾一扫而光。天空是清冷的湛蓝色,蓝得没有一丝浮云,那样的静谧高远,仿佛是一整倾通透的湖水,冰铺湖水银为面,不起丁点波澜,远远看着,便叫人心神开阔。
      依稀想起从前予兮哥哥说起北部高寒之地,也有着极美的湖水,不似江南的碧绿生机,自有一番淡漠的壮丽,那样的湖,是否就如这碧空一样清冽含幽。
      愣愣支了手倚在窗前出神,殿内薰的“辟寒”浅浅氲氲,笼得一室温暖如春。只是我的心是冷的,再奇妙的异香也仅能温肌活血,人心的寒凉,又怎及得半分?
      予慕哥哥失踪一月有余,父亲信不过姚郾,另遣了人去寻他,却没有一点消息,连萧惟诺也踪迹全无。萧惟诺,这个男子,我总理不清同他的千丝万缕,也断不愿他伤了分毫……
      时时刻刻都挂着边疆的事,以至寝食不安。
      好在萧惟渊身子好了许多,夜吟伤势也已大愈,另受封为尚宫局司闱。我那日同萧惟渊提及要将夜吟纳入后宫,他虽极怒,事后却给了夜吟女官品阶。我当时本是负气说说,如今夜吟能得封女官,陈芊蔚总要忌讳她些,反比我的糊涂主意更妥当。

      正兀自出神,却见着灵瑞跑了过来,还是那般急匆匆的样子,老远便叫:“嫂嫂,嫂嫂。”
      我起身应她,假意叱道:“都是要大婚的人了,还是这样子毛毛燥燥,也不怕人笑话。”
      “谁敢呢?”灵瑞长睫一挑,显得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妙目更灵动起来,又道:“嫂嫂,今日难得日头好,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我本也有此念,只点一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我携了灵瑞绕着太液池一路过来,好久不见这样好的日头,宫中内待宫女也纷纷出来走动,三五成群或于亭中私语,或在池旁嬉戏,更有心灵手巧的取了纸鸢在空阔处着风力放起来,漫天的花鸟鱼虫,道不尽的有趣。
      我远远看了会,对灵瑞笑道:“我还记得小时,兮哥哥曾扎了只极漂亮的纸鸢送我,是牡丹的图样,又大又神气,比这些都好看多了。”
      “真的?他还会扎纸鸢,那以后我也让他扎一只送我。”
      我仍含笑:“那自然可以,难得你高兴就好。”

      说话间已过太液池,走到凌琼园附近,我记得凌琼园的梅花开得正好,便唤了灵瑞同去。
      凌琼园中植的是一色的淡蕊腊梅,前日里下过雪,那一园的梅临着寒,愈发精神抖擞起来。透着微黄的细密花朵上缀着点点晶莹白雪,仿佛是用上好的玉石琢成,处处润泽通透,不知是梅中有雪还是雪中有梅,相得益彰,很有些玉洁冰清的韵致,又隐现铮铮傲骨,委实可敬可爱。
      我素来不喜红梅的盛意恣肆,这腊梅的素心含幽才为心头好。若说红梅是妖娆的舞女,生得妩媚入骨、张扬颜色,腊梅正是生在重门里的闺秀,神色清奇,一举一动间都是常人不及的大家风范。
      索性拉了灵瑞坐下,细细品着一园的暗香浮动。

      便笑着同灵瑞道:“这花的香气可比什么香囊,薰香都好得多,最是清丽不俗,什么时候得了空拿来薰薰衣裳是再好不过的。”
      话音不落,却听道那边梅林深处隐隐传来一个女子的说话声:“锦红姐姐,最近我听到一件新奇的事,我说给你听,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那叫锦红的女子答道:“你说便是,你同我说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告诉过旁人过。”
      “这事可要紧了,要让人知道我们可都别想活了。”那女子压一压嗓子:“听说承香殿中常常有待卫扮成太监出入呢,也不知是做什么。”
      听到此处,初如忙要过去喝止,我摆一摆手让她退下,倒要听听这两个奴婢还能说些什么。
      那叫锦红的女子又道:“这你也不知道,这样偷偷摸摸的事都是非奸即盗。德妃娘娘又不得宠,不定是哪个待卫有私情呢。”
      “啊?有这样的事,这可是要杀头的啊,她也不怕皇上知道……”说到此处,两人已到了近前,抬眼见了我等几人,下面的话都吓得堵在嗓子眼里,再也说不出来,直扑到地上,身子瑟瑟发着抖。

      初如上前喝道:“你们俩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私下诽议宫妃,还要不要脑袋!”
      两人中年长的先回过神来,连连叩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一会就起了层油皮。
      我也不理她,伸手折了朵半含的梅,轻轻闻了闻,对灵瑞道:“好香的花,比什么香味都雅致,也不知怎么生出来的。”半晌,才转了头问初如:“这宫中犯了口舌戒的宫人,按例当怎么处置?”
      初如扫一眼那两人,答道:“应先遣送内待省,掌嘴六十,再逐出宫去。”
      两人听了她这话,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窝在一堆哆嗦得厉害。
      我才转了头看她们,特地把声调拉长:“怎么,这样的规矩,你们不知道么?”
      到底是那年长的女子伶俐些,开口求道:“奴婢一时糊涂,请娘娘恕罪,这掌嘴六十实是要人命啊。”
      我再道:“这么说就是知道了,明知故犯更是罪加一等。”停了片刻,又看一看灵瑞:“你们妄议德妃,本应着重处置。只是长公主大婚在即,见血不吉,才饶了你们。到内待省除了名,出宫去吧。”
      两人忙叩谢相搀而去。看着她们逐渐走远,我嘴角泛上一丝浅浅的笑意,转眼间已是不见。

      此事事兹重大,回宫后,我反复交待了灵瑞万不可随意与人说起,自已也当从未听过,静等着事情进一步发展。
      岂料风波再起,不过几日之后,便有前朝的消息:尚书省左丞参平叛军左任部长史魏予慕投敌叛国,泄露行军路线,以至左任部伤亡惨重,另使宜宣王身陷险境。明为突围遇袭,实是领部属投敌,言辞中多有影射父亲暗中支指之意。
      听到这消息时,我正在两仪殿与萧惟渊下棋。
      按理说有大臣前来求见,我本应回避,却不知为何萧惟渊让我只管留下。来人是门下省谏议大夫曹德颐,他原为父亲门生,我是认识他的,见他进来,稍稍朝他点一点头便再不多话。
      萧惟渊仍顾着和我下棋,那曹德颐的话却一字一字传入我耳里。“……臣以为魏太傅从来鞠躬尽瘁,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这等叛国之事……”

      我手一抖,抬了头看他,手中一颗棋子碌碌的滚下,落在铺了厚厚提花彩线厚绒毯的地上,没有一点声响。
      忙起身跪道:“国家大事臣妾不懂,也不敢妄议,只是方才曹大人既然提及臣妾的父兄,臣妾拼死也要多说一句:臣妾的父兄对我大武绝无二心,请皇上明查。”说罢重重叩下。
      萧惟渊拈了一颗黑子,也不落下,放在手上闲闲的把玩。半晌才侧了头对我笑道:“紫予,怎么不下棋了,先起来罢。”
      我只长拜不起,他又饶有意味的一勾嘴角:“放心,你父兄的事联自有主张,绝不叫他们蒙冤就是。”
      话已至此,我暗暗朝曹德颐使个眼色,再道:“臣妾谢过皇上。”仍起身坐下。
      曹德颐会意叩道:“圣上英明,那微臣便即去彻查此事。臣先行告退。”萧惟渊随意摆一摆手,曹德颐再叩而去。

      我心有了旁鹜,一局棋下得乱七八糟,哪里管什么布局阵法。萧惟渊伸手落下一子,微微含笑:“紫予,你输了。”
      我勉强笑答:“皇上棋艺精绝,臣妾远不能及,怎么能不输?”
      萧惟渊稍敛了笑意,随手取了棋子在棋盘上摆着,“紫予,你知不知道,你心里有事从来瞒不过我。你们家的事你放心,只管信我就是。”
      “皇上此话当真?”
      他忽而展颜,笑意如朝日炫烂,灼灼的熠着人眼:“只要你信我,此话便当真。”
      我亦浮上笑容:“臣妾信得过皇上。”

      那日后,我多着人留心打探,萧惟渊也并未刻意压制此事,特遣了门下省谏议大夫曹德颐与尚书省左丞卢翰楚主查。
      我疑惑的是,曹德颐虽是父亲门生,那卢翰楚却与陈家素有往来,面上看去毫不偏袒。想起当日他应允我的话,不知他是什么用意,只是我明白,他答应我的事绝不会做不到,才稍稍放了心。
      再过几日,又听传卢翰楚竟找到了予慕哥哥部属的一个兵士,那人据说是亲眼见着予慕哥哥叛国出逃,又屠杀大武残存士兵灭口。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正由人护送回京,明日便要入金銮殿以候圣裁。
      听了这样的话,我几乎要急到昏厥,又苦于无计可施。我是决计不信父亲同予慕哥哥会通敌的,这事摆明了便是陈家陷害,先将行军路线透给敌军,以至哥哥遇袭,哥哥凶多吉少,他们又诬赖我家投敌。先借刀杀人,再是死无对证,一环一环相扣。
      先不说事关萧惟诺的性命,光是投敌叛国这一项便是满门抄斩的罪名,真是好毒辣的手段。
      事关我魏家上下的生死,我苦思不得,只得令初如传了王将宝过来,萧惟渊每日上朝都是他随着伺候,由他盯着事态进展再合适不过。便再三吩咐他第二日朝堂上仔细留心,一有半点风吹草动便定要随时传信给我。又安排了人在太极殿朝堂附近接应,万事具备,直等第二日的到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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