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个夜晚》Miang

13、第十二章

　　第二天乔亚一直睡到了快要中午，她醒来的时候特别奇怪为何女仆不来喊她起床，这才想起昨天睡前锁了门。

　　她打了个哈欠，放女仆进入自己的房间，为自己穿衣和打理头发。她站在窗口，一眼就看到门口的车辆以及坐在车里的瑟琳娜。乔亚从抽屉里取出了联络器，展开光屏，果然看到了大清早瑟琳娜发的讯息——出去玩，你是我的跟班，不容拒绝。

　　乔亚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她入学朱利尔斯前公爵夫人置办的，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太小了，因此她常年穿着网上订购的服装，看起来就像一个十分土的平民，这让瑟琳娜十分愤怒。

　　“难道见到我这样一个美貌的天之骄女，不值得你为此精心打扮吗？！”瑟琳娜拽着新烫好发型的卷发，一脸愤怒地拍着乔亚的大腿。

　　“……我没有衣服。”乔亚的心思从来都不在打扮上，世俗贵族少女的兴趣爱好她一概没有兴趣。

　　“你这个！土鳖！”瑟琳娜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简约大方、色调明丽的短裙，满口不屑：“我根本不想认识你这个从不知道哪个偏远星系来的、上上个世纪的人。”

　　“你要去哪里？”乔亚适当地转移话题，免得瑟琳娜继续碎碎念。

　　“海岸线呀。”瑟琳娜朝乔亚挤眉弄眼：“你不知道我？”

　　对了，她忘记了瑟琳娜的豪放……

　　“我、我就不去了？……”乔亚试着问道。

　　“不行！”瑟琳娜一口拒绝：“你必须去。”

　　“你还记得上次我陪你去海岸线吗？”乔亚严肃地说：“军部查房的那一次。”

　　“……呃，记得。”瑟琳娜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那你记得我的兄长是谁吗？”乔亚望向了车窗外变换的街景，说道。

　　“安·雷欧……”瑟琳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朝乔亚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说道：“真可怜。”

　　瑟琳娜瞬间明白了，有一个在军部工作的兄长，在得知属下在海岸线查犯查到自己的妹妹，绝对会爆炸，比如自己的哥哥，会和戈登夫人一起兴高采烈地告诉戈登公爵，然后和梅杜瑞一起，三个人阴阳怪气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嘲讽模式。

　　“那你去哪儿？”瑟琳娜补问道：“你从不出门，难得把你抓出来，总不能回去。”

　　“你自己去玩吧。”乔亚揉了揉额头：“我去皇家图书馆，离商业区很近。”

　　瑟琳娜嗤之以鼻。

　　乔亚在商业区和瑟琳娜分了手，约定在快晚饭的时候见面一起用餐。她沿着街道向皇家图书馆走去，想到和赛罗·尤金在海岸线的第一次相遇。

　　现在的她百分百确信，那时候的赛罗·尤金杀了那个可怜的服务生。他身上带着的血腥味，他重复的序列牌，他危险的笑容，都让她觉得非同一般。

　　皇家图书馆的大门依旧没有开放，乔亚从侧门验证了贵族身份进入了图书馆。与上次空无一人不同，这次侧门旁有一个带着眼镜的老头儿，正点着头打瞌睡。乔亚的到来惊醒了他，他抬起头用惺忪浑浊的眼睛目送着乔亚走进图书馆，然后压低帽檐继续打瞌睡。

　　乔亚盘着腿坐在椅子上，搜到了几本古早的战争策略书籍，拿着编号走入了如同森里一般的书架之中。她爬着阶梯吃力地够到了那几本书取了下来，坐在阶梯的顶端将书本摊开在膝盖上。

　　图书馆很安静，除了她偶尔脚麻了换一个姿势交叉一下双腿时布料摩擦的声音以及书页翻动的声音之外十分寂静。

　　窗外的日光开始西斜，时光过去的很快。口袋里的联络器发出了一闪一闪的光芒，提醒快要到和瑟琳娜约定的时间了。她合上了书籍，打算将他们塞回原地。然而取出紧密排列的书籍容易，将他们塞回去比较困难，乔亚塞了半天，差点弄皱了书的封面还是没有成功。

　　就在此时，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在她身后响起。

　　“嘿！小姑娘！你怎么爬的这么高！”

　　乔亚的手一松，那一堆书连带着几本原本在书架上半斜不斜的书一起噼里啪啦掉了下去，翻开堆积在地上，扬起了一阵在光影里乱舞的尘埃斑点。

　　她回头一看，却是门口打盹的老头此刻正一脸吃惊地盯着她，口中喃喃道：“这可不好。”

　　说着，他开始动手捡起那堆摔得乱七八糟的书籍。

　　乔亚觉得有些抱歉，爬了下来也开始收拾那些书籍。

　　“好吧，这些都是有些年头的宝贝。”那老头絮絮叨叨，如数家珍：“保存的很好是不是？别看它看起来一副崭新的模样，其实有的已经出版了好几百年了。嘿，不信你看。”

　　说着，他翻到了出版编码的那一页，果不其然，这本印刷仔细、包装精美的书籍其实出版于一百一十年前，由于保存地太过完好，甚至从一出版就躺在这里没有人翻动过，看起来崭新地仿佛最近才出版的模样。

　　“每个月我都用最先进的仪器好好养护他们一遍……”那老头得意地说道：“你知道那有多麻烦吗？一本一本取出来……除去皱痕，防止老化……当然不是我做的，靠的是那伙计。”他指了指墙边的几台巨大仪器，长着几只机械手臂，能够快速而整齐的抽出书籍，然后再一排排紧密地放回去。

　　乔亚捡起了几本书，发现这一堆的军事策略里，有一本书的封面上是一串DNA排序，画风与其他的星际和战舰格格不入。她看了一眼标题，是《生理的复制》。

　　老头显然也看到了这本书，伸手从乔亚手上接了过去，嘴中说道：“哦，天哪，竟然有一个跑错的家伙。它应该呆在F区。”

　　乔亚看着老头打开仪器，将那一叠书整齐码好放了回去，告辞离开了图书馆。穿过了两个街区，海岸线漂亮的玻璃大厦就在眼前了。

　　夜幕渐渐降临，天边的残红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如同黑丝绒一般的夜色，天上几颗明媚的星星在云后时隐时现。商业区的灯光渐次亮了起来，多彩绚烂，将天上的星月光辉都掩盖了。海岸线的招牌也变得五光十色，十分吸引人的眼球。乔亚在街边的栏杆靠了一会儿，才看见瑟琳娜从海岸线走了出来。

　　显然，她还没有玩够，她的身后跟着殷切的爱宠，海岸线头牌切尔斯兄弟。大小切尔斯的发型没有换，两个人都是一脸的留恋与不舍。他们健美的体格和俊美的五官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让瑟琳娜更加趾高气扬。

　　就在此时，一个三十上下，满身赘肉的妇人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想要扇瑟琳娜一个耳光。瑟琳娜的保镖挡在瑟琳娜身前，握住了那妇人的手。

　　乔亚：目瞪口呆。
　　那妇人浑身上下的赘肉几乎要冲出大衣的包围，染成奇异颜色的头发烫的十分卷。耳朵和脖子上都有夸张而庸俗的黄金饰品，满是横肉的脸上表情凶狠。

　　她粗胖的手指愤怒地指着切尔斯兄弟，撕心裂肺地说道：“切尔斯！你们说过！只会永远深爱我一个！”

　　切尔斯兄弟十分尴尬。

　　夜场牛郎，谁不是满口甜蜜情话？这些话有几分真，难道那些来寻欢作乐的夫人们会不知道吗？

　　那夫人颤抖的手指挪到了瑟琳娜的脸上，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小贱人！”

　　她的手指让瑟琳娜十分不高兴，她眯了眯眼，身旁的保镖便会意，将她的手指从瑟琳娜的鼻子前移开，用的还是比较温柔的劲道。

　　那妇人眼睁睁看着切尔斯兄弟跟在瑟琳娜的身后，扭头不愿意多言的模样，眼里流露出一分痛苦。她看到瑟琳娜打扮华贵、年轻时髦，更是绝望，干脆不要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顺便蹬掉了肥胖脚丫上紧紧套着的高跟鞋，露出了被小了一码的鞋子勒出红痕的脚来，锤着地开始哭诉切尔斯兄弟的负心。

　　“你疯了不成？”瑟琳娜也目瞪口呆，她接触的人都是贵族，再令人讨厌也都是像她的长姐梅杜瑞那样，暗地里虽然阴阳怪气，表面还是温柔可亲的，几时见过如此不要仪态当街坐地哭泣的人？

　　切尔斯兄弟简直犯了尴尬癌。

　　他们到海岸线卖身，服侍这些贵妇的时候自然是用尽本领去讨好她们，榨干她们的钱包，然而出了海岸线，大家都是陌生人，他们在海岸线工作了几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特的客人。

　　“雷欧夫人，你当然是我们的重要贵客之一……”大切尔斯难堪地开了口，特地咬重了“之一”。

　　然而听到那个雷欧夫人，连乔亚都开始犯尴尬癌了。

　　她印象里能被称的起一声雷欧夫人的，似乎只有自己的母亲，那个风情万种、身份高贵的公爵夫人汉娜·雷欧，虽然她和自己不亲，她也是仪态齐全，高雅美丽的，怎么会是，眼前这一坨肉？！

　　看着瑟琳娜朝自己投来的疑惑眼光，乔亚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认识她。

　　得到乔亚的确认，瑟琳娜着手让保镖把这坨碍眼的肉驱赶到一边去，免得挡了她戈登大小姐的道。

　　那坨肉越发不甘心，哭的惊天动地，站起来指着瑟琳娜大吼道：“你这勾引人的小妖精！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来自雷欧家族！小心我让你死无全尸！”

　　那群保镖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有些犯了难，害怕她真的是雷欧家族的人。

　　乔亚有些无奈，她站了出来，说：“夫人，你的衣服用荨剑麻纺织。这种材料不常见，在遥远的B座星系才有产出。你的小脚趾有裂趾，这也是B座星系人的普遍特征。夫人，你根本不是帝都的人。你可知道，冒充贵族的罪名？”

　　那位夫人哭声一滞，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紧地快要被游泳圈撑破的衣服，装作不在意地穿上了鞋子，仍旧在小声辩解：“没见识的小丫头，你们知道什么，你们可见过北区上院的贵族……”

　　“我可不知道雷欧家族有一件衣服穿三年的夫人。”乔亚冷眼说道。

　　瑟琳娜忍无可忍，怒斥道：“愚蠢的贱民，你可知道雷欧家的淑女正站在你的面前？我要送你去法庭上接受审问，冒充上院贵族的罪名会让你在监狱里度过难忘的十年！”

　　那几个保镖作势要上去抓住她的手，那妇人听到雷欧家的淑女几个字就知道大事不好，赶紧挣脱了保镖的手，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匆匆落荒而逃。

　　瑟琳娜抽了抽嘴角，说：“真是个蠢货。”

　　“就这样放过她了？”乔亚问：“这可不像你。”

　　“抓到了也判不了什么的。”瑟琳娜无所谓地说：“她说别人听错了就可以。还要落得一个诬告。吓吓她就行了”

　　切尔斯兄弟的表情则更为复杂。小切尔斯斟酌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她……不是雷欧公爵夫人？”

　　瑟琳娜一声嗤笑：“啧，蠢货。”

　　瑟琳娜的回答很明确，切尔斯兄弟的表情十分精彩。

　　乔亚火上浇油，点了点头说道：“不是。”

　　大切尔斯有点咬牙切齿地说：“她，她是赊账的……”

　　瑟琳娜一愣，想到切尔斯兄弟白陪了那位“雷欧夫人”这么久，顿时笑的肚子都疼了。她倒是不担心切尔斯兄弟陪别人上床，因为有她戈登大小姐在，他们就没有胆子这么做，顶多是陪陪喝酒。

　　“都怪你们俩……真是帝都难得寻找的绝色。两个人生的都如此俊美，还像复制的一般行动无二，面貌一致……”瑟琳娜宽慰着她的爱宠。

　　乔亚配合得笑了一下，耳中却飘忽听到几个单词：“复制的一般行动无二……面貌一致……”

　　复制的一般行动无二……面貌一致……

　　生理的复制……

　　单螺旋的DNA……

　　好像是一道光涌进了她的脑海里，以至于和瑟琳娜一起用餐的时候都心不在焉。不过瑟琳娜早已习惯了她的面无表情，不以为意。她一个人对着玻璃窗外的夜景拍照，然后把桌上精致的美食席卷一空。

　　吃完了晚餐，瑟琳娜要再去酒吧玩一会儿，询问乔亚是否要一起前往。乔亚说自己要再去一趟图书馆，换来了瑟琳娜的白眼和一句土鳖。

　　乔亚也不管自己根本没在晚餐时候吃饱，匆匆回到了图书馆，正巧看到老头正坐在一角吃着快速盒饭。老头看到乔亚回来了，一愣，咬着勺子含糊地说道：“你又来了啊。”

　　乔亚点了点头，问道：“那本《生理的复制》在哪里？”

　　老头放下了勺子，说：“F区，”然后用手指在屏幕上查询了一下，说：“F区，3列，最上面的那一层。”

　　皇家图书馆中没有人，也就没怎么开灯，只依稀开着几盏小灯，光线十分暗淡。一排排的书架仿佛野兽，安静的蹲在夜色里。

　　乔亚找到了F区，一排排摩挲过去，直到她在医院区找到了那本《生理的复制》。

　　封面上的DNA图案鲜明没有褪色，然而翻到出版信息，它出版于474年，正巧是曼彻尔星际战争爆发的那几年，距今也有了快一百年的历史。

　　她的心忽然跳动了起来，因为她记得冥王星计划终止于472年。

　　也许这本书里可以找到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