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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显山露水(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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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风和日暖,凉风丝丝从雕花的镂空格子进来,带来清晨的清爽之气。
颜辛楣起的早,撩开帘子的时候,银朱和半夏正拿着盥盆进来,看见她起床。半夏展颜一笑,有些意外道:“平日里姑娘不让婢子们来唤是不会起床的,今日姑娘倒是头一回起的这样早,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想起以前赖床的习惯,颜辛楣嘴角不自觉扬起。她是嫡长女,平日里娘亲惯着,只要她做的不是很过分,多半是随她去了,因此日日赖会儿床,倒也成了府中众人皆知。
想起过去的时光,颜辛楣心情也好了起来,弯唇笑道,“你呀,就会打趣我。罚你今日给我梳个满意的发饰,梳不好,可不许吃饭!”
这样的时光一如往日,就仿佛她经历那些鲜血浸染的噩梦只是一场梦而已,然而只要她自己知道那并不是。既然重走这一遭,心中算谋定不会再少。
半夏手巧,给颜辛楣梳了个垂鬟分肖髻,耳旁坠这南海深处的红珊瑚步摇,映着她苍白的面容多了红润色泽。上着藕色缠枝莲纹短衫下着月白百褶裙,腰上系着绸带。这样一打扮,少女病弱之气褪去,多了清丽淡雅。
只是美中不足大的是额上的伤口,虽是已经结痂,却仍然狰狞。
颜辛楣看着镜子里扬唇的自己,眉峰稍稍凛冽,她还是她,只不过再也不是从前的颜辛楣了。
看见姑娘笑起来,半夏也眉开眼笑的,忍不住夸赞道:“姑娘朱唇皓齿,怎么打扮都是美人。”
“姑娘生得美连自个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你这小蹄子,就你多嘴!”银朱也插嘴进来,颜辛楣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敛裙起身,淡淡道,“随我去给母亲问安,母亲怕是还不知我已经好了许多了。”
“哎。”银朱应着,随手在架子上取了披风给颜辛楣穿上,“姑娘,初秋风大,您身子弱不如让下人们去告知夫人?也省的您这样奔波。”
颜辛楣淡淡摇头,“不碍事,母亲担心我,我应该亲自去一趟的。”
正走到门口,便见小丫鬟霜月急急忙忙的走过来,看见颜辛楣行了个礼,道:“姑娘,四姑娘已在门口,说是来探望姑娘。”
话音刚落,便见门口一蓝衣披风月白下裙的明媚少女走进来,看见精神的颜辛楣,颜辛夷先是不自然的一愣,复又露齿一笑,霎时如初生的朝阳,道:“楣姐,你醒了!”
颜辛楣顿住步子,任由半夏扶着,淡雅一笑,“是啊,不巧要去向母亲请安,四妹一同否?”
颜辛夷蹦跳着挽着颜辛楣的手,笑道:“自然要去的,今晨急着来看姐姐,还未去过大夫人居处呢。”抬首见又注意到她额上的纱布,状是心疼道,“姐姐大病初愈,不宜外出不如让我......”
颜辛楣轻描淡写的看了看她一眼,适当的让她住了嘴。而后微勾嘴唇,轻道:“走吧。”
颜辛夷这才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跨出门去,方才辛楣淡淡一眼,含着微露的冷意,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的颜辛夷心中一紧,便知趣的住了嘴。
如此沉着冷静,楣姐醒来和以往不大相同了,还是说她发现了什么?
一路走来,仆役丫鬟俱是一惊,颜家三姑娘前些日子才从十三级的台阶上一路滚到地,当时吓坏了颜家一众人等,大夫来看时,颜辛楣浑身上下俱是青紫,额上血流如注。大夫断言若是醒来,怕也是脑子受了损伤。
如今三姑娘好端端的走在游廊间,举手投足间哪里有半分痴意。莫不是那庸医胡说?下人纷纷猜测,又惊又喜间有人向着夫人的住处通报去了。
于是刚到虞氏的闲云居,便看见一身紫兰花纹绣的长褙子的虞氏急急的走出来,看见好端端的站在院门口的紫竹丛旁的颜辛楣,本是端庄的模样,眼角突然就溢出两滴泪来。
颜辛楣看见虞氏,心中也是无限的感慨,前世虞氏去世,她在颜府地位沦落,算起来也是十年没有见过母亲了。她头一酸,柔声道:“儿心里记挂母亲,给母亲问安。”
颜辛夷也道:“辛夷随楣姐给夫人请安。”
虞氏几乎上前一步抓住颜辛楣的手,心疼道:“方才下人来报,说是你醒了,我这不是正打算去瞧瞧你。外面风大,你们姐妹快进屋坐吧。”
只是一瞬,虞氏眼中的心疼退去,恢复平日端庄之姿,又对身边的嬷嬷道:“魏娘,三姑娘醒了,去请安大夫......不,去请陈大夫。”
颜辛楣疑惑起来,本是要请这个安大夫,为何又不请了?这时那嬷嬷才犹豫道:“夫人,安大夫住在府上,来去也快,若是去请陈大夫,最快也要半个多时辰呢。”
说起安大夫,虞氏冷哼一声,道:“当真是年纪大了糊涂了,竟说三姑娘醒来必定痴傻,三姑娘如今可是好好的站在这儿!”
颜辛楣这才想起前世里替她诊断的便是府中的家医,前世里她醒来虽没有痴傻,倒是遗忘了一些事情,那安大夫倒也不算胡说。
想到那年老的大夫,前世里也帮衬过她几次,于是颜辛楣软糯道:“母亲,是女儿福大命大呢?那么高的台阶跌下去,想必不傻也残了,可儿却好端端的活了下来,也不怪安大夫糊涂。”
顿了片刻又道:“女儿不碍事,现下只想与娘亲叙叙话,待会再请安大夫也不迟。”
“是呢,楣姐福气好,只是额上有些伤口可惜了如此姣好的面容。”一旁颜辛夷心中一颤,面上做出惋惜来也随声附和道。
虞氏沉吟片刻,眼里又泛起心疼来,紧紧的抓住颜辛楣的手。
进里屋小坐片刻,屋内沉香的轻烟袅袅升起,一屋子的暖香。颜辛楣和颜辛夷在东边的椅子上落了座,虞氏又拉着她的手絮絮说了好些会话。
这一来一去的时辰的时辰已经过了大半天,虞氏见颜辛夷依然在屋内,于是和蔼笑着:“辛夷今日可有去给二夫人请安?”
颜辛夷虽有半刻的疑惑,但很快明白了虞氏的意思,于是起身笑道:“多亏了大夫人提醒,今日光顾楣姐便忘了给二夫人请安。辛夷这便去,迟了怕是二夫人要怪罪了。”
于是敛裙起身,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颜辛楣瞧着颜辛夷如此聪慧,前世竟一点都未觉察,以至最后她被她陷害都不知,如此天真活泼的模样倒是会哄骗人心。
说起二夫人,颜辛楣倒是恨得牙痒痒,虞氏乃正室嫡母,乃是金陵世家的二房嫡女,身份尊贵。二夫人陈氏不过一介医女,出身布衣,家中绵薄,要不是当初救过颜侯爷,又擅吹枕边风,这二夫人的位置又何时轮得到她来坐!
前世她先是在灵山寺从台阶上一嗑,便是昏睡了半个月,这次能醒来想必也是由于重生的缘故。而后便是父亲生辰,怀孕四月的虞氏无端跌落佘院的沁水池中,池水冰凉,导致虞氏滑胎,至此后,虞氏便一直身体不好,终于在半年之后故去。
虞氏故去之后,二夫人陈氏因子高升,很快便成为颜家嫡母。
仔细想来,前世她绊倒和母亲的滑胎不是偶然,她尤记得当时跌落时,她身后有人似无意的推了她一下,当时站在她身后的便是颜辛夷,虞氏落水时,呼救的也是颜辛夷。虞氏故去,和陈氏串通一气的也是颜家的四姑娘,她最亲爱的妹妹!
一切都是源于颜辛夷!
颜辛楣目光冰冷,紧紧的盯着虞氏的小腹,尽管秋季衣服渐厚,却依然能看见依稀隆起的小腹。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倘若能出生的话,倘若是个男婴,嫡庶尊卑有序,那么镇国侯府的世子必定是这个孩子。
陈氏先虞氏入门,生下有男丁,是颜辛楣的二哥颜辛楠,如今弱冠,在兵部武选清吏司担任郎中一职,虽是正五品的官职,后来深得圣心一路高升至兵部侍郎,如若虞氏膝下只有一嫡女,而无所出那么母凭子贵,一旦颜辛楠成为世子那么陈氏的地位也会提高。
可是虞氏毕竟年轻,三十多岁的女子容华仍在。很快便怀上一子。
陈氏为了排除永保地位稳固,竟向虞氏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可恨她到了最后才明白过来。这一世她定要向他们讨个公道,小至虞氏和她的性命大至整个镇国侯府的忠义,竟毁于陈氏之手!
“妙妙,想什么呢?眼中都快瞪出钉子了?”听见虞氏担忧的声音,颜辛楣这才回过神来。
妙妙是她的小字,从来都是亲近之人所唤,母亲虞氏这样唤她心头一时间涌现儿时的记忆来。虞氏面容宁静,眉峰眼角宛若春风般柔和,和母亲在一起她总是感到心安。然而这样的安稳的时光,她前世却没有慢慢的体会。
“娘亲,近来四妹与二娘走的似乎有些近?”现在的事儿她记得不大清楚,只记得娘亲故去时,她才知道颜辛夷和二夫人之间不可告人的阴谋,想必之前她们便达成了一致。
虞氏温婉的笑笑,毫不怀疑道:“辛夷这孩子做事稳妥,又玲珑剔透,性格又实在讨喜。不仅我喜欢她,彤妹想必也很中意。”想到什么,虞氏又缓道,“膝下没个贴心的女儿,恰好辛夷自小没了母亲,自然是要亲近些.......”陈氏单名一个彤字,虞氏待她极好,便亲近的以姐妹相称,是以也没有怀疑过她。
颜辛楣心中多少有了计较,倘若颜辛夷还未做出伤害她们母女的事儿,手上的还算干净,这个妹妹她自然还是疼的。
虞氏不等她回答,沉吟半刻才缓缓道:“我支开四姑娘,只为问你一件事儿。你也想必心中也有了计较。”
“娘亲请讲。”
“那日灵山上,可是你自己跌下去的?”
颜辛楣一震,果然母亲多少听了些传言,想必是半夏那丫头嘴碎事先知会了母亲。她沉静一笑,道:“前天夜里下了雨,想必是台阶濡湿地滑,我一时不慎踩跌倒了,倒害的娘担心了。”她倒是不急着告诉虞氏,告诉了也是平白添了愁绪,总有些事,得她自己筹谋才是。
虞氏捏紧手中帕子,似有所思,“也是,你平日里总是闹腾,没个大家闺秀样,日后走路稳重些。”
颜辛楣低了低头,“娘亲教诲的是。”
“哪日我挑几个稳重的嬷嬷替我管教管你,你看四姑娘,虽是庶出,性子也如你活泼,终归是懂礼数的世家小姐模样,你也学着些。别总是没规没距,看着让你爹心烦。”
上辈子她堂堂一个嫡女落得个如此境地,也怪她自己不争气,虞氏去世。连父亲平日那微薄的怜爱也一并失去了,一个不知礼数不懂尊卑失去嫡母的嫡女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颜辛楣展颜一笑,本来就生得美,一笑又如寒梅绽放枝头,为先前脸上的冷意缓和了一丝颜色,“儿觉得卓妈妈挺好,之前是儿莽撞了,毕竟是真心为儿好。卓妈妈这一离开,倒是不知所措起来。”
说到卓妈妈虞氏颜色有些凝重,语气也有些沉重起来,“卓妈妈之前犯了错,早已打发去庄子上做粗使婆子了,你若是想召她回来便让人去接她回来便是。”
颜辛楣点点头,她身边没几个真心的仆从,前世骄纵真心待她的也没几个,只有身边的大丫鬟银朱和半夏两个,剩下一个卓妈妈倒是真心实意待她。卓妈妈是虞氏从金陵带来的婆子,为人老成,做事稳重,事事都提点着颜辛楣。只是受了颜辛夷的挑拨找了个借口随意打发着这位稳重的婆子。
前世,卓妈妈离开之后便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没想到竟是去了庄子上做了粗使婆子。毕竟是虞侯世家的丫鬟,虞氏竟也狠的下心,倒是让颜辛楣一时愧疚,更加存了要接卓妈妈回来的决心。
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话,直到午时辛楣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