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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终归无常逼 ...

  •   我一天天好转,没料到睿同帝的龙体却日见衰弱,药石无灵。
      早朝由原本的每日一次改为隔日一次,又改为三天一次,宫中都传睿同帝精神不济,整日均是昏睡不起,根本就无暇再顾政事。
      初如只偷偷告诉我,两仪殿的宫女私下都说睿同帝每日都要咯上不少血,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不免心中感伤,前月萧惟渊立侧妃时见了睿同帝,还龙行虎步、势压众人,没想到不足一月竟成了这个样子。
      每日去榻前探病侍候,只觉得已如枯木死灰,原本猎鹰般捷利的双眼深深的抠了进去,即使醒着,眼神也是模糊涣散。眼珠晕黄布满血丝,说话间眼角时常渗出几滴浊泪,自已是无力管了,急得满头老筋,只指着旁边宫女让立即擦去。
      那样的眼睛我也见过,只现在将死之人的脸上。
      记得小时祖母仙去时的眼睛,镀着一层灰黄的膜,直勾勾的盯着我,不多时咽了气,还透着不甘心的绝望,至死都闭不上。
      如今的睿同帝也成了那样,说句犯禁的话,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入宫前曾经听闻民间传说,承天仁孝圣武皇帝灭前朝时,前朝殇帝被圣武皇帝用白绫赐死,死前心存怨念,亲手杀了出生不久的两名公主,发下毒咒,以无邪的纯阴婴孩之血祭咒大武萧氏子孙均不得安享天年。
      刚巧大武国自开国以来,大多皇帝均英年早逝,这样的话便更传得神忽其神。
      宫中自是不会有人敢提,只是人人心里都疑着睿同帝是受了殇帝怨魂索命,要不怎么突发怪病,一群御医都诊不出病因,定是命不久矣。
      我是不可置否,也不许宫里的人私下说这样的话。
      这等怪力乱神的言论,我是从来都不信的,要真有,古来后宫妃嫔争宠早就用全了,还等着那殇帝来咒么?
      依我看睿同帝这病多半是隐疾发了,前几位先帝也是大概如此。

      话虽是这样,连华奉御都束手无策,别人更是指望不了,只看得睿同帝一天一天衰弱下去。
      皇后发下宏愿,在佛前斋戒,除了驾前照料便终日祈福,不眠不休。我看在眼里都心痛,少不得多费些心思为她分忧。
      萧惟渊也是事多,睿同帝病后就颁旨由太子监国,如今在太极宫书房务政,有时连夜里也在那边歇了,我除了同在两仪殿侍候,也难见他一面。
      皇后如同苦修的虔真祈愿,众大臣于民间遍守良方,都没换来睿同帝病情的反转。睿同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五,睿同帝崩。

      大行前几日,睿同帝已是连醒着都是极难得的了,二十五日早晨突然清醒,虽是口不能言,却能认得人了。
      皇后只道是佛祖显灵,护佑真龙天子,忙唤汶素回崇丽殿叩头还愿。
      御医知道定是回光返照,不敢与皇后说,只偷偷告诉我,我心中虽揣出了个大概,仍是难免惊惶失措,忙令人从前朝传萧惟渊回,又去各宫各府请来皇室近眷,只说是睿同帝病有起色,令众人速来见驾。
      待到午时将尽,请的人都来了个大概,独不见萧惟渊,看着睿同帝的眼中的清明一点一点消逝,我心下着急,和皇后说一声,便出来迎他。
      沿着两仪殿一路急急走来,除了些太监宫女,不见半个人影,我顾不上许多,只朝正殿太极殿去了。

      近了太极殿,远远看到萧惟渊领着一群大臣从对面过来,也不管什么规矩,忙走上前去,对萧惟渊道:“臣妾恭迎太子前往两仪殿。”
      身后大臣已是全跪下:“臣等叩见太子妃。”
      远远的看到父亲、兄长也在众人中,也难理了,只道:“平身。”
      萧惟渊见我神色不同于平常,心里也明白几分,离开众人一段,压着身子低低问我:“紫予,你怎么来了?父皇怎么样了?”
      我心有顾虑,看一看众人,又看向他,不敢轻言。
      萧惟渊本还只有些疑心,这下知道定是不好,早急上眉头,又道:“不是说好些了么?”
      我只跪道:“请太子速去两仪殿。”萧惟渊顿拉了我,也不顾招呼旁人,慌慌张张的朝两仪殿跑去。

      至了两仪殿前,便觉气氛不对,殿前跪满太监宫女,莫非是来晚了?
      萧惟渊放了我手,三步二步冲进殿去,我跟进内殿一看,萧惟渊正握看睿同帝的手,跪在宽大龙床的前侧,睿同帝已是动都动不了,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我知他大限之期将到,又见皇后哭得没了个主张,瞄到内侍省监罗业也跪在殿前守着,走到跟前对他只使个眼色便出了偏殿。
      他心中明白,不多时就跟着出来,见我立在殿外,忙过来拜道:“微臣拜见太子妃。”
      我摆一摆手,示意他声音小些,低声问:“罗大人,皇上的事都备好了么?”
      他点一点头,小声道:“回太子妃的话,该备的事都备下了。”
      我也点点头:“大人费神,有些事还得大人操心了。”
      罗业只道是不敢,我仍转了身回内殿,悄悄到前排站了,殿内慌乱,也无人问我为何离开。

      那睿同帝已是不好,眼神都散了,却还是挣扎,喉里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有话想说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殿下文武百官、妃嫔皇子已齐齐跪下,皇后更是哭得肝肠寸断,全凭了旁边宫女扶住。
      我在一旁看得清楚,睿同帝不知哪儿的力气,忽的抬起手来,指着殿梁,眼珠撑得突出来,五官都变了形,发青的脸上,汗水如一条条蛇狰狞着扭曲淌下来,喉中嗬嗬的声音更甚。
      我举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除了雕龙描凤的殿梁并无它物,可看他那恐惧得失常的样子,又像是见着了极可怖的事物。
      睿同帝从来不是这般胆怯的人,早年做皇子时就领军出征,铁腕之名远远即令敌人闻风丧胆,如今这样,莫非真是那殇帝索命么?这
      般想着,直觉得背后发寒,一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忽然见睿同帝举着的那手陡然落下,吐出一大口暗稠的血,喉中发出咯的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旁边跪着的几个御医忙围上去查看,我看不到那边情形,不免心焦,只过了好半天,才见华奉御先退了下来,脸色死灰。
      皇后忙过去问他,不等皇后开口,华奉御只摇一摇头,甩手出了殿。余下御医也均退了下来,一个个面色难看。
      罗业得了医断,垂首立在殿前,声音哀长凄厉:“睿同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未时,大武世宗睿同皇帝晏驾。”
      皇后不等他说完,早已哭晕过去,我忙令汶素扶她回甘露殿,好生照料,再绕到萧惟渊的身后跪下。
      他面上仍是一派镇定,跪在阶下,呆呆的看着睿同帝的遗容。留心看时,却发现他玄色衣袖下的手握得紧实,指结突起处泛出毫无血色的青白,才知道他的一派镇定下掩着怎样的伤痛。原来他是那样骄傲的人,不愿让旁人看到自已一点软弱。
      不由伸手去握他的手,他先是猛然一缩,察觉是我才松了防备,与我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此时两仪殿内已是悲成一片,殿外宫女大监也均是掩面而泣,只闻得哭声震天。
      我想到睿同帝生前英明圣哲,不料逝时是这样惨,竟不如一个乡野村夫,不得安逝于床榻。又想到他虽是严厉,平日待我也有种种好处,不由得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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