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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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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欧阳明日在院中对月吹箫，一件大氅无声地落在他的身上。
“明日，你已经有思念的人了？”十五年来，郗虞依旧是以前的样子，丝毫未变，仍旧是豆蔻之年的少女。
“适才，我心中正想着，你何时归来。”欧阳明日欢喜于她的归来，却又感伤于两人之间的差距。“这次是五年。”
这次闭关修炼居然一下子就是五年，难怪感觉魂体凝实不少。郗虞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头，对欧阳明日感到抱歉。似乎自从再遇之后，欧阳明日就一直是在等自己出关。
如今，郗虞修为较之以前更上一层，却依旧无法直接碰到他。她将手帕附在手上，借着这方柔软，点他眉心的朱砂。“我很抱歉。”郗虞在他身边席地而坐，想要点他的额头，因为身量的原因，半伏在他身上。
隔着一放手帕，欧阳明日蓦地握住她的手。隔着一件大氅，欧阳明日紧紧地抱住她，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那么用力。
欧阳明日不发一言，就这样停滞，仿佛时间定格在此时。
“哭出来就好了，明日乖。”郗虞有些吃惊明日此时的亲近动作，但感受着欧阳明日心底的难过与悲伤，便像他还小的时候一样安慰着他。
一个人不论多么坚强，多么强大，总是有软弱的时候。你之所以不知道，之所以看不到他的眼泪，是因为，你不在他的心里。
欧阳明日如今已被江湖中人成为“赛华佗”，不再是当初相遇时弱小的孩童。可是当他听到，郗虞这句话时，时光仿佛瞬间回到那些他喊她姐姐的年月，眼泪就这样毫不抵抗的滑落。
当师父告诉他，他的身世时，他的心中满是愤恨与悲伤。可是当他在沐浴之时看到他的腿，他便知道，他父亲的决定实属正常。在江湖上行走，什么事情遇不到。恩将仇报，杀子弑父，卖儿卖女...他见过，听过。只是如今知道这件事原来在自己身上也发生了。
隔着大氅回抱住欧阳明日，郗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使得这样一个坚韧的人泣不成声。
也许是因为压抑了太久，也许是因为明日成人后极少出现的拥抱，郗虞维持着这样一个姿势许久后，欧阳明日的情绪才缓和下来。
“心里可有好受些？”郗虞将手上的擦掉欧阳明日面颊的泪痕，没有主动问起他的伤心事。见他点头，郗虞高兴地拍掌。“那今晚我睡觉的时候，能有按摩和抓背吗？”
“抓背不行，我会帮你舒缓头部。”欧阳明日俊脸微红，努力直视郗虞神采奕奕的双眸。
“那也不错。对了，明日，那个身体强壮的男子是谁？我之前都没有见过。”郗虞推着欧阳明日的轮椅，过台阶时直接让他飘了过去。
“他啊，名叫高易山，是我在江湖上行走时救的。当时他说只要报恩情，非要留在我身边。为人固执却又忠心耿耿。我看他武功平常但是一身蛮力，便将他留了下来，推这轮椅。”
“是嘛，那要是遇到歹人总不会要你出手吧。”
“师门有一传音入密的绝学，与你的密语之术相仿，不过需要耗些内力。若是不敌，我便借这门绝学指点他，不必我出手。”
郗虞瞬间褪下外袍，躺在被褥中，像一个蚕宝宝一样蠕动了几下。“这倒是个方法，明日你真聪明。”
郗虞调整了姿势躺倒，闭眼，等待欧阳明日的出手。
欧阳明日稳定心神坐在床榻边，伸手为郗虞按揉额面处的穴位，时不时地询问郗虞可有不适之处。
实际上，以欧阳明日的能力，郗虞怎会有不适呢？不过是太过在意，所以心生忧虑罢了。
早已不用睡眠的郗虞在欧阳明日的安抚中渐渐沉睡，翻身中露出的胳膊，将他的腰身抱住。
欧阳明日不愿将郗虞从沉睡中惊醒，也不愿失去这难得的亲近，由着郗虞抱娃娃一样抱着他。
半靠在床上高高垫起的软枕，欧阳明日时而拨开她唇边的细发，时而听着她的呓语，度过整夜。
郗虞晨间醒来时便被欧阳明日眼下的青黑吓了一大跳。
平心而论，以欧阳明日的武功和医术，想要熬一晚而清俊依旧并不难。不过，他没有选择用内力消除这点影响，而是让它自然而然的出现。
可想而知，郗虞看见一晚没睡的欧阳明日憔悴又狼狈的样子，心里该是多吃惊以及担忧。
“我昨晚又不安生，扰的你睡不好。”郗虞连忙松开环在他腰身上的手臂，扶他躺好，心下叹息懊恼，倒是坚定了少入睡的心思。
“无事。”欧阳明日没有拒绝，顺着她的力道躺下，不想睡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欧阳明日从未想过自己会在郗虞面前表现的如此笨拙，连一句问候都觉得多余，连一声称呼都犹豫不决。
“说来，明日似乎许久没有喊过我姐姐或是仙子姐姐了。”郗虞看着眼前这个不愿入睡又不愿违背自己好心的青年，打趣道。似乎是从明日舞勺之年起，又或者是他长得比她高的时候起，欧阳明日就渐渐地不怎么称呼她了。两人之间的默契在那个时候开始体现出来。即便你不叫我，我也知道，你在同我说。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此刻需要什么。只是后来，她修炼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一下就是一年半载。于她而言，不过是眼睛一睁一闭。而对明日来说，那是许多个日日夜夜。
“那时候小，现在再这么叫实在是有些失礼。”欧阳明日看着她十数年未变的样貌，心底微酸。金丝偷偷缠住郗虞的手腕。
床铺柔软，欧阳明日渐渐压不住困意，迷蒙中听到郗虞的话语。
“睡吧，我在这陪你。”
欧阳明日睡醒时，天光已斜，透着镂空的窗棂细碎的飘落在郗虞身后。此时的郗虞撑着头不知道想起了谁，想起了什么事。神色恍惚却依旧微笑，就像云雾般，似聚终散。
“虞...姐姐。”欧阳明日厌恶这般感觉，在出声的瞬间将虞儿留下半截，叫出姐姐二字。
“醒了。适才高易山来看你，许是有什么事情要禀报。”郗虞压下心中对于另一世界的感应不提，想到之前在门外徘徊的壮硕男子。
欧阳明日即使是刚醒，衣裳也是齐整的，稍作梳洗便可以出门。郗虞没有跟过去，独自来到书房，翻阅那些痕迹较多的书籍，了解如今欧阳明日的喜好。
已经全部看完了。郗虞扫过一排排地书架，浏览上面的书目。天文地理，乐理杂文，医典药经不一而足。
“姐姐。”欧阳明日推门而入，身后空无一人。也是，若是有人，她如何方便与他交谈。
“过几日，我便要去四方城寻我的双亲。你会与我同去吗？”欧阳明日心中忐忑。
“明日，若是可以，我自然会去。只是，我回家的时候快到了，只怕没有时间。”郗虞无奈地摇摇头，眼含不舍。
说实话，在这边这么久，她都快要忘了师父还有那一干亲友的样子了。只是，她的根到底在那边。在感应到回去的时机时，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欧阳明日很早以前就知道郗虞是留不住的，只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离去。心底的意外藏不住。“姐姐还会回来看我吗？”没有问能不能不走，欧阳明日只期待这一别不是永远。
“我亦不知，若是有机会，定然会来。”郗虞不确定地回道。“明日，离你治好腿的时间又近，不要放弃啊。”
“这是自然。姐姐归来的时候，我定能走到你身前接你。”欧阳明日微微一笑，那一瞬间的眸光照亮一室。
离开前几日，两人都不提这件事，和往常郗虞出关后一般相处无二。
“明日，我走了。”一曲完，郗虞慢慢啜饮明日递来的茶水，就像是离开那盘糕点很快就回来一样。
欧阳明日没有起身相送，接过她手中的杯子。“要是回来了，别在外面玩太久，先来找我，知道吗？”
“知道了，明日。”真是越大越唠叨，明明小时候聪慧伶俐还可爱。降临的天光笼罩在郗虞身上，郗虞不抗拒这层吸引，顺着它飘走。难得她这次还是清醒的，可以从中感悟不少。
欧阳明日没有低头，就这样拿着茶杯看着郗虞渐渐飞远。
“爷，水凉了。让易山为您换一壶吧。”
“不必，易山，将这里收拾后我们该启程了。”
“是，爷。”
穿越两个世界，听上去很难，但是郗虞此刻遇到的情况倒是极为简单的。没有所谓的罡风雷电，反倒像是在一处平静的湖水里，安稳极了。只要她顺着那道指引着方向的细细光芒，便不用担心迷失方向。
眼前一片昏暗，郗虞这般飘飞不知过了多久，看不见也听不见。时间一长，她有些慌，怀疑自己能不能够回去。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恐慌，金色的光芒笼罩在她身上，明明没有温度，郗虞却觉得很温暖。耳边传来阵阵钟声，厚重古朴，仿佛年长者沉沉的叹息与抚慰，直入她的心底。
稳定心神，郗虞默念《清静经》，紧跟着离开她身上的金光飞。不知过了多久，郗虞突破那一片黑暗，看着东边才露出小半边身躯的金乌，快乐地原处，飞了个圈。
“早安，照楠。”郗虞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原本清晰的在提剑欲走之时，瞥见放在一旁的琴，郗虞问道：“今日琴课？”
“嗯。郗虞，怎不见你平常所用之琴？”
提到琴，郗虞之然想到授她琴艺的长琴，心情稍显低落。“收起来了。”
郗虞不便在此时取琴，便先一步出门，在平时练剑处将琴从取出，调弦开指。
“郗虞，你且来奏一曲。”师母在课上点起郗虞。
“是。”师母没有指定曲目让郗虞演示，而让郗虞自己演奏，浮现在她脑海中的第一首曲子便是昔日长琴经常演奏的那首《榣山》，旁的都想不起来了。
“郗虞，可是有什么问题？”师母见郗虞迟迟不动，思及她昨日醉酒，心中担忧。
“没事，师母。”郗虞不再犹豫，琴声如流水般从她指尖滑落。伴着和缓悠扬的琴曲，那段因时光久远、隔阂而逐渐被遗忘的时日，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郗虞沉浸在因长琴遗忘而出现的遗憾与伤心，不觉将情感融在曲中，听在他人耳中。
鲍照楠是课堂中唯一表现出惊讶的人。这是她头次看见郗虞抚琴的风采，头次在这个世界听见这首曲子。她不得不怀疑郗虞的身份，因为这首曲子，因为这抚琴的神态。
课下，鲍照楠不顾马文才的冷脸，不时地跟在郗虞身边转悠，问她问题。郗虞心情尚未缓过来，便被鲍照楠缠住。
“郗虞，你知道太子长琴吗？”
“知道。《山海经·大荒西经》记载‘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
“那...今日那首曲子是郗虞所创吗？”
“不是。去岁梦中得一乐神教导，其中一曲便是今日之曲。”
“那你知道《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吗？”
“那是什么？”郗虞一脸疑惑，对鲍照楠没头没脑的提问很是费解。“照楠，你今日很奇怪。”
鲍照楠尴尬一笑，心底猜测郗虞是不是长琴某世的渡魂或者与她同为穿越者。略一思量，鲍照楠开口笑道：“我曾迷蒙之时听到这首曲子，故而今日有些吃惊。此外，我还记下梦中另一首的曲词，稍后便录下交予你。郗虞，那词颇为古怪，你要帮我好好看看。”
说完，鲍照楠留下微笑，走了。
“文才兄，这件事，你怎么看？”郗虞狐疑地看了眼鲍照楠的背影，问道。
“或许，有些问题。”马文才眸色微深，面上霜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