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鱼冻子

10、适逢其会（上）

　　九月初三，武林大会在裴家堡如期举行，大堂前的广场上摆放了百来盆菊花，清逸飘香，让人置身于金黄花海中，中央一个十几尺长宽的比武台，今日各派人士就将在上面以武功一较高下。
　　八大门派的掌门和弟子差不多都已到齐，都跃跃欲试，磨拳擦掌的等待着大会开始，他们都是在各门派的实力不凡的弟子，都想在武林大会上一展身手，只要在大会上技压群雄，以后就是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些弟子大多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谁会不心动呢？
　　然而一个紫衣少女此时正不住的往点苍派的弟子中望去，却没看见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不由疑惑：姜奇怎么还没来？
　　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点苍派为首的中年男子朝她看来，他身后握着一柄不凡的剑，气质看起来像个握笔的儒雅书生，眼神却有着一种自信和狡黠。他是点苍派掌门黄玄，虽然名字听起来和本人一样的文绉玄乎，但很明显姜奇的性格受了他这个师父很大的影响。
　　此时黄玄看见苏紫望了过来，慢悠悠的开口，“阿紫，昨日姜奇出去后至今未归，你可知道他去哪儿了？”
　　苏紫被反问的一懵，“黄掌门，我和姜奇从客栈分开后就回去了，我以为他已经回门派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黄玄依旧慢条斯理，“到现在还不来，看来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行了行了，你别给你那得意弟子找理由了。”说话的女子是雁荡派掌门钟灵秀，正觑着眼揶揄他，“姜奇那小子，平日门派比试哪次准时过，我看，现在还在长安城的什么地方睡着大觉呢。”
　　苏紫开始头疼，师父和黄掌门似乎总是过不去，就连他们的弟子也不放过，雁荡只收女子，点苍则只收男子，从小两派的弟子就被灌输互为敌手的观念，每半年就有一次两派的比试，弟子们在打的时候，他们也在打，只是这么些年，到底谁胜谁负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知道了。
　　然而他们的师父这样的教导也会适得其反，比如苏紫和姜奇，两人分别是两派的顶尖弟子，正是这种同病相怜的情况，让他们俩反而成了朋友。
　　黄玄神色从容，语气缓慢，“我了解我的徒弟，绝不是不分场合，胡言造次之人。”
　　钟灵秀看他有意无意的瞥了这边一眼，登时怒上心头，“你这意思是在说我了？”
　　一看气氛有些不对，两派弟子极其熟练的按剑相对，苏紫则是上前了几步，有些尴尬的凑近钟灵秀耳边，“师父，武林大会还没开始，舵主他们都在上面看着呢。”
　　钟灵秀听了这话，恨恨的瞪了黄玄一眼，这才示意弟子们回位，
　　“姓黄的，你给老娘等着。”
　　黄玄对这一威胁依旧面不改色，从容不迫，身后的弟子见雁荡派收了剑，也都不再动作。
　　比试台前的四个位置上，武陵信向温之州笑道，“温老弟，你这两个徒弟性子还是一点没变啊。”
　　“平日里他们闲得无聊，再不闹腾些不就更没劲了。”说话的人神色含笑，正是风铃渡舵主温之州，与其说他是个武林高手，更像是个精力旺盛的商人。
　　“之州总是能自得其乐。”悠然一声发自百药谷谷主夏渊，四十多岁的年纪，看面貌就知年少时必定是个美男子，沧桑的眉目间有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忧郁。
　　“夏兄于前日抵达长安，不知是否愚弟招待不周，有所怠慢。”裴子谦温和开口，人如其名，无论是语气，还是外貌，裴子谦看起来就是一个谦和的翩翩君子。
　　夏渊礼貌的寒暄几句，武陵信按捺不住了，“裴老弟，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武林大会可以开始了吧。”
　　武陵信自信满满的看向了蓬莱和昆仑两派的方向，他一生热衷武学，已经迫不及待要让自家门派在武林大会上大展身手了。
　　温之州看姜奇依旧没来，也不着急，“我这个徒孙一向顽劣，看来是要缺席这次武林大会了。”
　　裴子谦微笑，“温弟不必担忧，我已经让犬子裴玦在前厅等候，若是风铃渡的弟子到了，就带到这里来。现在，倒是不能耽搁了武林大会的时间。”
　　这话说的人无话可说，于是裴子谦宣布武林大会开始，齐整的八大门派，年轻弟子们个个摩拳擦掌，期待着能一战成名，声名鹊起。
　　转眼间，一个身形颇高的持剑少年已经飞落到比试台上，拱手行礼，介绍道，“在下昆仑派弟子简皓，请各位武林高手赐教。”
　　武陵信见此微微一笑，他好胜心最强，自己门派的弟子出来打头阵，是他喜闻乐见的。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紫色的身影飞上台，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正是苏紫。
　　“雁荡派苏紫，请简师兄赐教。”
　　简皓见她是一介女流，不由生了些轻慢之心，“刀剑无眼，苏师妹可要当心。”
　　苏紫见他看轻自己，心里虽恼，脸上却笑道，“简师兄也要当心才是。”
　　话音刚落，苏紫身形一变，早已不在原地，简皓微躬的身子还未完全直起，眼里惊讶的光一闪，已经用剑护住了周身关窍。
　　苏紫形影不定，飘忽上下，用的正是雁荡轻功“雁归巢”，简皓虽然剑术不凡，无奈失了先手，已难以跟上苏紫的移动步伐，一想到自己打了头阵，却处于被压制状态，心下更是烦躁，阵脚全乱。
　　忽然一道紫影在眼前放大，剑光几闪，简皓只觉得胸和腿一疼，连忙用剑抵挡，依旧是连连退后了好几步，苏紫的剑离他不过一尺，简皓知道自己轻敌败了，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行礼道，“苏师妹轻功超群，这一局，是我败了。”
　　简皓说完便飞下了比试台，苏紫依旧留在台上，接下来她会继续对战其他高手，或者自己也可以指定想要挑战的对手。
　　“都说蓬莱派乃八大门派之首，晚辈苏紫不才，想请蓬莱派段玉掌门指点一二。”
　　“温老弟，你这个弟子倒是有胆量。”武陵信见简皓落败，心里难免不快，听苏紫如此说，倒是笑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让她见识见识也好。”温之州倒是不以为意。
　　蓬莱派中，段亦凌已经是气得杏目圆睁，向段玉道，“师父，弟子请求上台应战，绝不辱了蓬莱之名。”
　　段玉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段亦凌欣喜道，“谢师父。”
　　梁宸还没来得及说话，段亦凌已经轻盈的飞上了台。
　　段玉笑了笑，“她们都是女子，你上去难免胜之不武。我觉得，亦凌不一定会输。”
　　梁宸听段玉这么说，于是退了一步，看着台上持剑相对的两个少女。
　　满院的菊花飘香，台上一白一紫两道窈窕身影，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想找我师父挑战，先过了我这关再说。”段亦凌面容明艳，语气却不客气，刚才的比试她知道了苏紫的优势在轻功，剑法修为却不一定比得上自己，只要能跟上她的脚步，就有赢的机会。
　　“蓬莱弟子段亦凌，想讨教雁荡派的‘雁归巢’。”
　　段亦凌虽然性子急，却并不焦躁，相反，她上台绝不是只是一时之气，而是有几分胜的把握。
　　两剑交锋，都是门派名列前茅的弟子，十几个回合下来旗鼓相当，又是在花间比剑，观者只觉得一饱眼福。
　　苏紫身形转动，段亦凌知道她这是要用轻功了，哪里能给她这个机会，当下剑势攻的又急又猛，剑气扫起些许菊花花瓣，卷入这一攻势中，碎裂如同繁花一般。
　　苏紫应对不及，她的剑术本就不是极好，段亦凌所在的蓬莱派却是精于此道的，此时她被限制住，不得施展轻功，只好在段亦凌的步步紧逼下，节节败退。
　　“唰！”苏紫勉强抵挡，终于露出了一个空当。段亦凌眼疾手快，一剑击飞了苏紫手中的剑，指着已是手无寸铁的苏紫，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被段亦凌砍碎的花瓣落在两人身上，像下了一场花雨一般。
　　“好！”人群中忍不住爆发出赞叹声，这一场打的又精彩又有美感，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比试。
　　“这个弟子倒是不错。”连夏渊也赞了一句，武陵信心里更是得意，温之州也是微笑点头，他并不十分看重胜负，反倒是对人才，他一向看重。段亦凌这么不凡的表现，他也是赞叹武陵信门下出了个好徒弟。
　　苏紫有些不甘，看见段亦凌得意的眼神，心里更是恼怒，只是到底是输了，又不能怎样。心里不免怨起姜奇来，要是他在这，就让他给她出这口气。
　　段亦凌开心的往蓬莱派的方向看去，段玉只是对她微微一笑，她又看见梁宸的笑意，心里不知为何就更喜悦了起来，转身看向其他门派。
　　“还有哪位英雄想来赐教？”
　　季兰妍又是羡慕又是开心的看着得胜的段亦凌，心里忽然就想到了唐簇。
　　当初门派比试的时候，唐簇的武功甚至还略胜段亦凌一筹，可是现在，她却已经…
　　季兰妍想到故友，不免又失落起来，门派的师兄拿回了《云图心法》，似乎更加坐实了唐簇的罪行，而后雪鹰在苍茫雪原上搜寻了很久，都没有唐簇的踪迹，得出的结论是唐簇应该已经葬身雪崩了。
　　季兰妍看着台上的段亦凌，叹了一声。

　　唐簇忽然觉得耳朵痒痒的，用手捏了捏耳垂，心想是谁在念叨她吗？她抬起头，看见走在她身前几步的卓饮冰忽然不动了，唐簇走到他身边，抬眼望去，眼前是一处依山而建的富丽堂皇的建筑，却又不失风雅之气，正是举办武林大会的裴家堡。
　　唐簇想到里面有蓬莱的人，待会儿不得不面对他们，心里有些怅然，但转念一想，或许崇莱也在里面，等她和卓饮冰联手打败了夏渊，他一定就能看到她了。
　　想到这里，她又振作起精神，往那处站着守卫的门口走去。
　　忽然她敏锐的听到了什么衣袖破空的声音，刚想做出反应却已是慢了一步，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瞬间发生的交锋。
　　饮冰剑只抽出了五分之一，就被一阵力道重新按了回去，然而剑气还是让来人飞了出去，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枝上。
　　速度快的唐簇根本跟不上动作，只是耳朵声无巨细的听见了全部的过程，她反应过来时，卓饮冰已经拔出了饮冰剑，神色冷冷看着那根树枝的人，带着戒备。
　　红衫少年靠在树上，枝叶由于重量微微晃动，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断裂的痕迹，其实若不是姜奇刚才被饮冰剑的剑气所伤，气息有些不稳，以他的轻功，树枝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晃动。
　　树上的少年让唐簇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了记忆中那个花树上的男孩，但当她看清那人是昨日见过的姜奇后，再想到他刚才的举动，于是神色变得戒备。
　　“这剑真是不同凡响，要不是我收手快，恐怕已经被寒冰剑气所伤了。”姜奇虽然这么说，脸上依旧一副疏狂的模样，看向一样戒备的唐簇，笑道，“唐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你为何偷袭我们？”
　　姜奇挑了挑眉，“我只是恰好在这休息，忽然看见你想打个招呼而已，只是没想到你身边这位少侠的反应这么快。”
　　唐簇刚才并没有感觉到杀气，而且那道影子一开始的确是朝自己来的，只是卓饮冰拔了剑这才转移了对象，这么说来，倒是误伤了姜奇了。
　　唐簇能想到，卓饮冰自然也能想到，看姜奇的确没有恶意，这才收回了剑，冷冷道，“不要碰我的剑。”
　　姜奇对他的冷漠态度不在意的笑了笑，看向唐簇，“你们到裴家堡来是要赴武林大会？”
　　唐簇见他没有恼怒，反而语气自然，也不好不答。
　　“这就奇了，我竟猜不出来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我们无门无派。”
　　姜奇眼睛一眯，饶有兴趣的抱手站着，“不是八大门派的弟子，你们打算怎么进入这守卫重重的裴家堡？”
　　唐簇听见姜奇这么说，现在才猛的意识过来，没有武林帖，他们甚至连裴家堡的门都进不了。
　　卓饮冰这才看向姜奇，只见他一脸的笑意，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