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两个合欢宗少主》毛小北

61、开局两个合欢宗少主（23）

　　一位修士出声，为大家伙解惑。

　　转世灵童的剃度，和普通僧人大不相同，剃去三千烦恼丝的同时，也忘却前尘种种，身心俱净，方可专心侍奉佛祖，终此余生。

　　济度礼貌推开附在自己身上哀切的女人，眉头紧皱，仿佛拂去秽物。

　　他正色道：“贫僧乃是济度，并非施主的孩儿。”

　　明心尊者一挥衣袖，那夫妇二人退至外围，女人哭泣的声音淹没在众人的议论声中。

　　厘玉默默地看，默默地听，到此处，一抿嘴，不想再继续了。

　　她在人堆里转身，海子城南的高坡映入眼帘，高坡之后，是有草原上蓝宝石之称的勒苏穆湖。

　　厘玉眼下看不见湖，直觉告诉她该去那里。

　　以皮鞭做链环的手，有温热覆盖包裹，思净站在她身旁，与她一同遥望南方。

　　周围无一人发现他们的异常，好似他们不在这凡尘之中。

　　“我们走吧。师妹想不想去看海？”

　　思净对厘玉笑着说道。

　　他牵着厘玉，一面用空余的手拓宽道路，一面往那高坡、陆地上的大海走去。

　　似梦非醒。

　　天地佛与昭若寺被他们抛在身后，日头西斜，挂在两人右手边，把天地都染红，照得思净的侧脸煌煌若神明，昭昭似稚童。

　　明心尊者向众人介绍济度的声音传进他们耳朵里。

　　“这位转世灵童，法号济度，待他修成金刚罗汉之身，便是昭若寺下一任主持。”

　　“他将一心侍奉我佛门圣者。”

　　话音落地，整座海子城沸腾起来。

　　民众翻涌着，给那些剃了头的居士，让出位置来，他们要列队拜见新鲜出炉的未来圣寺高僧。

　　高矮不一的青年少年，不约而同的，在朝圣途中，在见到思净之后，都会驻足向他行合十礼，谦卑且敬仰。

　　“圣僧。”

　　“圣僧好。”

　　“见过圣僧。”

　　一张张脸庞，猝不及防的闯入厘玉眼中，再快速滑走。

　　眼熟。

　　好眼熟。

　　刚走过去的有三分像，新迎上来的有五分……

　　或成熟，或青涩，或是眉眼，或是嘴唇。

　　一个思净走远，成百上千个思净迎上来，还有无数双思净的眼睛，用同一种神情注视她们。

　　厘玉神识钝痛，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有东西在里面叫嚣。

　　思净十指交扣住她，把她搂进怀里护住，手掌盖在她后脑勺以作安慰，臂膀遮住她的双眼，无视行礼的过客，带着厘玉往最终的目的地去。

　　出城之时，太阳坠入地平线。

　　此地无树木，荒草比人高，草原上大海比他们想象中更远。

　　厘玉咬紧牙关，想让自己忘却刚才所见的画面，她不愿相信，拼命抵抗，里衣被汗水濡湿，深秋的冷风，默念的清心咒，都不能将恐惧吹散。

　　那些似是而非的脸，依旧轮番出现在她眼前。

　　两人携手攀登，不舍昼夜。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最终抵达，被漫天星河照耀。思净停下脚步，把厘玉放开。

　　黑茫茫的水面倒映着星空，万般寂静，余一盏豆子般的灯火。

　　那是一座厘玉十分眼熟的矮墙小庙，门口有一个老和尚，伫立等待，他手里捏着串老旧的佛珠，绳结松散。

　　厘玉胸闷气短，难以喘息。

　　思净抬手，松开指节，缓缓解下缠在手腕的鞭子，交到厘玉手里。

　　他轻声问道：“这个答案，是师妹想要知道的吗？”

　　厘玉的胸腔发出风箱鼓动的闷响，她张嘴，喉咙里溢出‘嚇嚇’两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栽落草地。

　　她顺势坐下，许久后，扯过思净的衣摆，擦了擦嘴。

　　日月交替，天色渐明。

　　大海深沉被天色一丝丝澄清，小庙前的老和尚默默等候，到闻得远处的钟声响起，他返回庙中。

　　须臾后，有木鱼敲击，经文吟诵。

　　经过一夜的冷静，厘玉能够平稳回忆出城时见到的场景，她对于自己的心情无法描述，至少可以做到干瘪的陈词事实。

　　“原来你千辛万苦到海子城来，是为了找死。”

　　思净颇为欣慰：“师妹自幼聪慧，我万般及不上。”

　　厘玉蓦地起身，抓住他的衣襟，厉声质问：“为什么？！明知是条死路，你也要来？！”

　　“那我还能去哪里呢？佛祖一开始便选择了我，而我本来……也不属于合欢宗。”

　　思净低低笑起来，“师妹不爱我，管我去不去死呢？我死了于你而言，不是更好？你那莫须有的情劫，马上烟消云散。”

　　笑过之后，他面容沉静，和远处万年不化的冰山佛像类同，漠视一切的淡然。

　　厘玉对这种从容赴死的态度无法理解、遑论共情。

　　她咬牙道：“你想死就死？！我不准你死！”

　　“师妹你……一如既往的霸道。”

　　“不许我骗你，不许我爱你，也不许我去死……”

　　大约是预谋成真着实令人欢喜，思净说这话的时候轻松且快意。

　　“我在佛前求了两辈子，求来这一世的根骨资质，以为修习道法仙术，便能获得我想要的东西……”

　　“可看到师妹，我便知我想错了。我前尘往事过重，不配师妹爱我，死是我应有的……也是最好的归宿。”

　　厘玉感觉极其荒唐，不可理喻。

　　“你说你求了两辈子才求来的根骨资质，不好好修炼，我不爱你你就要去死？！”

　　“难道你死了，我就会爱你？”

　　“求仙之人，所为不过命魂尽握己身，此乃修炼根本。你对待生命如此轻率……”

　　“爹娘姥姥的教导全被你扔狗肚子里去了吗？！”

　　“你的道心呢！”

　　厘玉连珠炮一般发问，她从未见过这般自轻自贱之人，直接气笑了。

　　她努力平复心绪，几息过后，她倏然勾住思净的手指。

　　无可奈何，主动让步，低声下气。

　　“我爱你！我求你！你不要去死行不行？反正你还没有剃度，先前答应的都不作数！我现在发信叫姥姥过来接我们，昭若寺这十几个化神还拦不住姥姥。”

　　“我们跟着姥姥回合欢宗，成亲也好办双修大典也好，全凭你的意愿。”

　　“好啊，”思净应答，他笑看厘玉，“师妹说爱我，打算爱多久呢？”

　　厘玉卡壳。

　　“师妹骗我，等我跟你回去，怕是过个三五年，你厌倦了我，就会把我抛下，独自远走天涯。”

　　思净直指她内心的想法，比厘玉更了解她自己。

　　借此对照，他轻微叹息，与天地佛遥遥相望。

　　“到此世，我修了近三辈子佛，自问没有修出什么佛心。”

　　“师妹说的道心，我亦不曾有。我这辈子空有根骨资质，实则不适合修道。”

　　“做了两辈子凡人，我大概……只有一颗凡心。”

　　“我爱一个人，只想和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