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个夜晚》Miang

18、第十七章

　　有安特切罗斯帝国军校出面，艾教授一行人有机会搭乘最高等级的飞梭。从帝都的第一机站到前端星系需要经过三次跳跃，大概是一天左右的行程。柏德文的艾教授一行人早在帝都时间的早晨7点就抵达了机站，和乔亚站在一起的玛丽安和布鲁斯都面露困倦之色，尤其是玛丽安，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靠着乔亚的肩膀似乎随时能昏睡过去。

　　乔亚将玛丽安沉重的脑袋从自己的肩膀上挪开，和她耳语道：“你一会儿再睡吧，安特切罗斯的人可就要来了。”

　　柏德文一行人都想在安特切罗斯军校的人面前表现的优雅博学一点，毕竟这一次是柏德文接到了邀请，而不是安特切罗斯军校。这对于柏德文来说，是个推广自己的绝佳机会。

　　正说着，已经看到了身穿安特切罗斯军校校服的几名学生。两位教授，四名学生。乔亚粗粗一看，两名女生都是精神力强大、面带倨傲之色的贵族，而那两名男生看起来则同科里差不多大。

　　安特切罗斯的文森教授前来和艾教授等人握了手，算作平级的礼节，因为艾教授也是一名贵族。而柏德文的学生和安特切罗斯的学生之间可没有那么平静，没有人主动见礼，一时之间是一片尴尬的沉默。

　　布鲁斯推了推眼镜，带着一贯的和煦的笑意，然而当他和这些上流贵族站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有一种压迫感。尽管他想展现出自己的不同之处，他温和、细心，饱有学识，然而安特切罗斯的学生都没有给他一个余光。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乔亚的身上，想到同样身为贵族，乔亚的身份甚至高贵于她们，可是乔亚却从来不骄傲……大概是没有精神力的原因吧？

　　至于玛丽安，早就缩到了乔亚的身后了，她直觉不喜欢那两个虽然不说话却透着一股子倨傲的女生，不想同她们搭话。

　　直到一行人上了飞梭，学生们还没有互相说过话，也就不知道彼此的姓名。柏德文和安特切罗斯分成两边坐着，保持着绝对的空白领域。

　　飞梭离开了帝都的机站，乔亚从小小的窗户中看到帝都的地面越来越遥远，很快眼前便掠过了一层层云层，紧接着是那些布设在空中的广幕设备——它们负责营造雨水和日夜。光线逐渐变暗，他们已经进入了帝都主星的外层。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安特切罗斯的女生。

　　那名女生金发碧眼，是典型的北区贵族长相。她一开口，仿佛才发现乔亚似的，语调夸张地说道：“这不是……乔亚·雷欧吗？”

　　几名学生都将视线投向了乔亚，这样的焦点让乔亚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柏德文学院少有上流贵族，再加之乔亚个性冷淡不爱社交，学生们都不太了解乔亚的过去，只是以为她因为身体原因才转学来到了不算最著名的柏德文学院。

　　然而出身安特切罗斯帝国军校的学生们却是知道乔亚·雷欧这个鼎鼎大名的人物的，毕竟，身为两个大贵族的后代却毫无精神力，这简直是古往今来头一份。因为乔亚的懦弱和能力低下，她没有少被人取笑，连带着露娜也被人嘲笑。

　　乔亚没有理会那名金发碧眼的少女，这让对方的心情明显不太好。那少女冷着声音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因为你能惨到没人想看的成绩在朱利尔斯那种地方呆到地老天荒呢，没想到你竟然想办法进入了柏德文。看来雷欧公爵没少花力气在你身上。”

　　和她同行的少女也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教授们坐的远，没有发现学生这边的动静。然而柏德文学院的学生中却是想法不一。玛丽安和布鲁斯知道乔亚的能力，十分愤怒金发少女的质疑，然而其他学生们却向乔亚投去了复杂的目光。这名少女的话语中透露的意思是乔亚的父亲动用了贵族的权利让乔亚进入了柏德文学院，这让身为三流贵族、通过努力才得以进入柏德文的他们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样的话语也没有让乔亚改变面色。她安静地关掉了正在查询资料的网页，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所以你们想说明什么呢？”

　　那金发碧眼的女生打量了一下自己染着明亮颜色的指甲，也是十分不在意地说道：“没什么，只是同你打个招呼罢了。毕竟你也曾经是安特切罗斯的学生，只不过你被踢出去了罢了。”

　　“打个招呼？”乔亚侧过了头，头顶上似乎闪动着两个大问号，脸上是真挚的好奇表情：“可是……你是谁？我并不认识你。你是姓戈登？佛洛格？还是耶罗？”

　　那金发碧眼的女生一愣，顺口说道：“我是温西·罗杰……”

　　“罗杰？”乔亚一手托着下把似乎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没有听说过呢。哪里来的小贵族。啧。”

　　声音虽低，却让几个学生都听得一清二楚。

　　温西的面色瞬间不好了起来。

　　乔亚问的几个姓氏都是上院贵族姓氏，乔亚本身也是出身上院的贵族。乔亚的话中意思很简单，你不是上院贵族，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在雷欧家族的眼里，罗杰家族就是一个小贵族。

　　这让温西十分气愤，她愤恨地盯着乔亚，几乎要在她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要不是她边上的女生劝着，估计直接就和乔亚吵上了。看着温西愤而不能发的模样，柏德文学院的学生都十分舒畅，心下暗自痛快着，一时也不计较温西的话语了。既然他们之中有身份高贵的上院贵族，柏德文也不比安特切罗斯差，不能被人看不起。

　　然而布鲁斯在为乔亚担心和释怀之余，心底还有了一丝苦涩。

　　今天温西和乔亚的对话，似乎是在刻意提醒他两人之间身份的鸿沟。上院贵族与三流贵族的后代，似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不可以结合。哪怕乔亚就坐在他的身边，两人日夜相处也一样，全是白费功夫。

　　布鲁斯盯着乔亚轮廓完美的侧面，目光灼灼，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的目光太过炽热，以至于让乔亚都有些不悦。

　　到了帝都时间的午间，几人前往小餐厅用餐。由于是最高标准的飞梭，餐厅一点也不狭隘，刚好够他们几人分散零落坐开。教授们坐在一起讨论着这次邀请赛，而安特切罗斯的学生们也坐在一起。

　　玛丽安并不跟着语言专业的学生一起，而是缠着布鲁斯和乔亚。她晶亮的双眼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唇角带着一丝自以为不易察觉的坏笑，这让善于观察人的乔亚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她不知道玛丽安又产生了什么奇怪的联想，总之不是好东西就是了。

　　乔亚想，现在自己跟随艾教授前往曼彻尔联邦星系的消息应该已经被安知道了，不知道自己这位不容悖逆的兄长现在是什么样的呢？是少见的暴跳如雷，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的要死？

　　她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了安的模样。

　　大概是明明内心很生气，却依旧是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的木头样子吧。一个如此冷酷而奇怪的人，为什么会夺走那么多贵族少女的心呢？

　　布鲁斯不住地给乔亚添菜，从自助食台端来了各色甜点。乔亚对食物没有兴趣，吃饱后就显得很安静，不动手也不说话。反倒是玛丽安吃的十分开心，将席面上的美食一卷而空。

　　布鲁斯看着乔亚沉静的模样，想要打开话匣，便询问道：“对于曼彻尔联邦的挑战，你有想法了吗？”

　　乔亚回答：“你可以问艾教授。”说完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一群教授们。

　　乔亚显然不愿意多谈，如果不是出于餐桌礼仪，她一定已经离开回自己的座位了。

　　等到玛丽安消灭干净了所有的甜点，三人才结伴走回了座位区。

　　几名安特切罗斯的女生经过了半天的旅途，已经丧失了早晨的活力与明媚，显得有些困倦，忍不住互相倚靠着休息起来。

　　乔亚看了看表，正是帝都地表下午一点多的时间，大概再经过四个小时，一次空间跳跃，就可以抵达安特切罗斯帝国最前端的星球，Z8。

　　Z8星球是安特切罗斯与曼彻尔接壤星域中最为繁华的一颗星球，设有军事基地与物流转接，同时在附属的小行星上还有不计其数的附带商贸城市，同时，在这个边缘地带，走私行为和雇佣军团十分常见。不同于其他直接被贵族管辖的偏远荒僻星球，Z8直属与军部，Z8的城主就是来自军部的一名中将，也是雷欧公爵麾下让人闻风丧胆的一名军人。

　　乔亚一行人要在Z8停留一夜，等待第二天发往曼彻尔中域星球的大型飞梭。

　　而此刻，安特切罗斯帝国最为繁华的帝都之内，北区与宫廷的东方，隶属于军部的直辖片区里，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会继任为帝国最年轻准将的安·雷欧，正站在办公室的巨大落地窗玻璃前。透过窗户他看见了广袤的天空，一片柔和而明媚的蓝色中，间或有着航天飞梭和其他运输工具的黑灰色身影。

　　当他看到一架远离地面朝外层飞去的飞梭时，目光中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摆放在桌子上的联络器闪动了起来，空中投射出警卫官青涩而严肃的面孔。

　　安走回了书桌前，接通了来自警卫官的联络。

　　“安中校，这是您要的资料。”

　　“知道了。”安只看了一眼，又专注的望着窗外那片蓝天。

　　警卫官将讯息全部传入安的光脑，却忍不住有了疑惑的心思。

　　乔亚·雷欧的个人履历和资料……

　　中校为什么要这样调查自己的妹妹？

　　虽然有疑惑，他却不敢表现出分毫，只是谨慎守礼地行了军礼挂断了联络。

　　安坐到了自己的书桌前，打开了光屏。屏幕上投射出了乔亚一年半前在朱利尔斯入学时拍摄的照片，黑发黑瞳，面貌娇艳，懵懂而稚嫩，带着难以忽视的怯懦与可怜。

　　这是储存于皇家档案柜的贵族身份记录，这份记录会追踪每一个贵族从出生到死亡的每一步历程。

　　乔亚·雷欧，女，现年十六岁。

　　父一等爵约克·雷欧，母汉娜·莱茵斯

　　…………

　　入学安特切罗斯帝都军校……

　　转学朱利尔斯……

　　转学柏德文……

　　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还有一份资料，是乔亚个人光脑近两年的搜索记录。

　　整理出的最高频率出现的便是各种关于生理复制的专业术语，安知道这是乔亚最近研究的学术课题。其中都是一些同她的专业有关的奇怪东西，安特博士实验，蓝天组实验，冥王星实验，国际生理与卫生研究组织。

　　最惹人瞩目的便是冥王星计划这个词汇，在转学到柏德文就读生理专业之前便已经反复出现。

　　甚至还有零碎的关于海岸线的搜索。

　　然而，就在一年半前，入学朱利尔斯前夕，搜索频率最高的词语与来到朱利尔斯之后的完全不同。时尚、美容、明星、佛洛格家的少爷是不是北区最有未来的年轻人、快速补习考前冲刺……

　　看来朱利尔斯学院对乔亚的影响很大。

　　安如是想着，手中的讯息便发了出去，传到了警卫官的联络器中。

　　他要知道乔亚在朱利尔斯学院和谁走得比较近。

　　不过他猜他早就知道了答案。

　　那个纨绔的上院私生女，瑟琳娜·戈登，一个无比麻烦的女人。

　　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安关掉了自己的光屏，说：“进来吧。”

　　不是他的警卫官，而是一个别着下士军章的军人。

　　“安中校，马上会在332举行会议，临时通知，请你随我来。”

　　安披上了外套，和军人一起走到了332，却发现只有自己的父亲约克·雷欧公爵一个人，坐在偌大的会议室之中。

　　他对雷欧公爵动用公权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因此面色不变地朝雷欧公爵行了一个军礼，在雷欧公爵的眼神示意下坐到了雷欧公爵的对面。

　　“很好，安中校。”雷欧公爵看着自己这个最为优秀的儿子，说道：“我想问一下你的态度。”

　　安那与雷欧公爵肖似的、俊美而冷酷的面庞上，没有任何感情的流露，在军部，公爵就只是他的上司，统领第四军区的第一上将，如果不是国王的多疑与佛洛格公爵的撺掇，他甚至会成为一名元帅。

　　安知道公爵话中所指的内容，在沉默了三十秒后，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我赞同公爵大人的意见。”

　　“很好。”公爵的眉宇舒展开了：“那从今天开始，撤销军部的追捕。”

　　“国务署方面？”安提出了疑问。

　　“民事纠纷不需要军部出马。”公爵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就轻而易举地将责任撇的一干二净：“老佛洛格和耶罗没有话可以说。”

　　“希望下个月的继任一切顺利，我的孩子。”公爵的眼神在落到安严谨的面庞上时，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慈爱：“我给予你走到台前的机会，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