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田园杂兴》宓唐

4、3，苦竹和白面

　　夏渺渺一身狼狈。菲薄的夏衫紧贴着皮肤，勾勒出玲珑的身形。她不觉得有什么，虽然紧贴，但并不透明啊，而且脖子胳膊脚全裹住了，比前世的人穿的保守多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还是弓腰驼背的挑了条僻静的小道，往家里走去。还好这时候大家都在田里，这会儿天热，就算是小孩子也会找阴凉的地方玩。

　　一路上只看到一个人——三太公在自家门前的大榆钱树下修补竹筐。老人上了岁数，耳朵不太好，没有发现夏渺渺，自顾自的用宽厚的柴刀，剖竹篾。手哆哆嗦嗦，柴刀都拿不稳的样子，剖出来的竹篾愣是一根根粗细一模一样。

　　石明远听说这事儿赶回家的时候，夏渺渺已经换了身衣服，正眼睛冒光的在院子里刮鱼鳞。

　　见她没事儿松了口气，马上又因为她没心没肺的开心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让你赶紧回家吗，为什么跑到河边去？”

　　夏渺渺没觉察到石明远情绪不对，举起手上的鱼邀功道：“你回来啦，今晚有鱼吃哦。”

　　石明远立刻如泄了气的皮球，再摆不出凶神恶煞的脸谱。不自觉的温声道：“你想吃鱼，叫我抓就是了，别自个儿下河。河里水深，水草又多，年年这河里都会出点事儿。”

　　“你一忙就要忙到天黑，地里的活儿我帮不上你，抓个鱼还是可以的。我没有想要下河，今天是意外，意外！不过……我水性很好的！”

　　夏渺渺昂起头，模样带着点小骄傲，额头上挂着一些细小的汗珠子，脸颊粉扑扑的，整个人像是在发光，别提多招人稀罕了。石明远觉得手痒的很，很想捏捏她的脸蛋，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总之，以后不许下河。”

　　夏渺渺偷偷撅了撅嘴，拖长了声音应道：“好～”

　　本就软糯的声音，被她这么一拖，像羽毛一样刮到石明远心里，脸不自觉就红了。不过他整天跟太阳同进同出，晒的跟非洲人一样的，这点脸红根本看不出效果来。

　　倒是他自己不自在极了，见水缸里的水只有一半了，闷头挑起担子出了门。夏渺渺连喊他两声都没喊住人，不禁一个人乐了起来。

　　她早逝的娘亲与石明远的娘亲是闺中密友，两个人的娃娃亲，是打娘胎里定下的。她刚刚出生，夏老爹夏宜年就忽然发迹，一家人搬去了京城。母亲亡故的那年，个子小小的石明远随着母亲来过一次京城，那也是两人之前唯一见过的一次面。

　　后来夏老爹另娶续弦，跟石家也就没了往来。

　　夏渺渺打定主意远离京城来投奔石明远的时候，看似决绝，心里怀有的忐忑只有她自己知道。一路上做了许多设想，大部分都是往坏处做打算。没想到石明远会是这样一样质朴的二愣子。

　　两人虽然拜了堂，但是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跟她圆房。将自己的屋子让给了她住，自己跑去跟弟弟石明义凑到一屋。这样的举动无形中让夏渺渺松了口气，吃糠咽菜也觉得自在。

　　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下去，等以后给石明远生个胖小子也不错。

　　夏渺渺刮着鱼鳞，傻乎乎的笑了两声。

　　“这些笋是打哪儿来的？”石仲放下锄头，纳罕的多瞧了两眼墙根下装满竹笋的篮子。

　　牛三婶一手接过锄头，一手递碗水给他，臭着张脸说：“阿远他媳妇拿来换辣子跟葱的。”

　　石仲抹了把脸，舒服的长出口气：“你没告诉她这笋没法子吃啊？”

　　“我干嘛要告诉她？”

　　石仲石三叔知道她心结，开解道：“你看看你，咱闺女现在日子不也过的好好的吗？你怎么还放不下？”

　　牛三婶瘪了瘪嘴：“阿雨嫁的这么远，受了委屈我也不知道。”

　　石三叔被她酸的龇牙嘶了一声：“不就在隔壁村吗？昨儿早上听说人家亏了你闺女一块布头，你下午就奔去说理去了，晚饭还是我自己烧的。”

　　牛三婶反驳道：“那就不是你闺女？！”

　　“行了行了，”石三叔连忙打住，“阿远他们兄弟俩也不容易，你能帮衬的地方就帮衬一点，这小姑娘也没个亲人在身边，咱们不是她三叔三婶吗？”

　　牛三婶从鼻孔里哼出口气：“若是个好的，我也就帮衬了，像这样好吃懒做的姑娘，我可不敢跟她攀亲戚。”

　　“人家才来了几天，你就知道不好了？这人啊，得慢慢看……”

　　“……”

　　被两人谈论着的夏渺渺直到入夜，石明远跟石明义两人回来，才将缺少调料的竹笋鱼汤做好——本来还想烧鱼呢，没有酱怎么烧？只得退而求其次的煮了鱼汤，用一个大大的陶盆装着抱上桌，奶白色的汤里雪白的竹笋、鲜红的干辣椒和碧绿的葱叶沉沉浮浮，不仅颜□□人，闻起来也是香的人直流口水。

　　石明义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鱼肉塞进嘴巴里，下一秒就瞪眼变了脸色。

　　夏渺渺无知无觉的问：“很烫吗？”也夹了一筷子，吹了吹，舌头一卷，立刻皱起了五官。

　　好苦啊。

　　怎么会这样？！

　　鱼汤的香味还在像小勾子一样锲而不舍的勾动她的食欲，但是残留在舌头上的苦味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是一锅失败的鱼汤。

　　夏渺渺见唯一幸存的石明远要去筷子，忙按住他说：“别吃了，我好像杀鱼的时候把鱼胆给弄破了。”

　　“什么鱼胆，”石明义拨了拨汤里的笋片，嗤笑一声，“咱家后面的竹笋不能吃，是苦的！”

　　“啊？”

　　夏渺渺傻眼了，前世还未出校门的学生，和之前十几年的小姐生活，都没有条件教导她并不是所有的竹笋都是能吃的！

　　欲哭无泪的看着这一大盆鱼汤，本来以为难得吃一次好的，花了好多油，还特意找邻居换了辣椒和葱，没想到……

　　对了！

　　她还给三婶子家送了竹笋过去。天呐，难怪三婶子看她的眼神那么嫌弃，拿一篮子不能吃的竹笋去找人家换东西算怎么回事儿啊？！

　　夏渺渺捂住眼睛，简直丢脸到姥姥家了！

　　石明远见她沮丧，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只是带着些苦味而已，并不是不能吃。”

　　石明义不乐意了：“咱们这儿，除了快饿死的，谁吃这竹笋啊。”

　　夏渺渺忙站起来：“我去煎几个饼子吧。”

　　夏渺渺想要将功补过，直接用白面摊了三个饼子。这还是他们成亲的时候，石明远外婆送来的好东西。本来是想夏渺渺将来有了身孕的时候可以补补，可是夏渺渺哪里知道，直接就给用了。

　　夏渺渺照例很快就把自己的那份吃了，石明远掰了一半给她，石明义不满的说：“我也要。”

　　石明远不理他：“你自己的都还没吃完。”

　　石明义立刻长大嘴巴，把饼子揉吧揉吧全塞了进去。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咀嚼的余地都没了。
　　夏渺渺看着好玩，笑起来眉眼弯弯，分了一半给他。

　　石明义拿着饼子得意的冲他哥扮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