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之钥》文礼

6、誓约之吻

　　“咦？真的有吗？”
　　女生们的声音将缇兰希斯的注意力拉了过去，特别是艾梅拉高调而得意的笑声。
　　“当然了，”她的动作中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但眼睛泛出的光茫却曝露了她的真实心情，“是个绝世美人呢！她整个人只有我的手臂长，小小的好可爱~有和湖水一样碧绿的头发和眼睛，还在湖面跳舞呢，绝对就是碧翠湖的妖精啦！”
　　跟接触到信纸时流入脑海中的印象一样，真的出现了吗？不过……
　　“你跟谁去了？难道是狄亚斯？你跟他告白了吗？”
　　没有回答同伴们的问题，艾梅拉只是用眼角瞄了坐在缇兰希斯身边的狄亚斯一眼，然后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容。
　　“呀~ 艾梅拉手脚可真快啊！”
　　“就是啊，好羡慕哦~”
　　“咦咦？人家本来也想跟狄亚斯告白来着，艾梅好拉狡猾！”
　　既然声音都大得连缇兰希斯也听得一清二楚，那坐在他旁边的狄亚斯不会没听见。可是他却只是如同昨天一样，将左手放在书包上。虽然右手像是拿着书本在看，但他的表情却带着微妙的笑容。
　　“你昨天跟她一起去了吗？”
　　“嗯？什么？”
　　被缇兰希斯问到，他这才像从天外归来一样回头望着缇兰希斯。
　　“碧翠湖，”缇兰希斯涌上了股不好的预感，“你昨天和艾梅拉一起去碧翠湖了？”
　　“怎么会，”狄亚斯对他说，“昨天和你分开后我就回家了，而且我不是说过吗，碧翠湖的话，我只想和缇兰一起去。”
　　从他真诚而又洋溢着爱意的眼睛里，缇兰希斯知道他并没有撒谎，但看艾梅拉的表现，却又像是真的和狄亚斯一起去过。
　　狄亚斯不像是如此擅长撒谎的人，艾梅拉的脸皮也没厚到会故意在当事人面前撒谎的程度。
　　不是撒谎的话，那就是幻觉了。
　　如果那封信真的是恶魔的咒语，说不定有着能使人产生幻觉并将其诱骗至碧翠湖的作用。
　　问题在于，为什么是碧翠湖？
　　从藏书室中的某些书中了解到，一般情况下，如果一件物品被赋予了恶魔的咒语，那么只要带着那件物品或接触过那件物品便能使咒语生效，没有必要特地引至固定场所。
　　除非，那个恶魔有着不得不待在碧翠湖的原因。
　　是因为它无法离开碧翠湖？还是那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总之无论是何原因，不亲自去一趟的话是无法了解的。
　　“如果你想去的话，”缇兰希斯对狄亚斯说，“那今天我们就去那里好了。”
　　“咦？！真的吗？”狄亚斯高兴得脸颊微红，“太好了！能和缇兰一起去那里的话，一定能得到祝福的！”
　　真是的，两个男人去能得到什么祝福？说不定连“妖精”的面也见不到呢。
　　不过想想自己真是疯了，明知道与恶魔有牵连，为什么要特地去那种地方？就算去了，又用什么来保证自己能平安无事呢？狄亚斯的保护？别开完笑了，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看到恶魔还不给吓得调头就跑，到时候什么誓言什么约定的，统统都是狗屁。
　　因为昨晚的召唤失败了吗？两年前那个男人走时便说过，自己当时能召唤出他纯料意外，就算再次召唤，他也不一定会出现。更何况，根本就不确定他是不是路西法，地狱里的堕天使可多着呢。
　　下午的课缇兰希斯翘掉了，一个人悄悄跑到教会图书馆的秘密藏书室去。不会有任何人在意他是否失踪，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过问。狄亚斯大概会找自己，但像他那样的好学生是不会为此而翘课的，最多下课和放学后在周围找找，只要在放学前回去就行了。
　　凭着记忆在藏书室里翻出了一本专门对付恶魔的魔法书，虽然书上的内容看不懂，也没学过魔法原理，但吟唱咒文总是会念的。
　　咒文是用古代语写成的，缇兰希斯刚学古代语一年，但已经与安其罗神父不相上下了。凭着惊人的记忆力，他硬是背下了好多段晦涩难懂的吟唱咒文，又翻看了一些别的书，在放学前回到了教室。

　　“你去哪了，到处都找不到你。”狄亚斯有些失落地说，“我还以为你反悔了，不想跟我一起去碧翠湖。”
　　“哦……有些困，就在档案室里睡了会儿。”
　　“咦？居然在那里……”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二人在夕阳的余辉中向镇子东面走去。不想引人注意，缇兰希斯特意选了小路走。为了在遇到施暴者时能顺利逃跑，镇子里的小路几乎被他研究了个透。
　　要到镇子东边的森林，必然要经过那片麦田。缇兰希斯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那条昭示着多年前那场恐怖灾难的痕迹上去，枯萎的麦田间，那道焦黑的宛如巨蛇爬行过的道路格外显眼。
　　“那里原来有一幢房子呢，”
　　注意到缇兰希斯的目光，狄亚斯便指着麦田边空无一物的地方说，“那场火灾发生的时候我才5岁，不过却记得很清楚。明明是雨天，房子却被完完全全烧成了灰烬。”
　　缇兰希斯疑惑地问，“起火的原因知道吗？”
　　“我也不清楚，原本住在那里的人无亲无故，后来就没人再提这事了。”狄亚斯又指着这片枯萎的麦田说，“本来父亲想把这片地收回来卖给别人，不过火灾后的第一年，新种下的麦子长到半青的时候却一夜之间全都枯死了，换了别的粮食种也一样，田里那道痕迹也根本铲不掉，简直就像是恶魔做的一样。”
　　恶魔做的？缇兰希斯想起安其罗神父的话，自己就是在这片麦田边被捡到的，住在这里的人好心将自己捡了回去，但仅仅一年之后，便惨遭如此横祸。
　　会是自己做的吗？就算拥有恶魔血统，当年仅仅一岁的孩子，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从狄亚斯的话中得知，他并不清楚自己与这片麦田和惨死在火灾中的人之间的关系。于是他向狄亚斯问了屋子原本所在的位置，然后来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地面已经看不出任何建筑物存在过的痕迹了。野草蔓生，甚至连小径也被掩去。
　　捡到自己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在看到自己这双血红之眼时，是否也会像镇子里的人一样露出厌恶至极的表情？他有没有后悔自己竟然捡了拥有恶魔血统的孩子呢？
　　再怎么思考答案也没用，那个人已经在教会坟场的棺木里化为了森森白骨。
　　突然间，缇兰希斯注意到，这个建筑原址所在地，便是麦田中那道黑色焦土的终点。
　　他好奇地蹲下来抓起了一把黑色的砾石，明明是已有些微凉的初秋傍晚，但这些黑色的砾石却仍留有相比起普通泥土而言过高的温度。用另一只手抓了把旁边棕黑色的普通土壤，果然要凉上许多。
　　而且黑色焦土痕迹上的砾石十分硬脆，像是烤焦了的饼干一般，走在上面，砾石会发出脆脆的崩坏的响声。
　　而在那把捏碎的砾土中，一片暗红色的鳞出现在了缇兰希斯眼前。
　　从质感和纹路来看，的确是鳞没错。但究竟什么动物会有这么大的鳞呢？如果真有这道焦土宽度粗的巨蛇，这片鳞便能应衬它的大小了吧？
　　将鳞收到口袋里，缇兰希斯开始顺着这道痕迹在麦田中行走。狄亚斯一头雾水，却依然跟在他身后。二人在枯萎的麦田间曲行，不知不觉中，竟跟着那道焦土痕迹来到了碧翠湖所在的森林里。
　　痕迹越到后面越为细小，已渐渐变为只有普通绳子粗细，有些地方还被两旁生得过高的草丛遮掩。不过细心观察的缇兰希斯却发现了它的延续性，一直小心地追踪着它的去向。
　　在那道焦土痕迹的指引下，一片碧绿的湖水出现在了眼前。狄亚斯兴奋地叫了声“碧翠湖”，然后便跑到湖边四处张望。
　　焦土的痕迹消失在了湖畔，最终没有浸入湖底。
　　“缇兰，快过来！”
　　狄亚斯跑回来拉起他的手将他带到湖边，感慨地说，“真是美丽的湖水，住在这里的妖精，也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妖精！”
　　留意到狄亚斯的左手依然放在书包上，缇兰希斯也悄悄摸了摸自己的书包。话说回来，自己的书包里也放着不可思议的东西呢，跟狄亚斯那封信比起来，自己这边却要恐怖百倍千倍了。
　　“缇兰……”
　　听到狄亚斯叫自己，缇兰希斯抬起头来望着他。狄亚斯帅气的脸庞上泛着好看的红晕，不知是不是因为从树叶洒下的夕阳余辉映照在脸上的缘故。
　　“缇兰，我喜欢你。”
　　突然间的告白并没有使缇兰希斯惊讶，或许在很久以前，他就在狄亚斯眼中看到过这种感情了。
　　“第一次在学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迷上你了。当时就想，这个孩子的眼睛可真漂亮，美得像红宝石一样。”
　　被众人所厌恶的恶魔的眼睛，却在意外的场合被称赞了。缇兰希斯感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住，闷得发慌。
　　他知道狄亚斯对自己的感觉不单纯，但却不逃避，不拒绝，也不回应。是怕在打破了这样的平衡之后，自己就会失去这个世界上第二个对自己好的人。
　　但他的好却是这种性质的，这种性质的好，是要求回报的。
　　自己能回报他什么呢？如果是女孩子，可以回报他爱情，甚至身体，但自己和他一样，都是男的。
　　天父创造了男人和女人，让他们之间产生爱情，是为了人类世代的繁衍。
　　爱情，只是为了繁衍后代而存在的调和剂而已。
　　天父说，贪图欢愉的人们忘记了爱情的神圣，向同性寻求肉（河蟹）欲之事，是恶魔的行为。
　　自己拥有恶魔的血统，而狄亚斯却是真正的人类。狄亚斯爱上自己，便是受到恶魔的蛊惑吧？
　　“缇兰，毕业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吧？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生活。”
　　这和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自己的眼睛还是红色，无论在哪都是一样的。
　　“下学年，我会选修教会的魔法课，等我拿到神职资格，我们就走遍丹提帝国，甚至整个大陆。”
　　狄亚斯微笑着，轻轻捧起缇兰希斯小巧的脸庞。
　　“缇兰，你愿意在这里与我一起立下誓约之吻吗？”
　　誓言约之吻，碧翠湖妖精出现的条件之一。
　　缇兰希斯已经搞不清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告白更有氛围，还是单纯想看妖精而说出这些绵绵情话呢？
　　然而嘴唇已经贴了上来，温暖而柔软。生涩的几次接触后，湿润的舌头开始试探着侵入口腔。
　　听起来美好的誓约之吻，却泛着腥涩的水藻的味道。
　　缇兰希斯狠狠地对着侵入自己口腔的舌头咬了下去，痛苦的闷哼声从狄亚斯喉咙中发出，他一把推开缇兰希斯，用那对泛着绿色荧光的眸子凶狠地望着缇兰希斯。
　　“居然会有不受咒语影响的人类……不对，你不是人类，”瞬间全身被绿色气息包围的狄亚斯用娇柔的女性声音说着，“红色的眼睛，你也是恶魔吗？”
　　也是恶魔，就是说，在此之前，还有一个恶魔。
　　“你无法离开这个湖，所以想办法把这封咒语信和伪造的传说流到镇上，吸引一对对恋人们来到这里，然后借助信件接触者的身体，吸取人类的生命之息。没有恋人或无法与恋人在一起的人类，你便制造出幻觉，让他们与陌生人一起前来，事后却误以为是与自己的恋人在一起。”
　　狄亚斯嘴边裂开一个冷酷的笑容，绿色荧光慢慢从身上剥离，接触信纸时在脑海中看到的那个绿色的“妖精”出现在了缇兰希斯面前。
　　失去依附的狄亚斯晕倒在了湖畔草丛中，妖精没去管他，只是盯着缇兰希斯说，“我并没有吸取太多生命之息，不可能看得出来吧？”
　　“被吸收生命之息的人虽然因为取走的量少而并无异样，但也难免会出现精神恍惚的样子。”
　　今天的艾梅拉看着狄亚斯的眼神与以往比起来，少了几分活力，却多了一份飘渺。发现这一点的缇兰希斯下午在查阅书籍时，在其中发现了类似的描述。
　　“呵，”妖精露出中残酷的笑意，“遇到恶魔算我倒霉。我不想惹麻烦，如果这里是你的辖区，出示纹章后我立即离开。”
　　“你弄错了两点，”缇兰希斯说，“第一，我不是来赶你走的。”
　　“是吗？”妖精有些惊讶，“那还真是多谢了。”
　　“第二，我不是恶魔。”

作者有话说

　　受受的初吻就这么给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