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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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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煌煌长安鼓乐谁听
万籁俱寂长安夜,宫里却是一番热闹。北戎一向是大靖最大的外患,静安年间甚至逼到了潼关,当时的中宗皇帝为了躲避战争,匆忙迁都洛阳。后来大将军楚风带兵出征,边关风雪整整五年才将北戎逼退。待得直捣黄龙之时,却被中宗圣旨传回,甚至撤了他的兵权。朝臣自然知道皇帝忌惮楚将军的势力,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了安抚楚风,皇帝下诏将他封为冠军侯,中宗晚年,南疆犯境,皇帝再次启用楚风上阵杀敌,那时楚风也已过花甲之年,但还是金戈铁马朝着南边进发。又是三年过去,楚风才班师回朝。
那个时候,中宗已经离开,仁宗即位。楚风凯旋归来之时,仁宗二十里城楼之外携百官相迎。对于一个将军来说,平生荣耀,不过如此。仁宗贤德,立即加封冠军侯为逍遥王,誓言楚氏长子,世袭爵位。楚风也成为了大靖第一个异姓王。仁宗中年之时,将都城迁回长安。其也为大靖盛世的转折点,后来的宣宗,庄宗虽不像仁宗开疆扩土,但个个都是守成之主。
可叹庄宗命短,刚过而立之年竟崩殂于世,只留下七岁孤儿,中宫寡女独活于宫。社稷尽数托付于慕容澈,将闲散王爷生生逼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此次楚晋还朝,皇上亦是十里郊迎。虽是慕容澈教导与他,却也要他好学才是。大军回来的那日,他这个幕后主使却告了病。终究没有准备好去见他,但如今既已相见,想来也是没有继续逃避的必要。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那就这样误会下去也未尝不可,免叫了两人见了面尴尬。
楚晋举步走进太液池,一眼便看到了左首第一人,还是那身蟒袍,衬得气质优雅,竟是生生叫人移不开眼。蓦然想起他以前一直是身着白衣的,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偏偏又是谪仙气质。皇帝还没有出来,众臣见了楚晋连忙上来贺喜。楚晋一一谢过,敬来的酒也是来者不拒。这样一圈轮下来,任凭他酒量再好,也是有些微醺了。
不多时,楚晋已经到了顾谨行的桌前,二人算不得熟交,但因为江远枫的关系,总还是有些交情,酒饮尽,楚晋笑了笑道,“顾相还是理会理会远枫吧,你看今日他连我的庆功宴都没有出席,倒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顾谨行回给他一个笑容,竟然有了些奸诈的味道,“楚王爷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这追妻之路可是漫长的很呢。”
顾谨行与慕容澈乃莫逆之交,对慕容澈知之甚多,如今他这么一句话,倒叫楚晋眼睛里闪出微弱光芒,刚要追问,顾谨行却摆了摆手不愿多说一句了。楚晋知他的性子,既然决定不再多言,便是一句话都不会再说,也就放弃了与他的攀谈。转身,目光胶着在了慕容澈的身上。
轻轻走到首座的那位眼前,慕容澈起身,端起面前杯酒交给了楚晋,又自斟了一杯,“今早见面太过仓促,这杯水酒算是本王贺楚王爷得胜归来之喜。”
楚晋却未举杯,反而轻轻挡住了慕容澈的手,慕容澈抬眼,语气淡淡,“楚王爷这是何意?”
楚晋的话语略带了些心疼,“你的脾胃素来不好,酒还是少饮些罢。”
“多谢楚王爷挂心,既如此,本王便以茶代酒相贺与你吧。”慕容澈笑意浅淡,低眉敛目看了手中被楚晋换上的茶杯,随后一饮而尽。
楚晋还未来得及与他相碰,便看见他手中茶杯已是空空,不由苦笑了一声,也喝下了这杯苦酒。可惜酒再辛再辣,也是比不得心酸万一了。
气氛一时尴尬,忽听得太液池旁响起了大太监文焕的声音,“陛下驾到!”接着的便是百官伏地而呼的万岁,惊起了春日柳梢头的几只鸦雀,扑扇着翅膀离开。
“平身吧。”小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底下的官员起身,十岁的孩童着着明黄简装端坐于龙椅之上,竟隐隐有了些君临天下的威严。当初那个淘气的小太子似乎已不复往日,如今身上留下的,就是这煊赫威仪。到底是慕容澈教导的结果,竟与当年他自己的气质如出一辙。楚晋不由的叹了口气,当年他走的时候,这孩子不过七岁小儿,如今竟也成了这般模样。忽地又忆起今晨慕容澈手里抱着的孩子,不知他会长成什么样子,会有什么样的性子。大抵会很像慕容澈吧。像他那般如兰之人,孩儿定不会差到哪里去。不知孩子的娘亲是谁,竟能得慕容澈的亲睐,虽是早亡,却也死而无憾了。
还是那些来来去去的官腔,皇帝说的话依旧换汤不换药,听得人耳朵只长茧子。席间,楚晋自是陪着小小的帝王再喝了三杯,小皇帝操着稚嫩的声音问道,“逍遥王凯旋归来,可曾想要向朕讨要些什么?”
楚晋轻笑了一声,心下只道,恐怕我要的你给不起,只是面上不露分毫的道,“臣为国征战,不求功名利禄,只求国泰民安。”
小皇帝灿然一笑,“逍遥王府应该是什么都不缺了吧,朕早知逍遥王不图功名,只想潇洒山水之间。不对,逍遥王府可还缺个女主人呢。这倒是朕的不是了,逍遥王挂帅出征之时,朕就该为你赐婚的,也好叫逍遥王上了战场之后,心里有个挂念的人。既然逍遥王已经班师回朝,朕就做主,你看上这世间哪个女子了,朕定为你订下这门亲事。”
楚晋实在没想到,小小的孩子竟然能说出这般言语,敛去的目光再次转到了那人的身上,想来又是他教授的吧。到底是记不起啊,如今赐婚这事都要提起了,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不过一个慕容清轩罢了。
“臣当年孝期未满,今却不愿被儿女情长束缚,陛下的好意臣心领,只是赐婚一事,还请陛下暂且收回,待得……”楚晋微微停顿了一下,“待得臣心有归属的时候再跟陛下相提吧。”
“你倒是跟皇叔一模一样呢?”慕容煊看了慕容澈一眼,“每次朕想给皇叔选一个贴心之人,皇叔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朕。好在皇叔还有一个洛儿相伴,想来也是不寂寞的。”
楚晋再次抬头,虽然天颜易怒,可他就是想不通,慕容澈到底是怎样教的这个孩子,十岁少龄说话竟老成至此,泯去了孩童心性,不知道是福是祸。心下虽然千交百杂,楚晋还是很温雅的回了皇帝几句,最后只说,“若陛下真要赏赐臣什么,就请陛下以臣的名义广开粮仓救济灾民吧,也让臣享享被百姓千恩万谢的福气。”
“你倒是会打算盘,金银财宝你自不缺,这下倒是美名远扬了。”皇帝话音一落,周围的大臣皆起身对楚晋恭维了几句,又说了些社稷之福之类的话,楚晋自是不愿意多听。对着这些人,还不如对着边疆的千万将士来的痛快。若非京城里还有那人,恐怕他再回长安,真就两鬓斑白,年过花甲了。
应付完这场宴会,已是月上中天的时辰。楚晋素喜逍遥,不爱朝里这些烦乱之事,几乎是朝堂里无人不晓的事情,小皇帝知此事,又有慕容澈从旁提点,当然是允准了他不上朝的要求。不用上朝,不用早起,楚晋几乎是日上三竿才醒,可惜旁人只看的到他每日闲散,却不知道他每晚是怎样被入骨相思折磨着。
三年间看不见倒还好,如今见了几面,就是怎么都放心不下了。脑海里纠纠缠缠的都是他瘦削的身影和浅淡的笑意。楚晋利索翻身下床,披上外衫,连正门都没有走直接越墙而过。也怪不得江远枫说他毛头小贼了,总是不走正门不知算是怎么回事儿。
楚晋站在明亲王府的门口,犹豫许久,终是没有敲得下门。既怕打扰了他本就不深的睡眠,又怕他起身之后两人相对无言,或者他还是以礼相待。他可以,反正已经忘记,自己却是万万不愿的。
天上又开始下雨,不想离去,楚晋又从墙边过去,没想到那里正卧着一条大黑狗。如今还有哪个封王拜相的人养这样的狼狗呢?那狼狗刚刚吠了一声,看见是楚晋后竟生生止住了声音。楚晋摸了摸它的头,没白养他这么久的时间。这条狗本是楚晋从街上带回来的,江远枫还拿这狗打趣过他,说是没想到舞枪弄棒的楚世子竟然还有这份心。那时,楚晋就摸了摸狼狗的头,“待我走后,你就将这条狗交给子谦,让他代我送给他,子谦的礼物,想来他不会不收。他这人一向好心,这条狗的腿受了伤,他必定会让人救治,治好之后定然不愿这狗再受颠簸流离之苦。这也算是我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