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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香料掺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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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银朱早已在屋内燃起了炭火,四角的帘子正轻轻浮动,暗香浮动,黑釉刻莲瓣印花香炉正袅袅升起青烟。
霜月接过银朱递过来的披风,放在架子上捋顺又燃起熏香,在衣服上游走一遍,才问着:“姑娘午时过后可还出去?”
颜辛楣坐在圆椅上,漫不经心的屈指敲着银杏金漆的桌子,另一只手抚上额上的纱布,定了定神才道:“去请安大夫,说是我头有些不舒服,晚间来我屋内一趟。”
“是。”霜月点头,熏完香便捧着香炉出去了。
晚间风大,吹得苏慕阁外的翠竹哗哗作响,颜辛楣用过晚饭后,正躺着缠枝莲花的青锻榻上休憩,半夏正在替她推拿小腿。现在她脑子一片混乱,昨夜到现在不过一天的时间,她头还隐隐作痛。
她现在知道自己正是十五岁的年纪,年前刚及笄,母亲刚怀孕,颜府的殊荣还在,她仍是燕京的贵女,颜三姑娘。
不过这样的浮华很快就会消失了,她记得没错的话,她从灵山寺跌倒后醒来,不久便是父亲的生辰,虞氏便是在那个时候出的事儿,命运便在那个时候发生改变。她一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母亲肚子里的孩子!
细想从有人意图谋害她开始到母亲,原来陈氏早就开始动手了。
正想着,霜月来报安大夫已经在门外候着,颜辛楣收起情绪,整衣以待。
安大夫身着灰色色盘领衣头戴四方平定巾,轻撩袍子便由银朱领着进了门。刚一踏入外屋,脚步微微一顿,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
“今晨我家姑娘便不舒服,想着先给夫人请安要紧,便拖到这时候。”稳重的银朱见颜辛楣一天都恹恹的,这下看见大夫总算松了口气。
安大夫闻言急切的来到颜辛楣的榻前,将药箱放在脚边。
仔细的替颜辛楣把了脉,又开了几副安神的方子,告知并无大碍,颜辛楣微微笑着道谢,安大夫收拾好药箱,正打算离去,却被她叫住。
“安大夫,请稍等片刻。”转头又对银朱和半夏道,“半夏你去取些银子,银朱你拿着这个方子去药房抓些药,里面没有的要去城中药铺寻。”
支开两人,屋子里顿时只剩下颜辛楣和瘦弱的青衫大夫,颜辛楣柔和的笑笑,道:“有一事想麻烦先生,不知先生可愿帮小女子一个忙?”
这一声“先生”让他备受惊讶,府中的夫人小姐们虽然都是待他有礼,却不过唤上一声一声“安大夫”。颜辛楣的这一声“先生”倒是让他觉得受到了尊重,安大夫一揖,微微惊恐道:“姑娘有事尽管麻烦。老夫必尽全力!”
颜辛楣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上面斑驳的染着褐色的汁液。这是今日去虞氏屋子,命半夏偷偷用帕子浸染了虞氏的药汁。
她还未递给安大夫,便问着浓浓的药味,熏得安大夫眉头一皱。
颜辛楣双手将丝帕递与安大夫,态度诚恳有礼,正色道:“请先生看看这里都加了什么?”
安大夫小心翼翼的接过便仔细的嗅起来,毕竟是有些根底在的,很快安大夫便闻出了其中的药材。
“当归、酒炒白芍各三钱,川芎一钱五分、黄两钱,灸甘草一钱,菟丝子、川贝母、厚朴各一钱五分,织壳一钱两分,姜活一钱。”安大夫再次一闻,眉头顿时紧皱起来,“这些都是安胎药,对腰酸腹痛,安胎很有用处,只是......”
“只是什么?”颜辛楣心中一紧,忙问。
“老夫不大确定,里面有乌头的味道,虽然淡,但是能闻出来。”
颜辛楣捏着衣袖的手一紧,她反问:“这乌头有毒?”
安大夫沉默片刻,叹了叹气才道:“这乌头是大毒,味道很小,看来加的很少,服用带有乌头的中药虽然短时间身体无大碍,可是一旦长期服用最后必定神情恍惚,头晕,心力衰竭而亡。”
颜辛楣闻言冷冷一笑,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折射出清冷的光芒,安大夫知道内宅争夺是有多黑暗,他一个暂居侯府的大夫是无法触碰这些的阴暗的,这些他都知道。
半晌,听见颜辛楣略带冷的声音,“先生想必知道这份方子是开给谁的,无非是大夫人。至于是谁要害夫人,想必先生心里也有数。”
安大夫无奈一笑,他终究是躲不过了。
“大夫人的身体一直是我在照看,这药方也是我开的。三姑娘要是拿着这方子去侯爷面前告上一状,老夫的性命也是不保了,三姑娘说吧,有什么事要老夫去做的?”二夫人陈氏为医女,在他的方子中加上一两味药材,最后出了事情也是他来担着,万万怪不着那位夫人身上。
颜辛楣收起唇边的冷意,嘴角也泛起柔和的笑容来,她正了颜色,言辞恳诚:“先生知道这方子先生所开,也能大胆的说出其中暗藏的危险,先生这份坦诚实在为辛楣佩服。”
稍顿,她又道:“不求先生能帮上忙,只求以后府中药材及母亲饮食都要劳烦先生照拂一二。”
陈氏懂医理,下手神不知鬼不觉,身边没个大夫提点,哪能防着那些龌蹉的阴招?
安大夫默默的叹了口气,心中考量了许久。他本只是府中一个大夫,没想过要依靠谁,不过一个闺阁女子,安大夫虽屈于府中为医,年轻时也是个秀才,不得已才拾了老本,毕竟也是有些风骨在的。想她年纪小,却能有这些气魄和细致,安大夫心中起了敬佩之意。
他微弓了身子,言辞恭敬,“老夫在侯府,自然是要为夫人姑娘们效力的。”话说到这儿,颜辛楣也明白了安大夫的意思,也是就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这位安大夫要是拉拢还需时日,只是现在只要不帮衬着陈氏,她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恰在这时,半夏已经取了银子,装在织锦的小袋子里。颜辛楣点了头,半夏便双手递与安大夫。安大夫也不推辞,大方的接过揣进了怀里。
颜辛楣笑吟吟的眉眼宛若春风拂面,淡淡道:“半夏,去送送先生。”
“是,先生这边请。”半夏伸手一引,半晌,却未见安大夫移动脚步。
安大夫看见眼前眉眼都泠然的少女,一双眸子不染世间俗尘,宛若一方明镜,照得人无处遁形。以前他经常看见三姑娘,性子活泼,见谁都笑吟吟的,然而大病初愈后的三姑娘却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沉稳有度,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
也许这位不谙世事的三姑娘真的长大了,他想起今日魏娘来请他为三姑娘诊脉时,言谈之间曾说起三姑娘在夫人面前替他说了些话,他也是个感恩的人,于是对颜辛楣道:“三姑娘,近来可有头疼,嗜睡的症状?”
颜辛楣一愣,老实的回答:“头疼没有,只是近来时常犯困,想必是天气转冷的缘故。”
安大夫站起身来,脚步微顿,才徐徐道来:“三姑娘还是换一种熏香,毒性不深,现在换还来得及。”
“......!”颜辛楣霍然站起,安大夫平平淡淡的一言却让她颜色大变,她没有料到自己的屋里居然也会被人动了手脚!
安大夫继续道:“方才进屋时便闻曼陀罗的味道,这是一种慢性毒药,与其他香料混合一旦点燃,毒性便一点点的散发出来。长此以往,必定性命堪忧。”说完这句,安大夫便提着药箱离去了,留下尚未缓过神来的颜辛楣。
颜辛楣无力的跌回软榻,早已开了方子回来的银朱见状连忙去扶她,忙道:“姑娘应该庆幸才是,早些发现免了这些祸患。”
颜辛楣嘴角浮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不确定问道:“这香是哪儿来的?”
银朱见她这样心里也是一阵心疼,却也只得老实道:“姑娘忘记了么?这是前阵子四姑娘送来的沅芷香,说是给姑娘安神的,已经用了一阵儿了......”
银朱抿了抿嘴,见颜辛楣暗自紧握成拳,满眼都是冷意,小心翼翼道:“许是四姑娘不知道曼陀罗有毒呢?只是无意......”
“我就说那个四姑娘没安什么好心!姑娘待她这样好,她居然想着法子害咱们姑娘!”银朱话音未落,送人回来的半夏却高亮了嗓子,吵吵嚷嚷的便来到了颜辛楣面前。
颜辛楣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她以为是虞氏故去,她见没了依靠才依仗了陈氏,却没料到她竟是这么利欲熏心的人,早就和陈氏密谋好了要害她们母女。
颜辛楣扶着额,神情有些疲惫,阻止了半夏的接下来的话,正在这时进来一位年青的小厮佝偻着腰。颜辛楣依稀觉得眼熟,他见到颜辛楣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才道:“三姑娘,夫人命人去接的卓妈妈已经到了府外,姑娘现在可要见一见。”
这么快就到了?颜辛楣有些惊讶,道:“快去请卓妈妈过来。”
不一会的功夫,那小厮便领着一身材瘦高,粗布麻衣,头发用简单的木钗束住的中年妇女进来了。颜辛楣见状,连忙从椅子上站起,疾步走了过去。
那妇人眼神柔和,鬓边已有些微的皱纹,但仍是保养得极好,一身麻衣虽然粗糙却很干净,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想必既然从管事的嬷嬷变成了任人差使的婆子,那一份淡然处世的心境到底没有变。
“卓妈妈!”颜辛楣突然抓住她的手,开口唤道,“这几月您受委屈了。”
卓妈妈抬首,眼底划过一丝奇特的神情,她摇摇头,缓道:“老奴哪里委屈,倒是姑娘,这额上的伤可有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