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侠传三/景卿]曦光》林百元

2、第 2 章

　　“景天。”
　　是谁？
　　“景天。”
　　到底是谁在叫自己。
　　“景天。”
　　景天艰难的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白茫茫的世界。他支起身体站了起来，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其实并没什么可打量的，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天，也没有地，甚至连边界都没有，满眼就只有空无一物的白色，一眼就可以望穿，又其实什么也没望穿。
　　景天茫然的往前走着。
　　“景天。”
　　那个声音再次凭空出现，清晰而威严，仿佛来自天际，又似乎就在景天耳边。景天站住脚步，突然一屁股坐了下来，笑嘻嘻的开口：“怎么又是你啊，天帝大老爷，你老是这么打搅我的生活，你不烦，我都烦了！”
　　天帝哈哈笑了两声：“不是我故意打搅你，景天，实在是你的大限就快要到了啊。”
　　景天无所谓的继续扯皮：“那看在咱俩关系这么好的情分上，你就再多宽限我几天呗，我在人间还没有玩够呢。你看，我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过，那~~~么多好吃的没吃过，那~~~么多好玩的没玩过呢！”景天用手臂夸张的比划着。
　　天帝的声音亲切又诱惑：“只要你愿意回来，你就可以继续做你的飞蓬大将军，享受无穷无尽的生命，到那时你还不是怎么玩都可以！”
　　景天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我才不上当呢！你们天界老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规矩多的很，我不去！我还是呆在喜欢人间！”
　　天帝的语气微微变得有些阴森：“景天，你想清楚了？你真的宁愿忍受这六道轮回之苦，也不愿重回仙班？你要明白，轮回可不都如你这世这般幸运。也许下一世你会投身于帝王之家，既要接受身不由己的抉择，又要忍受手足相残的残酷，一生穷尽设计也终究只换得累累白骨和孤家寡人。也可能你会成为一个肢体残缺、贫穷可怜的乞丐，每天食不裹腹，衣不避体，时刻为无辜恶毒的羞辱责骂而担惊受怕，躲在阴暗发霉的角落不知道还能否见到第二天的朝阳。景天，你真的愿意赌吗？”
　　“我本来就是一个赌徒嘛，猜不中结局，赌局才好玩儿啊！天帝大老爷，有空我带你去人间的赌场转一圈见见世面，如何？”景天露出一个微笑，如同以往的每一次笑容，灿烂而耀眼。
　　天帝沉吟了一会儿，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那个蜀山徐长卿，三世修道，如今已得羽化修仙之雏形，假以时日，便可以得道飞升，位列仙班了。”
　　景天猛的一愣，低下了头，长长的刘海盖住眼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哦，这是好事。白豆腐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修道，为了修道他连跟他痴恋三世的嫂子都可以不要，终于能得道成仙当然是好事，是好事！”
　　天帝迟疑的接着往下诱导：“若你也......”
　　“果真是生死相续，业果相依，这下我也就可以放心了。茂茂必平他们生时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死后定也不用经受业火之苦。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排上名号投胎去了，若是没有，说不定还能在鬼界碰到他们呢！”景天突然打断天帝的话，扬起脸，又已是阳光灿烂的笑脸。
　　天帝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再作声，他知道景天已经是心意已决，再劝无用了。
　　“最后的时间，你好好珍惜吧。”
　　景天站起身来，深深作了个揖：“谢过天帝大老爷！”

　　等景天再度挣开双眼，看到的便是自己熟悉的房间和趴在床头睡着的雪见。他轻轻微笑，干裂的嘴唇却被扯的生疼，倒抽一口凉气，才发现嗓子也是干涩嘶哑。听到声响的雪见很快被惊醒了，她顾不得自己蓬乱的头发，立马起身倒了一碗温开水，扶着景天喝下。
　　景天一口气喝光，舔了舔嘴唇，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他抬头看着担心的望着自己的雪见，笑了起来：“猪婆，你看你，蓬头垢面，满脸口水，这副鬼样子怎么还敢出来吓人！”
　　雪见一听，气得直跺脚：“好啊，你个死菜牙！我辛辛苦苦不分昼夜的照顾了你五天五夜，你醒了就骂我丑！真活该睡死你！睡死你！”
　　“我睡了五天？”景天有些吃惊。
　　“是啊！”雪见夺过他手里的碗，“五天前你去找长卿大侠喝酒，结果一醉不醒，还是长卿大侠送你回来的！”
　　景天哦了一声：“那白豆腐呢？”
　　“长卿大侠把你送回来就走了，他让我不用担心。可你又一直不醒，我还是寻思着得找大夫来看看，结果一连找了七八个，谁也瞧不出问题，被我骂了一通就都走了！”雪见又倒了一碗水塞回景天手里，“我就想，要是你再不醒的话，我就卷走永安当所有值钱的宝贝，走的远远的，急死你急死你！哼！”
　　景天喝完水，抱着碗拱手求饶：“是是是，唐大女侠，你看，我这一着急不就醒过来了吗！”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雪见急忙把他拦住：“你干嘛？你还不能下床，要什么我帮你拿！”
　　景天执意起来：“我要去茅厕，你也替我去啊？”雪见讪讪的缩回手，给他披上外衣。
　　伸伸胳膊，伸伸腿，扭扭腰，又扭扭脖子，景天大大咧咧的说：“你看，我根本就没事嘛，只是那天酒喝多了而已，大夫不也说我没什么问题吗！”
　　“可…可…”雪见急得说不出话。
　　“可什么可！看你那黑眼圈，赶快回去补一觉吧！你再在外面乱逛，活人也要被你吓死了！”景天把她推回她自己的房间，“我出去买点酒菜，晚上请你吃好的，算是谢谢唐大小姐这么多天无微不至的照顾。”
　　“那我陪你一起去！”雪见看上去仍然非常担心。
　　“不用！”景天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这点事还难不倒我景天景大侠！”景天把她推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不许再喝酒！”雪见似乎也认同了这几天的罪魁祸首是酒，皱着小脸下了禁令。景天拍拍她的手，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

　　走出永安当，景天踌躇了一下，就迈步向城外走去。
　　路过渝州城最好的酒楼时，他进去定了一桌最上等的酒席，安排老板傍晚的时候送去永安当，然后提了两坛上好的竹叶青离开了。
　　临近城门时，景天再次停下脚步，拐入一条偏僻阴暗的街道，迈进街道尽头的棺材铺里。老板与景天颇为熟识，挂着似哭似笑的表情打着招呼。景天打断老板的隆重推荐，订了一口非常简单朴素的楠木棺材，和香烛纸钱等一系列的丧葬所需，交代老板在几天之后永安当传出死讯时把这些东西交给一位叫唐雪见的姑娘。景天付了定金，把票据收进怀里。得把这些麻烦事替她安排妥当了，省得那傻丫头到时候又伤心难受，他在心里默默地筹划着。
　　等景天终于提着酒来到城外时，天色已近黄昏。他走到三块排在一起的墓碑前，朗声高喊：“妹妹！茂茂！必平！我又来看你们了！”
　　拔干净坟边长出的野草，用带来的干净棉布仔细擦拭去蒙在石碑上的尘土，然后拍开酒坛的泥封，把一整坛酒都撒在石碑前。景天盘腿坐下，笑嘻嘻的跟他们聊起天：“我说我来看你们可不是骗你们的啊！我呀，很快就能去下面跟你们团聚了！就是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早就已经投胎去了！嘿嘿！”
　　景天抱起另一坛酒想要打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他伸出手掌，温柔的抚摸龙葵碑上的名字，那是他亲手刻上去的，虽不非常漂亮，但饱含他的思念，对这个念了他一千年的女孩的思念。可惜龙葵连尸骨都没有，墓碑之下只不过是一座什么都没有的空坟。
　　“不过啊，虽然老大我很想念你们，也很想再见到你们，但其实还是更希望你们都已经早早投胎去了，千万不要为了等我错过好机会啊！”景天靠着茂茂的墓碑，望着一点点沉下去的太阳，“你们都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好人，下一世一定会投到好人家的，就不用再跟着你们没用的老大我受苦了。等我去了鬼界，一定会寻问你们的下落，要是那天帝老头敢给你们安排什么乱七八糟的劫数，哼，我就是杀到天界也要帮你们讨回公道！”
　　“说起来，当年在酆都，我景天景大侠大摇大摆的去了鬼界那么多次，不但大闹赌场，还骗了他们老大最珍贵的宝贝，闯了那么多祸，这次却是真的要去那里报到了。不知道那火鬼王还记不记得我，若是记得，是会把我剥皮抽筋挫骨扬灰，还是留下我余情未了日日缠绵呢？哈哈哈哈。”景天抱着酒坛絮絮叨叨的说着，没有喝酒，却也像醉了一样，“还是希望她已经把我给忘了吧，这样你们就不会连死了之后都被我拖累了。”
　　景天叹了口气，“只是你们走了，还有我这般念着你们，不知道我走了之后，还有谁会像我念着你们这般念着我。嗯？妹妹你说猪婆？哈哈，她才不会想我呢，她只会恨我。当然，”景天眨了眨眼，“她应该恨我。”
　　太阳已沉得只剩下一道金边，漫天的红霞仿佛大团大团的火焰，也像大片大片的鲜血，如同所有人都死去、天地间只剩下自己的那可怕一夜，景天突然被这火红刺痛了双眼。拼命地眨了眨眼睛，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哈哈，现在说那么多做什么，反正马上就能见到你们了。等下辈子，咱们再一起御剑江湖。”
　　景天拎着剩下的那坛酒往回走。到了城门口时，他回头，西风残阳，天边一片暗红，自己的影子投在地上被拉的又细又长，好像随时都可能挣断一般。
　　他遥遥的望了望蜀山的方向，到底还是忍不住拍开了酒坛的泥封，一阵畅饮。抹了抹嘴角，景天扯出一个从来未曾有过的凄厉笑容，眯成缝的眼角让见者撕心裂肺。他大力把酒坛砸在不远处的城墙上，酒坛碎裂，瓦片飞溅，酒水淋了一片，水渍慢慢淌下，像是泪水。
　　景天转身，大步回城。

　　回到永安当时，天色已黑，酒楼的老板已经派人把宴席送了过来，雪见正焦急的等在门前。一看到景天回来，便立刻冲了过来指着他大喊：“你个死菜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一个下午都不见人影！害得我在家都急死了！你要是不想回来干脆就不要回来好了！反正我也不想见到你！”
　　景天习惯了她的刀子嘴豆腐心，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雪见一肚子的抱怨被这温柔的话语哽在肚子里，一下子回不过神来，瞪大着双眼盯着景天看了好一阵才吃惊的化指为掌，贴在景天的脑门上：“你没事吧，菜牙？不会是出去吹了一下午的风，发烧了吧？我就说你不能下床的，你偏不听！现在好了，都开始说胡话了！还不快点回去躺着！我去给你煎药！”
　　景天哭笑不得的拉下她的手：“我没事，你别太紧张啦。”拉着她的手坐在堆满菜的桌子旁，“看，我去你最喜欢的醉仙楼买了好多好吃的，你要是不吃，我可就全都吃光了，连鸡屁股都不给你留。”
　　“你才吃鸡屁股呢！你才吃！你才吃！”雪见一边伸拳作势要打，一边急忙拿起筷子匆匆去夹盘子里的食物。
　　景天也赶快伸筷去抢，两人拳打脚踢，你争我抢，一时间饭桌上其乐融融，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