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ＦＩＳＨ》未羽

5、再见

　　“爸，妈……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们。”我低着头很小声的说着，狭小的饭厅里一家四口人围坐在桌旁。弟弟有意的狠狠一瞥，让我紧揪的心脏刺痛了一下。他恨我！这一认知，让我心痛不已。
　　“小羽，有什么事就说吧，干吗吞吞吐吐的？”母亲放下碗筷，一脸关切地问我。
　　“我……我想搬出去住！”弟弟的手明显的抖了一下，接着就将碗筷大力的扔回桌上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我仍低着头不敢看他，心头却愈来愈紧。
　　“怎么了？小岚又开始不对劲了。”母亲诧异于弟弟的举动刚问了一句，忽又转过头来惊讶地问我，“搬出去住？怎么了，为什么要搬出去住呢？”
　　父亲反而很平静，他略略考虑了一下问：“找到房子了么？要不要我帮忙？”
　　“他爸！你怎么不留他，就连原因也不问呢？”母亲在一旁着急地问父亲。
　　“不用，房子已经找好了，明天就能搬过去。”我很感激父亲的通情达理，同时为没有同他商量就要搬出去的自己感到很懊恼。
　　“他爸！”母亲依然在抗议。
　　“孩子大了，也该出去闯荡闯荡了，总不能老呆在家里吧？”父亲开始规劝母亲。
　　“话是没错，可是，孩子就这样出去了我怎么安心！你就是不关心小羽！”母亲满脸伤心地埋怨起父亲来。
　　“妈！”我打断母亲的话为父亲辩解，“爸对我很好呀！你不要这么说嘛！……”
　　哐啷一声，弟弟的房门大开，怒气冲天的他站在门口，眼神冰冷却狠绝地盯着我说：“要走就永远别回来！”

　　“啊——”
　　已经记不起多少次从这样的梦里惊醒了，双手紧紧握住胸前的睡衣，胸口处传来阵阵疼痛。全身都被汗湿透了，夜风从未关好的窗外吹进来，让我从皮肤冷到心底。
　　擦掉额上的冷汗，我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子完全打开，一阵阵冷风抚身而过。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只觉得身体里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挨着窗子抱膝坐下，大脑一直嗡嗡作响，似乎永远不得安宁。无论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未岚冰冷怨恨的眼神都无处不在。是我伤害了他，这罪过永远无法弥补！

　　时间缓慢地划过，冗长而拖沓。在我所居住的小屋里，它几乎是是静止不动的。
　　没有钟表提醒我时间是如何流逝的，那种东西早已被我扔掉。King也没有打电话过来，是把我忘了不成？还在生气吗？不是脾气温和的人么？正因为是脾气温和的人，所以生起气来才不容易消吧！也不能全怪他，被别的男人手牵手带走的不是他而是我，在他面前连反抗都没有就跟别的男人跑了的家伙是我，怎么能怪他？
　　正胡思乱想着，就有人来敲门。“咚咚咚。”声音倒也悦耳。
　　“未先生在吗？”房东女士的声音传来，大概是要交房租了吧。每每这时尴尬的却不止我一人，因为我没什么钱，又没有象样的工作，交不起房租那是必然。只是房东女士为人善良，虽不愿张口向我要租，却也迫于租客太少，收入微薄而无法维持正常的生活。
　　我打开门，房东女士正站在门口，尴尬之情溢于言表。
　　“不好意思，未先生……又要收你的房租了。”
　　“您不要这样说，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其实也该我拿给您才对，还劳您亲自过来拿已是我的不对了。”她越是客气反而让我过意不去。
　　“未先生客气了，应当是我过来才对！”她白皙的脸上露出些许的红晕，大大的眼睛忽闪不定，尖尖的下颌，瘦小的身体，一切都显得脆弱。我担心这样一个丈夫早逝的娇小女人能否独立承担抚养两个孩子的重担。我曾见过她的两个双胞胎的男孩，漂亮而懂事。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我现在身无分文。正窘迫之际，她却忽然开口了。
　　“不用急，未先生……过几天也可以。”她手足无措地站在我的面前，就象犯错的孩子一般，低着头不敢看我一眼。这样害羞的女人，即使生意兴隆也未必能收到房租吧！
　　“明天，我给你送去。”
　　“不用……不用急，我……我先走了……打扰你休息了。”未及我再说什么，她便跑到楼下去了，留我一人站于门前兀自烦恼。

　　象我这样的租客，能碰到象她这样的房东，到底是她的不幸，还是我的万幸呢？我果然还是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这样的存在又有多少意义？无论如何，我只是想在这偌大的城市之中觅得一处安身之所而已，却已然造成别人的困扰。而我又要如何自处呢？我的大好年华在这里消耗磨损，并且日渐融入这城市的血液之中，自以为包含其中，自以为这里必有一地是我的栖身。自以为是。恐怕这城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我更自以为是的家伙了。可怜透顶。从始至终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一相情愿。谁都不会将我列为这城市存在的必然性之中，当然也不用考虑，因为我也从未考虑过别人，恐怕每个人的处境都差不多，人人都在考虑自己且自顾不暇。不过，这世界委实莫名其妙，倘若如此，这个人人自危的世界又是如何连为一体的呢？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立刻解决眼前的问题。工作却不好找，因为是油画和雕塑专业出身，这种似乎没有什么实际工作岗位的职业更谈不上薪水问题。即使找到工作也不可能立即拿到薪水，那么明天我要拿什么交房租？

　　晚上，我拿了一包东西出现在FISH时，King还是象往常一样和我说话，他一边接过我手里的重物，一边问我：“什么东西，这么重？”我将东西交给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些画，你能帮我处理了吗？”
　　“这些……不是你珍藏的么？为什么要拿去卖？”King打开包裹，那些我曾打算永远留在身边的油画露了出来。我将头扭到一边，不理会他惊讶的目光。
　　“没什么，就是突然不想要了。”我不打算实话实说，不然又会费一翻周章。
　　“需要钱么？”King的敏锐是我领教过的，我却依然感到惊讶。
　　“你不是认识‘艺术家沙龙’的人么？请他们帮忙把这些都卖掉。我的房间太小，放不开了。”
　　“说实话，你需要钱么？”King依然紧逼。
　　“不想就算了，我另找他人！”说着就要将画包起来，他一见就急了，伸手拉住我的手腕不放。
　　“我答应你就是！”他一脸拿我没办法的表情，我只能无奈的笑笑。
　　“能不能快一点。”我问。
　　“最快也要三天，不能等吗？”King的眉头紧皱，我知道他在担心我，很想知道我急用钱的原因。
　　“恩……你尽量吧！”也只能如此，已经是最快了。
　　“要不要先从我这里拿一些你用？”
　　“不用。”
　　“再还我就是。”好心的King似乎总是温柔的替我着想，我却总是为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拒绝他的好意。
　　“我须要一千块……卖画的那些钱都归你，不够的我再还你。”
　　“好。”King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调了一杯酒递到我面前。“喝吧。”
　　我接过酒杯一饮而进。这酒的味道极好，是King专门为我调的一种酒，他说这酒不伤身体，不然象我这种喝法，早晚非喝出人命不可。第一次见面时，他说被我的苍白消瘦吓了一跳，所以在我向他要酒时，他费了很多心思为我调了这酒。
　　“你等着。”King示意我坐着等他，自己转身进到内间，不一会便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交到我的手上。
　　“这里是两千块，不要拒绝，以后再还我就是。”
　　“用不到那么多——”
　　King打断我，继续说：“无论如何这是我的心意，我恳请你接受。”他的眼神坚决，我连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口。

　　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King与另外一位调酒师几乎忙不过来。我便自告奋勇的帮忙送酒到每一张桌上。因为不是第一次帮忙，King为我准备了一套侍者服，穿上它后，我把长发辫在身后，King说我很妩媚。
　　“羽。”
　　“恩？”
　　“把这杯‘蓝靛’送到靠墙角穿白色外套的客人桌上。”我顺着King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灯光昏暗的安静角落里坐着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子，稍长的深褐色发丝随意的垂着，白色外套干净清爽得与那头深色发丝交相辉映，说不出的异样感觉。我有些呆愣，KING正说着什么，我竟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羽？怎么了？”
　　“呃？不，没什么!”我转过头看着KING，“你刚才说……”
　　“今晚去我家吧，我有事情要告诉你。”KING看起来格外的严肃，平日舒展的眉心不觉间拧到了一起，竟似乎隐忍着某种巨大的痛苦。莫名的胸口憋闷，我张了张口，却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先生，您的‘蓝靛’。”我将酒杯放到桌上，不经意的抬头一瞥，那一瞥让我惊的全身无法动弹。
　　“未羽，你还好吗？”男人温柔的笑着，漆黑的瞳人闪着魅人的光辉。
　　我呆在原地无法动弹，无法说话，也无法思考。眼前的男人难道是幻觉么？蓝骥！！这个几乎让我失去了三魂七魄的男人，此时正坐在我的面前。
　　“不想和我说话么，未羽？”
　　“……不……”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从喉咙深处发出暗哑的音节。
　　“‘不是’还是‘不想’？”他站起身来，低下头看我的眼睛，随即就高兴的笑了起来。还是如此呢，他的笑容仍然如同记忆里那朵盛开在夏末午后的紫色睡莲般妖艳。
　　“骥……”

作者有话说

　　改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