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田园杂兴》宓唐

3、2，藿香和馋媳妇

　　石家村三面环山，西面是一座石头山，土壤稀薄，植被稀稀拉拉。东面的山坡和缓，靠村近的一面开垦了不少良田。而南面以一条小溪为界，小溪以北是石家村的少数农田，一跨过小溪，就是层层叠叠的山林。据说这林子里有不少野兽，往年冬天太冷的时候，还曾有野猪从林子里跑出来祸害他们庄家。夏渺渺刚来，石明远就告诉她不能一个人进这林子。

　　这时候正是草木丰茂的季节。她沿着河岸寻了一段，没费多少工夫就摘了一篮子藿香。

　　上辈子的藿香正气液可是神物，一到夏天，她包包里就没少过这东西。虽然她不知道藿香正气液怎么做，但是有一次跟同学去某古镇拍照，小餐馆的菜单上一排的藿香，炸炒凉拌，还有粥。老板说这些菜也有芳香避秽防治中暑的功效，所以她准备用藿香煎水代替凉白开，给田间的石明远兄弟俩送去。

　　转身回村的时候路过屋后的竹林，竹枝茂盛，强烈的日光被遮的严严实实。凉快了不少。就是蚊子太多。她弯下腰，一掌拍在脚腕上，顺着视线下移，顿时愣在了那里。

　　只见竹根处几只长短不一的竹笋像剑一样插在地面上。夏渺渺的视线汇聚在一根刚刚冒出泥土的嫩笋上。瞧瞧它肥厚的模样，舌尖仿佛已经透过竹壳儿品到了竹笋鲜嫩脆甜的滋味。她当即迈开双腿兴冲冲的跑回家抗了把锄头出来，笨手笨脚的挖了一篮子。

　　夏渺渺心满意足的掂了掂篮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寻思怎么吃。

　　一串名字，立刻就涌进了脑海：竹笋老鸭汤、油焖笋、春笋鱼片、干烧春笋、春笋烧腊肉、干贝煸春笋、鲫鱼春笋汤，竹笋香菇炒肉、蚝油炒春笋……

　　夏渺渺仿佛看见了一桌丰盛的全笋宴。然后幻想就像气泡一样被扎破了。

　　鸡鸭干贝，别想了；香菇耗油，不可能；就连白糖酱油鸡精什么都是没有的。

　　石家有的调料只有一味盐！

　　夏渺渺苦着脸腹诽了一句：真不知道石家两兄弟是怎么过来的。

　　夏渺渺用藿香煮了一大锅汤水，用罐子装上给石家兄弟送到田边。顺便问石明远：“咱们家就没种点调料吗？”

　　“你是指什么？”石明远给自己倒了一碗，汤色有点泛绿，喝在嘴巴里味道怪怪的。他只是停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喝完了整碗。

　　“辣椒啊、葱啊、蒜啊、姜啊什么的……如果有花椒就更好了。”夏渺渺掰着手指算。

　　“辣椒和葱三婶家有，别的……改天咱们去镇上买。”

　　夏渺渺一听要去镇上，就兴致缺缺。这年头的车是没有减震的，石家村到最近的镇子都要走三个多时辰，简直是不考验屁股，就考验脚，偏偏夏渺渺这两样都经不住考验。

　　石明义见两人在田埂上树荫下，悠悠闲闲的喝着东西说着话，就他一个人躬在田里干活，虎着脸走过来，也从篮子里拿了个碗出来。浅绿色的汤水看起来不错，刚喝了一口，他就喷了出来。

　　“你煮的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夏渺渺忐忑的说：“藿香煮水……可以防治中暑的。”刚煮好的时候她也尝了下，确实挺难喝的，但是刚刚石明远喝起来一点压力没有，她还以为是她太挑剔了呢。

　　“不爱喝就别喝了。”

　　夏渺渺和石明远异口同声的说。夏渺渺带着点不好意思，而石明远话里话外全是不悦，好像他多糟蹋东西似的，对夏渺渺的维护，不言而喻。

　　夏渺渺一点被维护的自觉都没有，还在心里咂舌：原来石家味觉不正常的只有石明远啊，可怜石明义活在兄长淫威之下，吃了这么多年只有盐还不加油的日子。

　　随之升起一股子对石明义的同情。

　　石明义敢怒不敢言，在兄长的注视下，忍着味儿将碗里剩余的汤水喝掉，逃也似的回了田间。

　　夏渺渺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别为难他了。”

　　石明远只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单纯表示听到了。

　　“你早些回去，没事儿别到处走。”

　　乡下人，指望着田地过活，大部分农家女子也是要帮着下地干活儿的，加上经常吃都吃不饱，大多数都是面黄肌肉皮肤偏黑。娇养长大的夏渺渺皮肤雪白细腻，几乎看不到瑕疵，脸蛋也偏圆润，在这村庄里如同落进鸡窝的长腿鹤般突兀。可惜只几天时间，夏渺渺也被晒黑了些，她自己没发现，石明远却觉得心疼。

　　夏渺渺应了声，拎着空篮子却去了河边。

　　这个时代最好的事情莫过于没有污染了，河水清澈的可以看见水草在河底摇摆，妩媚的姿态，如翩跹起舞的美人般婀娜多姿，如诗如画。

　　夏渺渺蹲在河边，似乎因眼前的美景而失了神，而她身后的田地里，也有不少人把她当做景致，偷偷向她张望。

　　她这位石明远从天而降的媳妇，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家里，难得出来走动。很多人只匆匆见过她一两次，新鲜感还没下去呢！

　　唐六婶直起腰，大声喊道：“明远他媳妇，你蹲在河边做什么？”

　　夏渺渺遗憾的看着刚刚要游过来的鱼被这一嗓子，吓的扭头游进了深水：“我想捞两条鱼回去煮汤。”

　　“哎哟！等你男人从地里回来了，让他给你捞。你可千万别掉下去了。”

　　夏渺渺不以为意的说：“没事儿！”游泳技能她也是点了的。石明远早上天没亮出门，要到晚上天全黑了才回家，她哪里有那么厚的脸皮还叫人家摸黑来抓鱼？

　　她打定主意要用藤编篮子大干一场，今晚的餐桌上一定要有竹笋烧鱼这道菜！

　　唐六婶又劝了几句，见她不为所动，摇摇头，继续埋头干活。

　　没过多久就听到噗通一声，抬头一看，岸上哪里还有夏渺渺的身影。

　　她吓的赶紧丢下手上的活往河岸边跑，边跑边喊：“明远他媳妇掉河里去啦，明远他媳妇掉河里去啦。”

　　几个水性不错的汉子闻声也连忙朝河边跑去。

　　夏渺渺从河里冒出头来，看着河岸上站满了人，还有人正在脱身上的褂子，眼瞧着就要往河水里扎。

　　她眨眨眼睛，尴尬的笑了笑：“我没事儿。”

　　唐六婶一拍大腿，嚷嚷道：“你没事儿吧？赶紧上来，河水多凉啊！”

　　男人们见没事儿了，纷纷扭开脑袋。唐六婶把夏渺渺拉上来，见她怀里还抱着一条鱼不撒手，乐的咧嘴大笑。等她走了，冲自家汉子低声说：“明远的媳妇还挺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