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田园杂兴》宓唐

2、1，懒媳妇和中暑

　　稻子开始灌浆，眼瞧着还有一个月就要收获了，石山村的田间地头全是忙碌的身影。除草的捉虫的，几乎全家出动，只盼着最后能多收一点。

　　快晌午了，农妇们在河沟里洗掉两脚泥，三三两两的往家里走,赶着回去给一家老小做午饭。

　　远远的看见水田里弯腰除草的两兄弟，有人高声吆喝：“阿远！你又把你新媳妇儿留家里，带着弟弟下田啊？”

　　石明远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她身子不好。”

　　农妇们调侃道：“是身子不好，还是疼媳妇啊？”

　　“可别惯出个懒媳妇来！”

　　石明远由着她们笑闹，并不辩解。人群里的牛三婶子却觉得一股气憋在心里，赶紧几步回了村，走到石明远家院墙边往里面一看。

　　院子里悄无声息，厨房门敞开着，见不着一点烟火。屋侧的菜地里好些个脚印，但是杂草都没除干净。

　　她心说，这可不就是个懒媳妇么！

　　石明远是他们这儿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实勤快人，长辈去的早，兄弟两个相依为命，弟弟也是一把子力气，没有负担，上面又没有长辈压着，不用受婆婆气，多少人家眼巴巴的想把闺女嫁过来。就连她，当初也是动了心思的。可旁敲侧击了一番，人家对她闺女没那念想，她才把闺女嫁去了坎山村。

　　如果石明远娶了个比她闺女能干的也就罢了，可看看这新媳妇！

　　嫁过来这么久，还没下过地！家里也不会收拾，整天就知道歇着，靠着一张嫩生生的脸吃饭。

　　牛三婶啐了一口，心里有气，嗓门出奇的大：“阿远家的！还不给你家男人送饭去！”

　　正在屋子里拿着本书发呆的夏渺渺被这声音吓了个激灵。忙不迭的应了声，隔音不好的房子使得外面说她懒货的声音清晰出传了进来。

　　夏渺渺吐了吐舌头，没空在意。去灶房费了一番功夫点燃火，烧上水。家里东西就这么一点，实在没有什么可做的。把早上泡好的玉米粒下到锅里，煮的烂软了，加上一些青菜，这就一家人的主食了。

　　至于菜……

　　石明远这两兄弟不在乎吃什么，她来之前都是指望着一缸子泡菜，四季的蔬菜都往里面腌，过两天捞起来就是最好的下饭菜。

　　她也觉得泡菜下饭，可是这玩意儿吃多了也不好吧？所以自从她来了以后，就不爱让泡菜上桌了。

　　她煮了几个土豆，本来想做土豆泥。想了想，家里只有盐这一种调料，又抓了把面粉和上。垫着凳子从碗柜最高处抱下来一个坛子——这玩意儿还是她昨天大扫除的时候找出来的，放在那么高的地方，平时看都看不见。坛子里有小半罐微微发黄的荤油，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闻着倒是没有异味，应该没有坏。

　　夏渺渺心说男人过日子果然马虎，看坛子上厚厚的一层灰，估计两个人都把这东西给忘了吧。

　　想她无论是上辈子，还是之前在夏府的时候，都总是嫌弃菜里油太多了，看着就倒胃口。如今只是离开夏府两个月，过了几天石家没油的日子，看着这些油脂，竟然咽起口水来。

　　她重新点燃灶火，倒了点油下锅，把土豆泥和的面团煎成了饼子。

　　生火跟用这种土灶做饭还是前两天才学会的，手生动作慢。等她挎着篮子，拎着水罐到田边的时候，好些人家都已经吃好了。

　　她这个没下地的肚子都咕咕直叫唤，别说是天没亮就出了门的。

　　把打湿了的帕子递给石明远，她心虚的说：“对不起，我明天早点做饭。”

　　“无妨，我们还不饿。”

　　石明远的弟弟石明义掀起眼皮瞪了她一眼，从篮子里拿出两只碗，摆在自己和兄长面前，抱着装粥的坛子，满满的倒了两碗。

　　这孩子从她进门表明身份开始，就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也不知道哪里犯了他的忌讳。私底下问他，也只收到他一记鼻孔朝天的“哼”。

　　她只当他是小孩子叛逆期到了，自己伸手去拿碗，一只手却快她一步，帮她摆在了面前。

　　“我来。”

　　石明远不苟言笑的抓起坛子，也给她倒了满满一碗。

　　夏渺渺笑容甜美的道了声谢。石明远点了点头，示意她快吃。

　　石家的碗都是比脸还大的大碗公，看起来吓人，夏渺渺咕噜咕噜两口就喝掉了半碗。大概是肚子里没有油水不耐饿，她来这里最大的变化就是胃口一天比一天大了。石明远十七岁，石明义十五岁，都是长身体正能吃的年纪，她的食量竟然已经跟他们俩不相上下了。

　　她啃哧啃哧啃完一个饼子，舔了舔嘴唇上的油星，有些意犹未尽。

　　忽然半个饼子递到她面前。

　　夏渺渺下意识的接过来，后知后觉的想起她图省事儿，总共就煎了三个饼子，一人一个刚好。

　　“你不吃吗？”

　　“我吃饱了，你吃吧。”石明远直接忽略掉了石明义不赞同的眼神。见夏渺渺笑得露出两边梨涡，自己也觉得高兴。不由的又补了一句：“如果还不够吃，就回家自己再煮点东西，别饿着自己。”

　　夏渺渺专心致志的咬着没什么嚼劲的饼子，一边带着点埋怨的说：“你吃的也太少了。”这么大劳动量，就一碗粥半个饼子，难怪长的跟我差不多高。

　　夏渺渺怕打击到他，后一句话就着饼子吞进了肚子里。

　　“老大！”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附近的人都朝一个点涌了过去。

　　夏渺渺跟着石明远也凑了过去。

　　三四个人将一个不省人事的中年男人从田里抬到树荫底下，七手八脚的倒出凉水往他身上拍，还有人往他脖颈手腕等处揪痧。

　　这应该是中暑了。

　　“老大啊，你可要挺住啊！”先前尖叫的女人趴在男人身上哭哭啼啼。

　　一个腿有点瘸的汉子烦躁的一脚将她踢开：“丧气娘们！你哭什么，我哥还没死呢！滚一边去，就知道哭，帮不上忙还尽挡道。”说完，就去解昏迷那人的衣服。

　　石明远皱着眉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夏渺渺视线：“外面太热，你赶紧回去吧。”

　　可不是热吗？时序即将进入七月，这会儿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她看看石明远，又看看石明义。兄弟两人晒得黢黑也掩盖不住脖子上揪痧揪的红到泛黑的痕迹。

　　这么热的天，还要天天在地里干活，可得小心中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