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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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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千古之王海晏河清
国事缠身,慕容澈睡得一向很晚,所以后墙的狗一叫他便清醒了不少,手拿着一盏明灯过去,大黑狗乖巧的卧在狗窝的前边,慕容澈笑了笑,赶着他进了狗窝。心里却知定是那人来过了,他以为自己不知道这条狗是谁之物么,那也太小看自己了。子谦平生最恨的就是这些长了毛的动物,哪里愿意让狼狗在他身边呆上片刻。更何况天下人皆知子谦节俭过头,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送自己礼物。这么一想,倒觉得先帝极具识人之明,顾子谦总领台省事物,又主管着户部内事,国库充盈定是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劳的。
这条狗见了谁都是要吠上几声,除了自己,就连一直喂养着他的明叔都有敌意,洛儿更是一点都不敢接近。子谦带它来时还是满脸的纠结,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顾子谦呢。这世上能叫顾子谦面有异色的除了这条狗便是江远枫了。要是江远枫知道自己竟将他与一条狗作比,不知会作何感想?可能第一时间就告诉楚晋了吧。楚晋,楚晋,他只知慕容洛复姓慕容,单名为洛,却不知他的表字乃是思楚,慕容思楚。明叔和子谦皆知此事,除了叹一句之外,倒也不说其他。
心里虽然知道他来了,却不愿意将他唤出,知道他在身边,慕容澈也在院中多站了片刻。亲自撤了主院侧墙周围的暗卫,为的就是他来的时候顺利一点,不过以他的武艺,明亲王府的暗卫也是拦不住他的。楚晋站在房顶上,目光正对着慕容澈。雪下的越来越大,慕容澈出来的时候打着伞,楚晋却被淋得全湿。还是不愿意离开,心里既希望他多留一会儿,也叫自己多看一会儿,一面又想着,他身体不好,还是不要站在寒风中了。矛盾了许久,终于看见慕容澈向着廊檐下走来,轻轻合上伞,慕容澈踏入了慕容洛的房间,小小的孩童睡得正香,睡着的时候越发的像楚晋了。
想起楚晋看到洛儿时几近崩溃的表情,慕容澈竟然不甚厚道的笑开了,若是他知道这是他的亲子,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大抵便如子谦所言,纵是舍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同自己在一起了。他做的到,自己却万万不能,说来,到底是没有他洒脱,身上挑的担子太重,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也太看重自己这条命了。
微微弯身亲了亲洛儿的眼皮,摸了摸它的额头,心里又是一痛。当年误服了联珠果,又与楚晋行了周公之礼,方才有了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那个时候,楚晋被迫回了京城,自己对他多有怨怼。本想着打掉孩子,却被告知父子同根,一亡俱亡。怀胎二月,自己受皇命成了这大靖的摄政王,大抵处理好了先皇驾崩后的身后事,自己便告了假去了城外别院。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就是明叔与子谦及竹沉了。每日受怀胎之苦,又要处理政事,当时还没有李彦、孔久一干良臣,顾谨行也才初任宰相,大小的事物统统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真是一段难熬的日子,心力交瘁,险些滑胎三次。竹沉素有神医之名,对联珠果颇有研究,若非是他,自己恐怕不能顺利生下孩儿。只可惜这孩子终究不能久于人世,竹沉偶尔于古书中见到服联珠果产子一事。其上书以此法诞下麟儿,若不幸,是一尸两命,若幸运,大小平安。可父体终归不是母体,不能给予孩子足够的营养,先天不足,决计活不过十岁之龄。
那是慕容澈第一次知道绝望的滋味儿,而那个时候,楚晋早已领兵出征,自己用了谎言欺骗与他,最后,只能孤寂的承担着一切。如今楚晋回来,自己却是不能再和他厮守了。中间隔得鸿沟太宽太深,往前走便是万劫不复。纵然他愿意,自己却不能给皇家,给万世江山抹黑。更何况,还有那个不得已的苦衷,自己万万不可让他去受这人间至苦。
只可怜了这个孩子,从小没有一个完整的家,自己又政务繁忙,不能多多陪陪他,只能在物质上满足他。这孩子一向听话省心,也不会过多纠缠自己,只是离开时偶尔回头,还是能看得出他满目期盼的神情。明叔知之甚多,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总会转身去抹抹眼泪。自己心里何尝不难受,想陪着他过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结束的生命,可这天下万万百姓的性命还要自己顾着。有时候也怨过皇兄,他同父同母的哥哥,为何离开的这样早,将这些担子统统都抛给他。只是一想到皇兄生前对自己多有庇护,又看着他治理的天下,还是狠不下心离开。小皇帝是好学之人,太皇太后却是他不得不防之主,幼帝登基,带来的问题很多。最大的不过一个外戚专政。如今他还在朝中,朝里便有太皇太后苏氏一党培植起来的势力。若是自己一走,这朝堂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楚晋得胜归来,战事上倒是安稳了下来,只是年关将至,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慕容澈叹了口气,捏了捏慕容洛的小手转身回了房间,终是没有看到身后孩子睁开的眼睛,还有眼睛里的盈盈泪水。
房内的灯火明明灭灭的亮着,门外的老仆顺着门缝悄悄看了一眼,身着单衣的温润男子还坐在书案前奋笔,偶尔握拳咳嗽两声。老仆抬头看了看,又是三更天了,这样下去,里头那位的身体可要怎么好。
“王爷,时辰晚了,快些睡吧。”尽职尽责的老仆敲了敲门提醒道。
门内的人淡淡的应了一声,清朗的声音给这寂寥的夜晚添了几分凉薄,和着冬夜里的寒风冷冷吹来。大约一刻钟后,房内的烛火终于灭掉,老仆叹了口气离开。
“朕驾崩后,清轩要替朕照顾他,辅佐他,朕要你开一个承平盛世,要你做我大靖留名千史的摄政王。清轩,可能答应朕?”憔悴的帝王靠在龙床上,手中攥着的明黄锦帕上有着大片的血迹。
“臣弟,遵旨。”年轻的明王跪在地上,说着誓言一般的话语,是,答应过你的,要替你开一个盛世。所以不谈儿女私情,也不能再去触碰当年之事。
“咳咳……咳……咳……”慕容澈撑着身子坐起来,梦境里又出现了皇兄,还是那一句话,老是在脑海中萦绕着。窗外传来了滴滴答答的声音,雪水消融的声音滴答了一夜,惊醒了本就不沉的睡眠。蓦然想起子谦那一句“于心何忍”,慕容澈的眉头又几不可闻的皱了皱,子谦询问他,“你还恨楚晋吗?”
他还是云淡风轻的回答着,“恨,从来没有恨过他啊。这不是他的错,我又如何恨他。我只是觉得自己可怜罢了,竟为了他,生生受了十月怀胎之苦。他也因为我,苦战边疆整整三年,我不欠他,他不欠我,这样就好。”
“如今,他还是逍逍遥遥的闲散王爷,我却是手握重权的摄政大臣。一举一动皆是百官所盯,百姓所看。哪里还能如当年一般与他四海为家。说到底,还是痴心妄想了。”
“王爷,老奴去让大夫来看看吧。”轻轻的敲门声传来,老仆从门口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熬好的冰糖雪梨膏。
“明叔,几更天了?”慕容澈接过他手里的碗,勺子在里头搅拌了几下。
“五更天了,王爷再多睡会儿吧,离上朝还有些时候。”
“算了。”慕容澈一口一口的吃下碗里的雪梨膏,“睡也睡不着了,这便起了吧。”
明叔在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却还是下去准备了洗漱用的温水。
蟒袍玉带着在身上,因着前事患了寒疾,慕容澈的里衣一直穿的很厚。即便是这样,春冬时间的咳嗽还是不断的复发,就算房内的炉子燃的再旺也无济于事。
他向来不喜坐轿,早朝一般都是安步当车。出门之时,天要么还麻麻黑着,要么才刚刚泛白。整条街道空无一人,卖早点的店家也才刚开店门,看到慕容澈过来,连忙笑眯眯着打着招呼,仿佛他只是自己的一个朋友。都说摄政王亲民,老百姓提起他时都叹道,“这世上若有几个像摄政王一样的好官,何愁老百姓活得不安定。”
而小皇帝慕容煊以十岁孩童之音说过,“如若天下能多几个皇叔一般勤政爱民的官吏,何愁天下不安,社稷不宁!”
清瘦的身影跪在九层玉阶之下,“这天下是陛下的,臣不过略尽薄力,陛下勤政爱民,才是江山之福,百姓之幸。”
没想到十岁的小孩子竟言之凿凿的说道,“朕要皇叔与朕同开盛世皇朝,不愿皇叔在朕长大之后就离开朝堂。”
慕容澈只是浅淡的笑着,到底是孩童心性,虽说已是帝王之身,却还是任性的可以,“待得天下大安,帝过弱冠,臣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宣仁是陛下的宣仁,不是臣的宣仁。等到陛下可以亲政之时,臣的权利也是要移交陛下的。臣曾答应过先帝,做一个名留千史的摄政王。臣若不功成身退,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积攒的好名声。想来,陛下也不会这么自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