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个夜晚》Miang

19、第十八章

　　到达Z8的时候是当地时间的夜晚，由于Z8也是人造时间，所以Z8的时间和帝都是相同的，哪怕Z8距离帝都十分遥远。早在一行人从帝都出发之时，就已经有人安排好了在Z8的接机人员。因此乔亚等人一下飞梭，就被迎接到了离机站不远的酒店内。

　　乔亚躺在床上，从窗户中可以看到不远处标有军部纹章的军事设施和银白色的灯光。

　　就在她想要休息的时候，玛丽安却兴致勃勃地敲开了她的门，邀请她一起去逛这个城市的夜景。所谓夜景，也只是凌乱无章的边境居民自行发起的集市，灯光杂乱，人声喧闹，平民与低等贵族人挤人地走来走去罢了。

　　乔亚对这种东西向来没有兴趣，可是玛丽安却兴致高昂。她没有什么机会离开帝都，来到Z8这样的星球自然是想好好看一下的。

　　“我不得不提醒你，亲爱的玛丽安·怀特，”乔亚开口道：“这儿是Z8，不是帝都，这是一个受到军部准将私人管辖，平民与贵族的秩序混乱的城市。换句话说，对于我们这样没有进入过平民生活的贵族来说，其实是相当危险的。”

　　尤其是对于乔亚来说。

　　她不习惯到处都是平民的感觉。

　　似乎是出于对没有精神力的自卑，她在内心深处还是很重视平民与贵族的界限的。哪怕她曾经与朱利尔斯的贵族私生子女为伍，这不代表她可以磨灭自己内心深处对于贵族的认知。

　　然而玛丽安却不以为意，她反驳道：“有什么危险的？这儿可是军部直接统辖的城市！你没有看到军人的车列在巡逻吗？我们可以叫上布鲁斯——”

　　“你可以只叫上布鲁斯。”眼看着劝服无望，乔亚选择躲避：“虽然我不认为一个文弱的他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乔亚说的是实话。

　　乔亚自己没有精神力，失去了在帝都时来自于军部的保护，她就和平民一样脆弱而易碎。除了她娇嫩的肌肤、妩媚的容貌、悠闲沉静的气度，她和平民看起来也没什么两样了。而玛丽安和布鲁斯都是下等贵族，精神力也是较为低下的，连混有一半平民血统的瑟琳娜也无法比上。这样的他们遇到什么突发状况——比如朱利尔斯的贵族绑架案，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尽管如此，还是无法磨灭玛丽安出门的兴趣。

　　还好出门要经过艾教授的同意，原本乔亚希望艾教授驳回玛丽安罔顾自身安全的意见，然而恰好安特切罗斯的四名学生也要出门逛逛，于是艾教授便让六个人一起出门。安特切罗斯方面的教授知道玛丽安和乔亚都是柏德文的得意学生，特别叮嘱自己的门生要格外注意安全。

　　温西·罗杰等人虽然不是上院贵族，家族的血脉也是较为强大的，随身携带着精神力武器，想来保护两个人的安全也是绰绰有余。

　　虽然温西的面色十分不好看，脸色混杂着鄙夷和不满等复杂的情绪，玛丽安还是兴高采烈地无视了她的表情。

　　六个人走到了酒店门口，酒店的自动门感应到来人便划开了。温西一抬下巴，朝乔亚说道：“跟紧了！乔亚·雷欧！要不然走丢了我可不会管你！”

　　至于下等贵族玛丽安·怀特，温西直接无视。

　　乔亚有些无奈，可是玛丽安紧紧挽着她的手，兴奋地东张西望着，她实在无法脱身，只能跟紧温西等人的脚步。另外一名女生叫做劳拉，两名男生，一个瘦高个儿，看着很沉默，目光阴沉，叫做肯特，另外一个面色苍白，看着有些病弱，叫做克里斯。

　　这个城市的夜晚给人以奇怪的感觉。

　　仿佛被划分为了两半——军部统辖的片区严谨而整齐，肃静而可怕。整齐排列的建筑物，银色的灯光，呼啸来往的车辆，能够让人看到Z8身为前端要塞在军事方面的严阵以待。然而另一半却是平民与末等贵族的混居区，有着和帝都外区一样甚至更加不如的景象，低矮的一大片平房，老旧的设备与光网，凌乱无章的灯光，糟糕的路况，随意穿行到处分叉的人流，各色口音的平民与贵族……对于这几名贵族少男少女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糟糕而新鲜。

　　“什么鬼地方……”温西率先开始了抱怨：“我感觉这里的灰尘弄脏了我新做的头发。”

　　确实，一辆款式老旧的悬浮车从他们面前，罔顾高悬的交通灯，横冲直撞地擦着温西的身前冲了过去，扬起一股在空中飘飞的烟尘。

　　几个人穿过了人与车并行的马路，走到了离酒店不远的夜间集市上。帝都内城的商业区一直以来都是繁华而整齐的，几名贵族印象中的商业区域都应该充满着高大的楼房和绚烂的光线。而Z8的夜间集市却恰恰相反，低矮的平方前支着老旧的篷子，有的搭上一整块脏兮兮的玻璃用来遮雨，街道如同如同不整齐的牙齿，前后弯曲着。凌乱扯过的电线横七竖八地穿挂着，让乔亚担心他们一个不注意就要触电而亡。Z8的妇女们披着大披肩裹着身子，孩子们则赤脚跑来跑去。

　　喧闹的吆喝和交谈声在耳边乱七八糟的回响着。

　　“来自帝都的衣服！淑女与绅士们穿过的美丽的丝缎……”

　　“B星系的宝石别针！绝对不是假货！”

　　“来一杯酒吗？我们提供性感的美女和绝对美味的烈酒……”

　　“真是糟糕透了……”玛丽安也有些后悔了，这里的集市和她想象的大为不同，她蹙着眉闪躲着脚下坑洼里的积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这可以想象。”乔亚说：“他们是平民，所有平民的生活都是这样。”

　　有资格进入每个星球的贵族内城生活的平民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或是于学术上格外聪慧，或是身强力壮吃苦耐劳，或是长相漂亮可以出卖身体，或者家境富裕，也可以捐钱进入内区生活，当他们老了，或者没有钱了，就会被赶出和平的内区，重新回到外区。至于其他的普通人，老人，孩子，甚至病人，帝国从来都是放任其自生自灭。

　　劳拉忽然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原来是一个孩子笔直地撞上了她的身子，由于人群拥挤，她根本没有地方闪躲。

　　“我的手链！”劳拉又惊呼了一声，她原本松松垮垮挂在手上的红宝石手链断了，垂挂在上面的宝石消失不见了。

　　“该死的平民！”温西一边咒骂一边向前挤去，试图找到那个偷红宝石的男孩：“真是胆大包天！”

　　“劳拉，你的警觉性真是越来越低了。”克里斯有些烦躁的开口：“竟然有人扯断了你的手链都没有感觉到。”

　　“该死的……”透过几个人肩膀的缝隙，劳拉艰难地靠近温西，一边碎碎念：“这种地方精神力也没有用处……”

　　“我抓到他了！”温西在人群里一把抓住了那个男孩的肩膀，触摸到他脏兮兮的衣服时还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她反手就抽了那男孩一个巴掌，啪的一声，虽然响亮，在喧闹的人群里却并不引人注意。

　　那男孩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给我闭嘴！你这个小偷！”温西斥道：“真是脏了我的手！”

　　劳拉和克里斯、肯特也努力挤了过来，只有比较瘦弱的玛丽安和乔亚还在外围随着人流挤来挤去。

　　街边忽然扑过来一个妇女，挡在了男孩的身前，仰着头也开始哭号，一大一小，两种哭声，一高一低，这样的双重奏在人群里就十分引人注目了。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人，想要对可怜的孩子做什么！他才只有八岁！真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那妇女搂着孩子哭的肝肠寸断。

　　“他是小偷！”劳拉愤怒地指着那个男孩：“他偷走了我的宝石！”

　　“大家听听！”那妇女闻言却不惊慌，反而哭的更加大声：“随便一个编造的罪名，就想带走我苦命的孩子！你们有什么证据！”

　　温西不松手，依旧拽着男孩的衣服，冷冷一笑道：“搜一搜就有证据了，请你最好松开手。”

　　忽然，原本拥挤的街道却忽然散了开来，分成两列，那些往来的平民们自动站到了街道两侧，挤挤挨挨的探头探脑着。只有温西等人还留在原地对峙。

　　“让开！让开！”

　　一列军人从街道那头走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温西等人。为首的长官停在了温西和男孩的面前，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们，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是帝都来的贵族。”肯特开口了，他阴沉的目光落在了军人的身上，唇角带着薄凉的笑，明显有着属于贵族的骄矜：“有着出访曼彻尔联邦的任务在身上。”

　　他的一句话，就让军人收敛了姿态，变得十分严谨。

　　军人见他们一行人都衣着华美、神态高傲，又有精神力在身，此刻对于他们帝都贵族的身份已经十分相信。

　　“你可以查询我们的飞梭编号……ZQT65。”肯特的话语让军人更确信他们的身份，脸上露出了尊敬的神情。

　　“这个贱民的孩子偷走了属于贵族的珠宝。”肯特抬了抬下巴，说道：“希望你的处理不要让我们失望。”

　　“当然了，几位先生小姐。”军人笑了一下，转头说道：“把这对母子抓走，盗窃罪名，转交给警察。”

　　“不！”那妇女一愣，大声喊道：“他们没有证据！你们不能抓走我和我的孩子！”

　　那军人的首领表情看起来十分冷漠，说道：“我们是没有证据，可是他们是贵族。你知道吗？”

　　那妇女脸上露出绝望来。

　　等到几名军人离开，人群才重新聚拢，但是他们都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乔亚温西等人，敬畏中带着明显的害怕。

　　经过这件事情，玛丽安等人彻底没有了逛集市的兴趣，提前回到了酒店休息。玛丽安觉得Z8这个城市真是糟糕透顶，她真是不想来第二次了。

　　第二天，一行人就登上了前往曼彻尔联邦的大型星际飞船。由于是帝都的官方出面，这一次让一行人乘坐的飞船无疑是客运中最好的一类，娱乐设施齐全，单人单间，餐厅囊括各地美食，乘客可以在船上享受一次简短的星际旅行。

　　从Z8到曼彻尔联邦的中域需要大概三天的行程，乔亚早在出发之初就知道了。当她在自己的房间放好行礼后，就看见劳拉和温西正在房门口说话。乔亚的视线穿过走廊，看到温西的手上悬挂着一串完整扣好的红宝石手链。

　　乔亚走了过去，问道：“找到你的宝石了？”

　　劳拉抬起了手，摸了摸手腕上的红宝石，一脸无所谓地说：“原来是落在口袋里了，已经修好了。”

　　“恭喜了。”乔亚说道。

　　经过两天的相处，大概是因为累了，温西对乔亚已经不是十分抵触了，她难得脸色不错地说道：“餐厅有早餐，快去吧。”

　　“谢谢。”乔亚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就告辞离开了。

　　她想着劳拉手上的那一串手链，还有那个哭号的男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走廊里。

　　横向展开的光屏可以看到外边的星空，广袤无垠，如同一整块的柔软的黑色幕布，点缀着或大或小的明珠一般的星辰。有璀璨闪亮的，有暗淡无光的，有团聚成壮丽星云的，有拖曳着美丽尾巴的。他们随着乔亚的视线而移动，看起来遥远而安静。

　　“他们很美。”

　　布鲁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也在这里？”乔亚看着突然出现在附近的布鲁斯。

　　“刚用完早餐。”布鲁斯扶了扶眼镜，温柔一笑：“在帝都时间的早晨看星星，可真是一个奇妙的体验。”

　　“是的。”乔亚说道。

　　“看见了吗？”布鲁斯说：“那一片是K星系，一群满是海洋的星球。”

　　“没想到你对天文挺有研究。”乔亚不置可否，她也知道K星系的大概位置。

　　“我曾经想做一名军人。”布鲁斯脸上有着腼腆的笑意：“所以我喜欢研究星际航行。”

　　“可是现在你在柏德文做研究。”乔亚说。

　　“精神力太弱，没有通过测试。最低等士兵的门槛是50，我只有42.”布鲁斯解释道，面色有一瞬间的复杂。

　　“比我好多了——”乔亚象征性的安慰道：“我的精神力是0.3，还是0.5来着？反正我填写的都是0。”

　　“你在安慰人方面有着很独特的天赋。”布鲁斯难得地开了一个玩笑。

　　“谢谢夸奖。”

　　布鲁斯安静而有些沉醉的望着星空。

　　乔亚想，大概布鲁斯也受到尚武风气的影响，身为一个贵族，一直怀有军人梦吧。

　　乔亚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打开了许久没有看的联络器。

　　来自帝国中校，下一任最年轻准将，安·雷欧的八条信息。

　　乔亚：……

　　第一条：你最好为你的欺骗行为作出解释。

　　第二条：这一次我不可能原谅你，你是一个背叛家族与掌权者的弱者，你将会被我驱逐出北区。

　　第三条：Z8不是恒温星球，严禁出门。

　　第四条：我的意思是，禁足。

　　第五条：没有精神力的你不允许在外面抛头露面，这会导致我们的家族被耻笑。

　　第六条：布鲁斯·帕尼尼，那个愚蠢的下等贵族、丑陋邪恶的男人也和你在一起？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如果你未婚先孕，或者你的风流绯闻传入了北区，我都会亲手枪毙你。

　　第七条：前面都是克罗地亚擅自侵入我的光脑做的好事。

　　第八条：注意安全。

　　乔亚：………………

　　乔亚回复：我相信这都是克罗地亚做的好事，我亲爱的哥哥。

　　某位于中校办公室门口站岗的孩子气警卫官忽然打了一个喷嚏，自言自语道：“母亲大人思念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