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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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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无法忘记的人 思念会象细沙穿过你的灵魂
10
莫归帆选择在将“分手”说出口的那个夜晚离开,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心。叶智雪看着她向自己一笑,看着她垂眼开门,看着门咣当一声关上,心里一片空白。
他马上去睡觉,关了灯关了门似乎她还没走,和以往几百个夜晚一样就在他的隔壁。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他不久就舌头发厚。她走了这个事实还没真实地抵达他的心脏,在这种时候睡眠会让他觉得更加不真实。他在睡着前想,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还是无意中造成的效果?
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刚刚入睡。于是他知道自己睡得很熟,不仅无梦,连时间的流逝也没感觉到。他在恍惚中起床,看了眼表然后走到厅里转头说:
“该起床了。”
“该”字完全出口的那个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说过几百遍的句子在今天早上变成了自言自语。这个家有生以来第一次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推开她的房门,动作激烈,仿佛在和什么人吵架而打开门向他证明:“看,她还在这里。”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完全清醒了,但她离开的事实至今为止还在很遥远的地方,他清楚地知道并等待着它一寸一寸地逼近。
他转头看了眼厅里衣柜上的镜子,有点不习惯头天晚上她走前给他剪的短发。他模糊地回想起她拿着剪刀站在他身后,盯着他头发的情景,那时和现在他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同的仅仅是现在,镜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叶智雪伸手顺顺头发,走进她的房间。她没带走什么。床叠得很整齐,买的书仍然积木似的摞在桌子一角,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水彩。他觉得在哪儿见过,然后想起那是他两年前画的,是他所有的画里她最喜欢的。
他茫然四顾。窗帘挽了结悬在窗户两侧,晨光充盈每一个角落。桌子临床的一侧上放了闹钟、笔筒、随身听和她父母的照片。桌前的墙上横七竖八地贴着剪报、白纸,纸上杂乱地记着各种东西。有的用胶条,有的用图钉,固定在墙上摇摇欲坠。
叶智雪往后退了一步,好像看了这些就是触犯了什么圣域。这些东西都在这儿,是说她还会回来吧。但他为什么有一种永远失去的感觉呢?转身走出去,他要换上衣服去跑步,——她在不在都一样。
中午做饭的时候他第二次忘了她已经走了。这次他将头探出厨房,然后想起来,连第一个字的辅音都还没有出口。他沮丧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感到根本没心情做饭,于是走出厨房。
不知不觉,他走进画室,无意识地看着画板。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他伸手擦拭。就在这个时刻,这一秒,这个刹那,这一瞬间,叶智雪听见自己心里什么东西碰撞然后碎裂的声音,感到手指有触摸画笔的冲动,心里再次充满画画的渴望,对铅笔和油彩有一种久别的熟悉和亲切。但现在他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在这些感觉到达思想之前,她离开了的事实准确而实在地击中了他。
他知道它迟早会来,但还是猝不及防得几乎喘不过气。但,比起这个来更让他感觉悲伤的是时间。短短两秒后他就习惯了,尽管心很疼痛,尽管没有精神,他还是习惯了她不在这个事实,再也不可能忘了而喊她了。
后来他去找了颜睿,并没能使自己好过一点。他每天晚上把她的照片捂在胸口入睡,等待着时钟的滴滴答答把自己的难过冲淡。
从小就想当个好孩子。融入群体,没有人讨厌没有人疏远,因为自己的关系那些互相仇视的也成了伙伴,所有人都快乐,某些东西可以留下来,永远。
“你的心太重了。”妈妈说,眼中尽是疼惜和爱。“你不可能同时取悦所有人。”
问题是他连一个人也取悦不了。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一个微笑又有多难?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向自己接近。努力了很多次,很久,为他们无条件地做事,结果只是被取笑得更厉害。
只好一个人呆着,手指在泥土上划出云彩的形状。一朵又一朵。树上有只断了线的风筝,是粉色的,在绿色中非常显眼。这个秘密在心里藏了很久,从来也没有人愿意听他把话说完。他自己在心里重复了那么多次,多到梦里除了那只风筝没有别的。
不是完全没有人想着他。有几个小女孩总在远处怜悯地望着他,窃窃私语,偶尔互相推让半天,选出个代表给他一块糖果或饼干,然后受惊似的飞快远去。妈妈也很爱他,把能给的都给他。但那都不是他想要的。每次看着手心里五彩的糖或者是妈妈的目光,他都偷偷地想,能不能把这些都不要,去交换,让谁走过来给他一个友善的微笑。
壶呢?我要烧水。她端着杯子回头看他。每次看见她,他都相信神听见了他持续了十六年的祈祷。
叶智雪浑身一震,几乎从床上跳起来,然后睁开眼睛,才知道自己是被雷声震醒的。窗户完全敞开着,雨水畅快淋漓地倾泻,掩盖了地面的很多声音。
他躺着,转头向窗外看去。树上真的有一只风筝。他一点也不惊讶,即使他以前没见过它。既然梦里她说要烧水,而厨房的热水瓶里真的没有水,那么树上就应该有一只风筝。当然,他只是在胡思乱想而已。
一个多月了。瘟疫已基本销声匿迹,学校也恢复上课了。他重新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疯狂地想她的时候去画画。可是他怎么可能安慰自己,把失去当成从来没拥有过?
他曾经尝试着往颜睿给他的号码打电话,可他最多只按完八个数字,不等铃响就挂了电话。如果是张路尧接的电话,他该如何介绍自己?如果他正在痛苦地呻吟,电话铃声会非常的不合时宜,他怎么忍受得了她用冷冰冰的口气对他说话?就算是她接的,如果她问“什么事”,他该说什么?
不,这些都不能算是理由。仅仅想到她在这个号码的那一端他就心悸得如此厉害,根本没有办法坚持到电话接通。他手指颤抖,随时准备扔下话筒就好像自己从未尝试播过。他让自己大脑空白,每天试一次,但从来没成功过。后来他放弃了尝试,每天把那号码在心里背诵一遍,希望自己哪天会突然拥有勇气。
也许他该忘记这一切,相信她只是幻影,只在梦中存在。也许她走了说明她并不需要他,他根本不该相信有神这种东西。可是他臂弯中的温暖,又是谁留下的呢?
他向后靠去,闭上双眼,听见她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家里清晰地响起:
人为什么会因为现在而否定过去呢?
即使她回去,她也不会去找叶智雪,莫归帆现在看清了这一点。或者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恢复成原来状态的可能性慢慢减小。她越来越清楚地感到,她将不会敲门,兴高采烈地对他说“我回来了”,她将不会再一次望进他的眼眸深处,在眩晕的感觉中把心里那七个字告诉他:“我们重新开始吧。”,虽然其实他们从来没有结束过。
如果她不找他,他不会知道她在哪儿,所以见不见面其实是她自己一个人决定的事,所谓的“可能性”也就毫无意义。她有什么理由不回去?可她又有什么理由回去呢?
她不会去找他,但是她想看见他,想得很深,很厉害。所以她希望回去的时间可以晚一点,再晚一点。即使结果都是一样的,被某些东西束缚着也比自己选择要轻松得多,起码她目前可以安慰自己说,不是我不想见他,我还得陪着班长啊。虽然是自欺欺人,好歹可以心安理得一会儿。
再晚一点吧。抛开叶智雪不说,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去旁观班长的死啊。想到这一点,她的反应仅仅是关闭头脑不去想它,好像现在的日子会一直持续,没有结束。她知道有一天她终将回去,这一天并不遥远,但她仍然根本无法想象。先不想,再延续一秒,就一秒也好。
叶智雪站在教学楼下发呆。他看着对面的住宅楼,无意识地想,他们就是在那里开始的。
阳光如此光彩夺目,他微微闭起眼睛,感到头晕目眩。世界一片美丽,只是没有意义。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一些应该注意的事情上,比如家里的煤气关了没有,哪些美术教材的参考价值比较好,要不要考虑一下当个班主任?他应该担心别人的事情,而不是自己的她。她很好,他对自己说,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她一直都是一个会照顾自己的人啊。希望有个人陪在身边的是他,一直都只是他而已。
内心所感觉到的东西能杀了他,绝对。她有这样的感受吗?他不停地怀疑、猜测,知道这不好但一点也无法自我控制。这种“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几乎让他发疯。以前的以前他也是自己一个人,但一切都已经完全不同。
“怎么了?”
声音年轻而带着友善的笑意。叶智雪睁眼转头,过了两秒才看清那张微笑的脸。是白贺,众多同事中相对来说和他关系比较近的一个。
白贺抱着两本书走近一步和他并肩站着,笑笑说:“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叶智雪习惯性地想拒绝,白贺抢先一步说:“今天我过生日,而且只请你一个。不会不给面子吧?”
叶智雪惊异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疑惑。不对啊,他不是一直自己一个人的吗?他不是从来都不受人欢迎的吗?为什么,怎么会有人邀请他一个人去吃饭啊,即使他和自己比较熟悉?
“怎么了?表情那么奇怪。”白贺笑着看他,“和朋友一起去吃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只是一句话,就可以让人受到伤害,——或是得到拯救。
张路尧说:“谢谢。——莫归帆。”
足够了。
周末下午。颜睿打开门。莫归帆背着她的旅行袋,神情萎靡,风尘仆仆。看见他,只说:“让我睡一觉。”
“睡这儿?!”颜睿吓了一跳,“怎么不回叶智雪那儿?还有你父母那儿啊?喂,你睡这儿让我睡哪儿?”
莫归帆看他一眼,除了疲惫没有别的什么。她只是把包扔在地下,溅起尘土,支持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低低地说:“地上也成,就睡一觉。”
颜睿叹口气,说:“总之先进来吧。——那你睡床吧。”
莫归帆把包用脚挪进门,直接走到床边就趴了上去,鞋也没脱,床罩也没掀,一句话也没说。颜睿在旁边叫她盖被子好好睡,想从她身下抽出毛巾被来给她盖上,都失败了,只好找件衣服覆在她身上。莫归帆几乎是一趴上床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对此只是有模糊的感觉。她侧着头,手脚摊开,全身放松但是睡姿僵硬,醒来时腿会麻的。她心里知道,可是不在乎。
颜睿看看她,多少有点莫名其妙,想了想,拿过电话打给叶智雪,以为莫归帆睡着了也就没有特别注意自己发出的声响。莫归帆突然跳起来说:“不要告诉他我回来了,绝对”,就又趴下去睡了过去,甚至说话时眼睛都没有睁开过。
颜睿满心疑惑,但还是放下了电话。莫归帆一直睡着,到颜睿叫她起来吃晚饭的时候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已平静多了。
“我找着新工作了。”两个人坐下来的时候颜睿告诉她。
莫归帆点点头,说:“你的阳台可不可以借给我住一段时间?”
“多久?”
“到我找着工作。”
颜睿停下来,认真地看她:“为什么不回叶智雪那?”
莫归帆看着天花板呼口气:“讨厌的问题。”想了想说:“没理由回去。——已经结束了。”
“——开什么玩笑。”颜睿忍不住说,“结束了?成,就算是结束了,你躲他干吗?他可是你父母的……养子,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莫归帆苦笑,埋头吃饭:“起码等我找到工作。你就别管我了。”
“不想被我管就别住这儿。”颜睿坚持。他不能接受这种结果,绝不能。如果他们俩都分开了,他还能相信有谁是永远在一起的?
莫归帆摇了摇头,也许是表示否定。过了很久她又摇了摇头,大概是为了让自己清醒。
叶智雪无话可说。
思想和身体好像是分开的,这让他几乎相信灵魂的存在。觉得有要脱离身体飞上去的趋势,可又从未看见过自己的头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而心跳加快、手心发热的同时又失望得一败涂地。他在口袋里找了块水果糖含在嘴里,然后才允许自己思考:他从哪儿来,要到什么地方去。
白贺劝慰他说:“爱情不过如此。”
也许吧,他不知道。当时他想反驳,因为和她不仅仅是爱情。但现在他开始怀疑,爱情以外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一样,如此而已呢?
她回来过。带走了一堆书、闹钟、随身听,把父母的照片放到了他的床上。除了痕迹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任何——他想——没有,哪怕是一个字。
他坐下,把相框拿在手里,借此回忆她手指的温热。放在他这儿,意思是送给他吧。他坐了一会,渐渐平静下来。换了是他,也不会留下什么的,说不定甚至都不会回来一趟。但他还是想,如果自己早回来了一会该多好,可以和她面对面把话说清楚。不要逃避,谁都不要逃避,即使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颜睿下班回家,每次都从一个公园里穿行,走出出口就到了住的楼。
公园不太大,但是有假山,山上有亭子,而且树很少。颜睿这几天来每次走过这里时都会看见莫归帆坐在亭子的台阶上,抱膝看着天空发愣。
今天依然如此。他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把书包放在脚边,看了她一会问:“想什么呢?”
莫归帆没有看他,仍然愣愣地看着远方,低声说:“好漂亮。”
颜睿一怔,抬头。的确,天空蓝得让人感动。不知为什么想起一句话,就说了出来:
“湛湛青天,飘飘霓虹。”
他还在想这是从哪儿看到的,莫归帆已经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说:“这是初二时班长写的作文,你还记得——”
两个人突然就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从未谈起过张路尧,在莫归帆回来了之后。颜睿没问过一个字,莫归帆也没说过一句话。
颜睿小心地看她,看见刹那间溢满她双眼的泪水。但她的表情平静得像是仅仅打了个哈欠。看着那大片的蓝色,她淡淡地说:“他的全部遗产我都捐给环保组织了。他会高兴吧?”
颜睿点点头,说:“他只是送给你,你怎么用他都无所谓。”
莫归帆看看他,深吸一口气,又去看天空。蓝得让人眩目。她觉得自己会迷失在这种蓝色之中,并且希望一直看下去,尽管她知道没有多久她就不得不收回目光,低下头。
“我想……学摄影。”她自言自语地说,声音很轻,询问地看着颜睿,“是不是不应该换得这么快?之前的时间都白费了似的。”
颜睿的膝盖抵着她的,他轻轻摇头,“没关系。”
“没关系?”
他点点头,“你总会找到一个东西,疯狂地干,干一辈子。在此之前,换几个都不要紧。”
她疑惑地看他,“你怎么知道?你确定?”
颜睿微笑,“我就是知道。要不要打赌?”
莫归帆停顿了一会,摇头:“我相信。”
颜睿意外地扬眉:“要是错了呢?”
莫归帆仰头:“不可能。——要是错了,就错了呗。”
颜睿笑了一会,说:“为什么想学摄影?”
“想留住那些留不住的东西。瞬间,和蓝天。”她抚摸着红漆的柱子。眼泪滞留了很久,久到不可置信的程度。
好吧,一切是结束了。叶智雪对自己说。忘了它,不忘也不要紧,重新开始吧。
他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工作和画画,并且反思了很多事情。比如如果他对自己有自信一点,张扬一点,别人就不会是以前那种态度。从某种角度说,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是取决于自己对自己的看法的。但他一直无法喜欢自己,直到有人喜欢他——好,这个问题就此打住。一开始牵扯到她,他就不再往下想了。既然一切都结束了,总有一天他可以变得无所畏惧,再想起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总有一天。
他要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散发魅力的人,然后最好再见到她,让她后悔放弃了他——他有时孩子气地这么想。他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古老而久远的事实:想“让对方看见自己”意味着的其实是自己想看见对方。
试着活得像个普通人,试着以不卑不亢的态度对人,划出界限和分寸,而非有求必应。保留善意的微笑和温暖的柔软,但要笑得有自信和自尊。试着摆出老师的架子,同时又与同学们保持良好关系。试着在某些事上变强硬,更像个男人。
这又累又难。不过他要的就是这个:累得想不起她。不会比忘了她更难。他时刻检查着自己,提醒自己还要注意些什么。他从来不肯欺骗自己说他已经不在乎她了。事实上,他想她想得发疯,心里总有窒息和疼痛的感觉。他努力让自己向完美前进,他唯一不肯更改的是他自认为让她喜欢上自己的部分。
“我想,就是这个。”莫归帆直起身子,看着手中的相机,对颜睿说。
“什么?”颜睿没反应过来。
“你说的我会干一辈子的事情。我有这种感觉,当我按下快门的时候。”莫归帆翻来覆去地看那相机。
颜睿笑:“恭喜。”
莫归帆抬头看他,想说什么而没说。颜睿了然地一笑,拍拍旁边的椅子:“坐。”
她走过去坐下,等着听他说话。
颜睿看着她的眼睛:“去找一次叶智雪,好吗?”莫归帆沉默。颜睿继续说:“莫归帆,其实我一直在想,你和叶智雪,我和……刘晔芸,对你我来说都是刻骨铭心,没齿难忘,现在都结束了,可是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束,没有一个日期,没有一条结束的界限,没有一个标志,所以虽然结束了,总觉得还有什么在继续,我常常想,这个东西存在一天,我们难道真的能够‘重新开始’吗?也许可以吧,但这东西会堵在心里,成为一个永远填不满的缺口。更何况你和他只是关系结束了,感情却没有,你和他都不可能重新开始,这样下去既伤害别人又伤害自己。所以,去找他吧。”
莫归帆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不过事情还是发生了转折,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希望这转折从来没有发生过。叶智雪也没想过自己会找她,要不是莫凡突然打来电话:“我在医院,朱兰右腿骨折了。——不用紧张,只是小手术。”
告诉他“我们马上到”,叶智雪连想都没想就开始打颜睿的电话。她在那儿,没人告诉他,他知道。本来会有的心悸和激动被担心和急切取而代之,至少在那一刻,他没想过与她见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