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信札》听空镜

19、柜中来客

　　钥匙放到桌上后，封曜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旁边的果盘。

　　早晨离开时才放下的水果这会儿已经见了底。

　　最近几天，临上班前他都会状似无意地往桌上放一点食物。然后每当下班回家，那些食物就都会消失不见。

　　他看了一眼身后——房门这会儿正紧闭着，像是从来没有被打开过一样。

　　但是只要细看便会发现，房门与地板的缝隙间藏着一张小小的、不易察觉的纸片。

　　封曜的眼睛无声无息地眯了起来。

　　他是在几天前发现这位客人的。

　　那天他洗完澡，头发还半干着，正惬意地倚在沙发上，忽然就听到卧室里传出一阵异动。

　　这里是高档小区，安保都极为到位。按理说不会出现小偷之流，但架不住总有那种剑走偏锋之人。封曜等了一会儿，等到完全恢复安静了，这才朝里走去。

　　他快速扫视了一圈。卧室里的一切都完好无损，似乎根本就没有人进来过。但是刚刚的异响又昭示着这里确实来过一个不速之客。

　　这时，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一小碟空空如也的盘子上。

　　刚刚还摆在上面的食物此刻已经不翼而飞。

　　而旁边衣柜的柜门却悄无声息地敞开了一道缝隙。

　　无声中，封曜的眸色加深了许多。

　　之后几天，作为试验，他又在家中各处放了不多不少的食物。

　　果然不出所料，封曜从针孔摄像机里发现，每当他离开家后就会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衣柜里爬出，像只小老鼠一样在他家中窸窸窣窣地翻找起来。他也不找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要吃的。一旦拿够了他想要的数量，便会老老实实地收手，末了，像是为了补偿自己偷拿食物的行径，他会在朝四周拜上一圈后，像个田螺姑娘般诚诚恳恳地打扫起房间，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但凡是能够触及的角落，他都会打扫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那个瘦小的身影便会带着食物原路返回，重新消失在深不可测的衣柜里。

　　可是每当封曜打开衣柜仔细地查看，除了他惯常所穿的那些衣物外，再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影。

　　略一思索，封曜开始设下一个又一个不起眼的陷阱。

　　他将食物的摆放地点从卧室渐渐引向客厅。那个身影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客厅的监控摄像里。

　　终于到了这一天，封曜突然现身，将对方出其不意地堵了个正着。

　　少年搂着怀里不多的食物，双眼盈满了泪水，一边颤抖着一边惊恐地望向对面的封曜。

　　他的年纪看起来还很小，身上的衣物却破旧不堪，做出这样偷鸡摸狗的行为似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封曜体谅他的情非得已，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来。

　　“我，对不起！”少年结结巴巴地道歉，“我会还给您的！”

　　还给他？那封曜精心筹划的一切不就功亏一篑了。

　　他抬手，止住了少年的话：“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少年低头看着地板，小声地回：“有一天我在收拾衣柜里的衣服，就稀里糊涂地过来了。”

　　“你是说，衣柜把你传送过来了？”

　　少年点点头。

　　“哦？那你又为什么要偷东西吃呢？”

　　这个问题直击痛处，少年眼中的泪水顿时滑了下来，脸颊也因为羞愧而涨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抽噎着说道：“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该偷拿您的食物，您怎么惩罚我都行，只求您不要告诉别人。”

　　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在阻碍着少年说出真相。其实封曜对真相并不感兴趣，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年很有趣。

　　他看着对方像桃花一样泛着薄粉的脸颊，不疾不徐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这样吧，食物随便你拿，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必须在我在的时候过来。”

　　“同意吗？”

　　良久，少年怔愣着点了点头。

　　此后的一段时间，封曜都过着乐不思蜀的日子，但凡是他提出的要求，少年都会一五一十地照办。两个人的相处渐入佳境，封曜渐渐适应了生活中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在他不动声色的体贴下，少年身上的沉重也日渐减少。

　　然后有一天，少年就像蒸发的水蒸气般忽然消失了。

　　封曜将衣柜门打开，甚至还趴进去蹲守，这样辗转反侧地等了两天，却依旧没有等来对方的身影。

　　就在他陷入心灰意冷的第三天夜里，衣柜里猛地传出一阵细不可闻的啜泣声。

　　封曜愣了几秒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开了柜门。

　　少年睁着泪流不止的眼睛，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般蜷缩在角落，凄惶无助地向他看来。

　　封曜轻手轻脚地靠近，似乎生怕惊动对方：“嘉鱼？”

　　听到这一声关怀的轻唤，少年的眼泪顿时像大雨般滂沱而下。他哭得不能自抑地扑入对方怀中：“我、我爸爸走了……”

　　封曜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疼得要命。他紧紧地搂住少年，在对方耳边不住地低哄道：“嘉鱼，别怕，你还有我。”

　　直到天色渐明，少年才沉沉睡去。封曜从他泣不成声的复述中了解到父亲是嘉鱼最后的亲人，因为要给父亲治病，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来买药了，以至于根本没有什么钱买东西吃，为了不让父亲挨饿，嘉鱼才会在发现衣柜的秘密后做出偷东西的下策之举。

　　这时，嘉鱼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注意到两个人亲密相拥的动作，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嘉鱼紧张地从封曜的怀抱里挪出来：“我、我该走了。”

　　“那些食物的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说到这儿，嘉鱼认真地看着封曜，黝黑的眼中一派坚定。

　　封曜却摇摇头，重新抱紧了嘉鱼。

　　他吻了吻对方因为哭泣而红肿的眼皮。在嘉鱼的眼睫像翅膀一样颤动的时候，封曜低声又温柔地说：“东西都吃了，还想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