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信札》听空镜

21、月老任务完成报告

　　01
　　兰均看着眼前这个红得刺眼的“未完成”，沮丧地叹了口气。
　　又到了一年一度上交月老任务完成报告的时候，往年早早就完成任务的兰均，这会儿却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切只因府上的仙童忙中出错，硬生生漏掉了一对本该撮合的指标，等到完成报告交到自己手中时，兰均当场就傻眼了。

　　这、这可怎么办，现在补救也不知是否来得及！
　　兰均好看的眉毛扭在一起，端的是一派愁绪。

　　他这厢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远处，悠悠走来一道身影。
　　待到离兰均还有几步距离时，那个身影停了下来。只是兰均一心思索着补救方法，全然没有发觉。

　　“怎么回事儿？”低沉有力的声音在兰均耳边响起，一瞬间拉回了他纷乱的思绪。
　　兰均一愣，呆呆地抬起脑袋，看清眼前人后，不由得吃惊出声：“易、易泊师兄。”
　　“唔。”对方应了声，不置可否，复又和缓地问道，“看你神色如此慌张，是发生了什么吗？”

　　哎呀，这可让他怎么回答！兰均有些害羞地想，难道要说自己的任务没完成吗？
　　要知道，易泊师兄可一直是他的榜样，凡是交到对方手上的姻缘，总能被完美无缺地撮合成功。刚入门那会儿，是易泊负责指导他，兰均曾想着借机多和偶像接触，只可惜易泊生性淡漠，又深居简出，久而久之，兰均也就渐渐与对方疏远了。
　　哪里想到，今天这样尴尬的情形下，竟会与易泊师兄偶遇。兰均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一双眼睛不由熠熠生辉。

　　“发生了什么吗？”易泊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兰均整个人都罩了起来，只听他慢条斯理地又问了一遍。
　　兰均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赶忙磕磕巴巴地回答对方的问题。
　　因为心中不安，他一直不敢去看易泊的神情，等到终于讲述完前因后果，这才小心翼翼地抬眼，小鹿般乌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胆怯。
　　接收到他的眼神，易泊不着痕迹地僵了下身体。

　　易泊以拳抵唇，低咳一声：“既然如此，也只能赶快想办法补救了。”
　　“嗯。”兰均失落地点头，像只落水的鹌鹑，全然失去了活力。
　　就是不知道是否补救得了……他闷闷不乐地想。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易泊一锤定音。
　　“嗯……啊？”兰均不知所措地瞪大眼睛——
　　师兄的意思是，要和他一起吗？！

　　02
　　月老的任务呢，就是每年都会下达固定的完成指标，具体到每一个指标对应的有情人，就需要月老自己去寻找了。这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两个月老争夺同一个人的情况，因为大家都想给自己那方凑成一对完美的有情人，这也是为什么凡间有那么多狗血话本诞生的原因。
　　据说去年有两位师兄为了争夺一个合适的对象而大打出手，月老督察协会找到他们的时候，整座山头都秃了。

　　只是现在……兰均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瞅了眼易泊。
　　他本就因为任务没完成而心烦意乱，这下可好，有易泊师兄这个偶像在身旁，他就更加束手束脚了。
　　要是在易泊师兄面前丢脸……想到这儿，兰均小小地叹了口气。

　　“你有目标了吗？”易泊仿佛全然不曾察觉身边人的胡思乱想，猛地出声问道。
　　“啊？哦，暂时还没有……”兰均慌乱地回。
　　易泊忽然停步，一言不发地看过来，看得兰均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摆了，这才慢悠悠地说了句：“这样……”
　　嗯？兰均歪歪脑袋，没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好在易泊很快给出了答案：“去凡间是来不及了，不如在天庭找找目标。”

　　03
　　兰均万万不曾想到，易泊口中的“目标”，会是他们的师尊崇清上仙。
　　崇清上仙高洁如莲，与世无争，常年居于白雪皑皑的崇清山上，甚少与其他上仙来往。只是他面冷心热，对自己座下的弟子，总是爱护有加。兰均作为崇清上仙最小的弟子，自然得到了比师兄们只多不少的关爱。

　　崇清上仙这会儿正低垂眼睫，在院中静声打坐，霜雪般银白的长发滑下，铺散在挺直的脊背上，昭示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天空中不时有细雪簌簌飘落，似乎对崇清上仙的清冷也有所察觉，临到他肩头猛地拐了个弯，这才缓缓落下。
　　不过兰均不会被这些表象所蒙蔽，他还记得师尊用那纤长洁白的手指捏着一块糖饴向他靠近的温柔模样……兰均陷入绮丽的回忆中，却被一声轻咳给唤了回来。
　　易泊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木头脸，兰均却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严肃，仿佛在无声地谴责自己——意淫师尊，可是大罪！
　　思及此，兰均不免有些羞愧地眨眨眼，讨好般嘿了两声。

　　“师兄。”他小心翼翼地贴近易泊，跟对方咬起了耳朵，“我听说，师尊下凡历练那会儿，拿的可是月老创作者协会会长的本子。”
　　但凡下凡历练的神仙，都会被抹消天庭的记忆，按照本子的设定经历凡间生死、体验嗔痴爱恨，而出自会长之手的本子，必然逃不过惊心动魄、跌宕起伏，不拐上十八个弯不会结束！
　　兰均怕被发现，于是用的气音。温热的吐息像春雨一样绵绵地打在皮肤上，易泊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只可惜等他转过头来，就看到兰均瞪着一双大眼全然不觉地看着自己。
　　忍耐。易泊在心中深吸口气。

　　04
　　“我还听说……”兰均一边说一边皱眉，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接着恍然大悟道，“那个本子的标签是什么天雷狗血虐恋情深！”
　　这么一回想，思绪便行云流水般顺畅地接了起来。兰均倒豆子一样喋喋不休道：“当时跟师尊一起下凡历练的是隔壁山头的景朔上仙，就是那个每次见面都会狠狠盯着师尊还不让师尊走的木头脸，师尊也是好脾气，总是好声好气地搭理他，下次要是再遇上，哪怕拼了这条命，我也要帮师尊赶跑他！”他说着说着便有些跑偏了，等到回过神，就看到易泊古井无波地盯着自己，和自己刚才提到的木头脸别无二致。

　　兰均不好意思地停下来：“师兄，我是不是太啰嗦啦……要不你先去忙？我自己也可以的！“
　　易泊忽然伸手，以眨眼般的速度迅速摸了把兰均的脸：“无妨，接着说吧。”
　　兰均还没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就被对方诱导着接着说了下去：“哦哦……而且会长为了增加戏剧冲突，还故意搞了个真假替身的情节，就是师尊的凡胎其实是景朔上仙的凡胎的心上人，但是景朔上仙却以为是另一个人，还把师尊当成了替身，用来一解所谓的相思之苦，甚至在师尊和那个心上人同陷危机之时，选择去救那个心上人，而不是身受重伤的师尊，害得师尊元气大伤，险些没有抢救过来，最可恨的是，如果当时师尊的凡胎一命呜呼，那么师尊的历练任务也会跟着失败！”

　　兰均越说越气，气呼呼地向易泊寻求认同：“你说，景朔上仙是不是很坏！”
　　易泊轻轻握住对方扬起的手指，口不对心地敷衍道：“是很坏，罪不可恕。”
　　“师兄，如果是你，一定不会这样做对不对！” 兰均的脸颊微微鼓起，越发显得纯稚可爱。
　　“必须不会，我的心中只有师弟。”易泊一边紧盯着对方，一边轻轻摩挲掌心那双细嫩的手指。
　　“我就知道师兄你最好了。”兰均满意地点头，却根本没有细想易泊所言，只是单纯地以为那是表达师兄弟互敬友爱的方式，“还好师尊平安无恙地回来了，再也不用见那个讨人厌的景朔上仙了！”
　　“可是师弟，”觉得兰均手指有点凉，易泊不动声色地按到自己怀中捂热，“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嗯？”兰均顺着易泊示意的方向望去。

　　05
　　只见空中闪过一道白光，下一秒，景朔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崇清面前。崇清闻声站起，一向淡漠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可惜不待他说完一句话，便被对方一把攫住腰部。景朔袖袍一挥，搂紧崇清，转瞬间乘剑离去。

　　不过，景朔临走之时，还目光不快地朝兰均和易泊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仿佛在指责他们多管闲事。
　　那眼神过于气势汹汹，吓得兰均脖子一缩，脚下一歪，无形中又向易泊靠近了些，刚好贴在对方身上。

　　“师弟，”易泊抚着兰均双肩，一边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亲密时刻，一边虚情假意地出谋划策，“看来师尊这里是行不通了，不如看看司命真君？”
　　兰均有些沮丧叹了口气，思及未完成的任务，不得不强打精神，可怜兮兮地抬眼道：“那就看看吧。”

　　06
　　司命真君这边走的是和崇清截然相反的路子。
　　司命真君下凡那会儿，天庭正在流行豪门甜宠风格的话本，就连月老创作者协会会长都不可避免地跟了把风，因此在分配给司命真君的本子上，就耀眼夺目地印着八个大字——“先婚后爱日久生情”。

　　本子有了，标签也有了，现在就差两位参演人员了。
　　只可惜司命真君这位多情总裁到场了，充当小爱人的那位神仙却迟迟不见踪影。
　　原来月老创作者协会会长为了增加神秘感，故意隐藏了小爱人扮演者的真实身份，等到司命真君下凡之时，剧情已经进展到了婚后，小爱人也早已准备到位，住进了两人的婚房，等待着“日久生情”的蜜月。

　　“师兄你看，这个情节就是俗称的小甜饼了。”他们面前，是一块巨大的正在投射着凡间日常的大石，兰均像只八爪鱼般牢牢地趴在易泊后背上，凑到对方耳边说道。
　　因为之前的脚下一歪，兰均的脚踝微微有些肿胀，行走间不免感到难受，易泊只是看到兰均揉了那么一下，便二话不说地将他背了起来。
　　只是这背人也是一件甜蜜的烦恼，你瞧，易泊的耳朵尖都悄没声地红了。

　　07
　　大石上，司命真君的凡胎正对着发烧的小爱人端茶喂饭、嘘寒问暖，不时与对方眉目传情，一时间，大石上飘满了粉红色的心形泡泡，端的是一番旖旎缠绵。
　　只可惜……兰均颇为感慨地摇摇头，不知不觉间收紧了搂住易泊肩颈的手臂。

　　人间这一场游历，司命真君确实与小爱人恩爱一生、白头到老，可是谁能想到，平凡人世的情爱竟那般不堪一击——本以为司雨真君会与对方在天庭再续前缘，哪曾想，司命真君确有此意，却在前去续缘的路上，与友人随口撂下一句“什么先婚后爱，都是本子设定，作不得真……”这话刚好飘进了同样赶来续缘又擦肩而过的司雨真君耳里，向来温柔的司雨真君一听这话，神色便是一黯，以为是自己的感情让对方深受困扰，于是连照面都没打，悄无声息地就离开了。
　　等到司命真君得知爱人的真实身份，再一回想自己当时的胡言乱语，大错已是铸成，悔之晚矣。

　　兰均越想越觉得遗憾，转念又一想，论起忠诚与体贴，师兄才是那个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毕竟师兄从来不说这种狂言，这样一想，低落的情绪不禁迅速转快，连带着双脚也跟着无意识地摇晃起来。
　　易泊感受到他的心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出于担忧对方滑落，还是紧了紧托住兰均的双手。
　　兰均全然不察，还沉浸在任务即将完成的喜悦里。他与易泊脑袋贴着脑袋，亲密无间道：“师兄，我们就来助力司命真君，让他……“话还没说完，语调倏地一升，”咦——？”

　　08
　　对面，司雨真君的府上大门紧闭，门前的桃花似乎也受主人情绪的感染，略为精神不济，连落花的速度都有些迟缓。这样一幅沉寂的画面，却因为司命真君的到访而打破了平静。
　　司命真君一刻不歇地敲着大门，嘴中念念不休，不住解释自己当日的有口无心，即便说到口干舌燥也不肯停下来，大有对方不开门他就敲到、说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作为旁观者的兰均却越看越急：“哎呀，这样可不行，怎么也得……”

　　出人意料的是，话到半截，对面的大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隙，隐约可以看到司雨真君的身形，他低声说了句什么，紧接着便要再次关闭大门。
　　司命真君怎么可能让这么好的机会从手中溜走，他眼睛一亮，便是趁着这几秒的工夫，泥鳅入水般猝不及防地冲了进去。
　　等到兰均回过神，司雨真君府上已是下起了细如牛毛的微雨，不仅如此，空气中仿佛有风，不时拂得那雨阵阵颤动，打落在舒展开来的桃花瓣上，飘荡起醉人的微香。

　　09
　　完了。
　　兰均这会儿的心情却无比沉重，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任务要完不成了。
　　他正考虑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化作春泥也比一事无成的强，就听到身下传来易泊的声音。
　　“师弟，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易泊转动脑袋，与探身过来的兰均目光相对。他的眼神虽是坚定，略带一丝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师弟，你觉得我们俩凑成一对怎么样？”

　　10
　　我，和，易，泊，师，兄？
　　兰均反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把这些字组合到一起，然后又拼拼凑凑，勉强把自己和易泊这两个字眼联系起来。一边思考，他一边认真地皱起眉毛，就这样仔细又深入地想了半天，想的易泊的腿肚子都要紧张得抽筋了，兰均的眉头忽然舒展开，眼睛也是一亮。
　　他猛地俯下身，对着易泊紧绷的侧脸用力“吧唧”了一口：“师兄，你真是太聪明了！”
　　在易泊豁然舒展又难掩喜悦的神色里，兰均无比开心地想——总之，月老任务圆满完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