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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良娣芊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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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深,醒来时天色已亮,忙问道:“什么时辰了?”
初如忙过来答道:“才到卯时,还早呢。”
我终日忧心误了早安时辰,如今每日早辰竟都会准时醒来,多睡一会都不成。点点头道:“起来吧。”
初如只道:“小姐,你正病着,多睡一会吧。”
我摇一摇头:“礼不可废,今日新妃定要去甘露殿请安,我少不得也要露个面。”便揭了被子,起身下床。
初如忙来扶我,侍候我梳洗了,又端来一碗清粥:“小姐,你昨日一日都没吃东西。这是太子吩咐备下的,让我们见你一醒就端给你用。”
我本也不想进食,听得是萧惟渊的吩咐,只得领了他的好意,勉强用了小半碗。
正凭了这几口清粥,稍稍才使得上了点力气,所幸夜里睡得沉,虽是仍头昏着,倒真比昨日的状况好了许多。
到了皇后宫中,皇后正和灵瑞在说话,灵瑞这丫头,平日懒散惯了,难得起这么早。
我先给皇后请过安,便同她坐下。
灵瑞总是一身彤色衣裙,仿佛盛春远寒园中才绽开的一树绯红海棠,只需沾上点滴春雨,就要娇艳的滴下来,近日宫中着各类红裳的人多了,只是没见了有谁能如她这般红得鲜泽。
灵瑞就着茶水吞下一块芝麻云片糕,嚼嚼咽干净了才道:“嫂嫂,你见着芊姐姐没?你看你都来了她还没来。”
我取了帕子给她擦去嘴角粘的一粒芝麻:“还叫姐姐,从今儿起要改了口叫嫂嫂了罢。”
灵瑞一扭身子:“知道,方才母后已说过我了,人家从小就叫她芊姐姐,一下没改过来嘛。”
皇后只笑笑:“以后就要叫小嫂嫂了,可再别叫错了。”
说话间,萧惟渊已携了一个女子前来,我知必是陈芊蔚,便起身迎进。
想仔细看时,那陈芊蔚只低了头,与萧惟渊同到皇后前跪下道:“给母后请安。”
皇后盈盈一笑:“起来吧。”
又指指我:“这是你紫予姐姐。”
陈芊蔚转朝我拜道:“芊蔚见过姐姐。”嗓音纤柔娇细。
我忙起身去扶:“妹妹快请起,今后就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见外。”
陈芊蔚这才微微抬起头来,果然生得纤弱,面容白皙清癯,柔眉秀目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几分楚楚动人,着一身吉色喜服,娇小的身影掩在五色丝线仿绣雀翎的华服之下,更显得我见犹怜。
她用眼珠速扫了我一眼,仍低下头去:“多谢姐姐。”只是匆匆一瞥,叫人来不及捕住那密长睫毛下透出的丝缕目光。
只听皇后笑道:“别站那儿了,都过来坐吧。”
便携了陈芊蔚的手,同坐在皇后右首,萧惟渊早已在另一面坐定,汶素即奉了两盏新茶过来。
灵瑞只正色对萧惟渊道:“皇兄,你怎么才来,我们都等了好久了。”
萧惟渊却笑笑:“真是难得你起这么早,皇兄没有想到,要不就早来了。”
皇后又道:“不打紧,新婚燕尔的,就算来晚了些也没什么,何况也没误时辰。”
我心下一惊,总觉得那话万分的扎心,皇后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虽说是一家人,也不能失了一国之母的身份。
陈芊蔚忙跪道:“姑母恕罪,芊蔚不懂宫中规矩,失礼了。”
皇后点点头笑:“起来吧。你灵瑞妹妹就爱胡闹,别当真了。”
汶素扶了她起来,仍是坐下。灵瑞素来好事,今日得了皇后这话竟再不出声,只专心对付她面前几碟吃食,再不管他人闲话。
还坐了一会,我又觉头一阵一阵绞得厉害,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母后,臣媳宫中还有些事,便先告退了。”
皇后拉了我手笑道:“紫予,这段事多,真是辛苦你了,还要难为你再操几天心,才算完事。”
我只一礼:“母后怜惜,大事都替臣媳操了心去,只余下些杂事,紫予自不敢惫待。”又转头对陈芊蔚笑笑:“妹妹与太子多坐坐,我便先回去了。”
转了头,也不顾和灵瑞多说一句,出门扶初如去了。
进了东宫后殿,夜吟正守着小宫女煎药,见我神色不对,忙过来把我搀到床边靠了。
回身盛了一碗药端来:“小姐,刚熬好的药,趁热喝了吧。”
我点一点头接了那药,药汤是浓黑厚稠,泛着酸苦的味道,在碗口滚出一圈赭色的沫,如同一碗滚开的泥浆,我皱一皱眉头,也不顾烫着,一口倒下。
夜吟收了药碗,对我道:“刚去了尚药局,华奉御出诊去了,奴婢已留下话,只等等再去。”
我摇一摇头:“后日再去,今日要病了未免太巧了些。”
夜吟忙跪下,劝道:“奴婢前日已误了小姐的病情,今日小姐再说什么都不行,纵是要了奴婢的贱命,奴婢也不能由着小姐糟踏自已的身子。”说完便长拜不起。
她这话说得绝决,我长长叹出一口气:“夜吟,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么?”
夜吟仍不抬头:“小姐,奴婢知道你是顾全大局。只是若坏了身子,老爷、夫人会多伤心?奴婢不敢说是跟着小姐多年,只把小姐当自家姐妹看,却也是极心疼的。”
旁边的初如也跟着她跪下:“夜吟姐姐说得极是,请小姐顾虑家中老爷夫人,也请小姐不要拂了太子殿下的好意。”
字字戳我心底绵软之处,我虽是一肚子的道理,却一字也驳不了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单为了父亲母亲,我也得在这宫中长长久久的风光下去。
只道:“罢了,罢了。”
门口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是什么要罢了?”
循身望去,萧惟渊仍是着方才那身吉色礼服,从门口进来。
那门正背着光,从这边看去,他身周散着一圈柔光,衣摆临风飘飘,如同仙人临世,不知是幻是真。
他入了殿,只四周看看,却并不再说话。
我自知满殿宫女跪了一地,不大好看,忙掩道:“方才她们服侍我喝药烫了些,便多说了几句。”又转头道:“起来吧。”
她俩这才领了众人起来,垂手往一边站了。
萧惟渊想是已经明白,只是笑笑:“紫予,你服过药便好,可有请华奉御来?”
夜吟不等我答道,即接道:“回太子的话,奴婢方才去请时,华奉御不在,一会再去。”
萧惟渊点一点头:“好,”转头问我:“紫予,你今日可好些?”
我忙答:“谢谢太子关心,服完药已好了许多。”
萧惟渊又道:“这药还要再服几天,你每日要记得按时服用便是。”
我点一点头,看到萧惟渊的随身小太监王将宝在门口张望了多时,便道:“太子只怕是要上朝了。”
萧惟渊笑笑:“就去。紫予,你好生休息,我回头再来。”
我起身道:“臣妾恭送太子。”萧惟渊亲扶了我起来,才匆匆离去。
我回身仍在床上倚了,只闭着眼睛养神。不多时,夜吟果然请了华奉御前来,我少不得坐起身,初如放下帘子,又用丝帕隔了我伸出的手。
华奉御细细给我把了脉,半晌只说:“请问太子妃是否用服过去风寒的药物?”
我点一点头道:“前日有按方子服了一剂药。”又道:“夜吟,你把那方子拿给华大人看看。”
华奉御接了方子,又看了半天才道:“太子妃只按这方再服七日,风寒便可愈。只是太子妃肠胃受了寒伤,需慢慢调养,饮食方面也要注意。老臣再开一张方子,一齐写明,太子妃切记要按方服药。”
我欠一欠身子:“多谢华大人。”再对夜吟:“你去把前日得的那盒吴县贡的碧螺春拿来。”
掀了帘子,接夜吟手中了茶盒,亲递与他:“我的病,还要麻烦奉御大人了,只是还望大人暂时不要让旁人知道。”
华奉御只推开:“太子殿下早遣人交待过,本是老臣份类的事,不敢受太子妃如此厚赐。”
我只道:“华大人见外了,您是太子殿下的师傅,也是我的师傅,学生劳烦了师傅,送师傅一盒茶叶,哪是什么厚赐不厚赐的呢?”
华奉御推不过我,只得收在药箱中,又密密写了几页的方子,才告退离开。
我虽是头次召华奉御出诊,但对他的精湛医术耳闻已久,也早从萧惟渊身上就揣得一二。
按他的方子服了几天药,果真好了许多,好在他守口如瓶,夜吟又小心瞒着宫中旁人,也没让别人觉到。
只是一点苦了我:华奉御反复叮嘱我要注重食养,我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初如那丫头到当了真。辛的辣的一应不准入口,每日只做些清汤寡水给我,加上萧惟渊天天亲来守着我服药用饭,我是苦不堪言,权当是修身养肤,也就对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