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城》宝路路

2、第 2 章

　　苏岩再回到徨城已经是2天后。她风尘仆仆直接去找张总。
　　瑞达集团总部坐落在黄金城道，中心地段，寸土寸金，22层的高楼挺拔伫立。每天太阳东起至朗空，抬头仰望这栋大楼，玻璃窗反射着阳光，肆无忌惮，威严不可撼动。
　　“张总。”苏岩开始汇报，“临市那个项目已经进入第三期，前期集团拨款的5亿已经消耗殆尽，显然在项目初期低估了成本，我重新测算了余下两期需要的资金，还需要6亿。”临市的项目是瑞达集团今年初的重点项目，为深圳华域航运公司提供近3年的货船底舱零部件，项目共四期，每完成一期交付并收入上一期货款。
　　“深圳那里并不乐观。”苏岩继续说：“华域的‘新航线计划’启动缓慢，航运资金流回笼缓慢，虽然第一期的货款正常，但就他们目前情况来看，勉强交付第二期货款后，余两期根本无法保证。同样瑞达也面临危机，如果第三期继续，至少还要投入3亿，但两个月后收不到货款是大概率，华域违约走正常资产处置流程至少需要6个月以上，他在多家银行都有抵押，债务关系复杂，哪家优先偿还目前不明朗。如果停止生产，瑞达违约，也将陷入巨额债务。不管哪条路，这个项目，无疑失败了。”
　　张仕达静静听着汇报，站在窗边，22楼俯瞰徨城，一览无余。他缓缓转过身。
　　“徨城三分，张，顾，陆三家一直来都势均力敌，平衡牵制。”张仕达平静地说：“你以为华域怎么会突然出事。”
　　是的，这么大的项目，张仕达必定多方考察审慎抉择，“新航线计划”怎么会突然出了问题。瑞达和华域就这么轻而易举陷入了继续还是停止项目的选择中，但无论选择什么，都是一条毁灭的路。苏岩想到了那一晚的金辉国际。霍励行，陆亦扬，顾小曼。原来如此，直接而又决绝。
　　“好了张总，瑞达的委托已经完全结束。以后还有什么需要，您可以再联系我。”苏岩将最后的资料放在了张仕达桌上，转身离开。
　　“苏岩，霍家回来了。谁都需要做选择。”张仕达的声音尽有些苍凉。
　　离开瑞达集团，苏岩看了看依然挺立的集团大楼。威严，孤独，巨人的死去比凡人更容易，也更悲壮。

　　江山易主不过是一周的时间。霍氏有备而来，瑞达还在，但张家的时代结束了。
　　苏岩坐在椅子上回想着这一周的变化，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子上摊开的文件。是霍励行的详细资料。满满的红色背景，16岁入伍，33岁的他居然转商，霍家要走一步什么样的棋呢。想到这里，苏岩拨了内线：“susi，从现在开始，所有预约取消，所有委托都不接，对外就说我开始休长假。”
　　“好的，老板，但是，”susi边说边看了眼面前的男人，“但是康盛的陆总要见您，现在正在我面前……”

　　苏岩最后还是和陆徐白一起吃了饭。陆徐白今天穿着灰衬衫，黑西装，没有打领带，整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儒雅，看起来深沉又节制。他选了城郊一处的私房餐馆，竹影斑驳，曲径通幽。
　　陆徐白绅士地为苏岩拉开座位，随即自己也坐了下来。
　　苏岩翻着菜单说：“你选地方的水准一直很稳定。”
　　陆徐白笑而不语。
　　苏岩迅速翻完了菜单直接扔给陆徐白：“选择太多，你点吧。”
　　陆徐白嘴角的笑放大，叫来了服务员，骨节分明的食指便在菜单上点了起来。点餐完成，他看了眼苏岩对服务员说：“再给这位小姐来一杯芒果汁。”
　　菜上的很快，石斑，秋葵，芹菜，蟹，苏岩看着一桌菜，抬头看了眼陆徐白。这一眼神色有一瞬复杂，陆徐白显然对捕捉倒这样一瞬很受用。
　　陆徐白夹了一块蟹放到苏岩碗里。“你准备放假了？”
　　“哼，”苏岩轻哼，“留下来谁给我收尸？”
　　陆徐白又自然的夹了块鱼放到她碗里，“你以为能全身而退？”
　　“徨城多年三家均分，是和平相处还是蓄势待发？”苏岩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菜，然后抬眼直视陆徐白，“霍家不过迅速倒了一盆水告诉所有人，油锅…已经开了。”
　　“你见过霍励行了？”陆徐白又夹了根秋葵。
　　“陆亦扬在金辉国际搞的一出是自发的还是你授权？请顾小曼又是什么用意？张仕达为什么一个月前让我查临市的项目？新航线是真的遇到了问题？瑞达一个礼拜就清干净了，霍励行是从哪个环节开始插手的？还是说3年前他就已经开始挖坑埋人了？”
　　陆徐白笑了笑，“金辉国际我没有份。我从来不算计你。”他将芹菜也放到她碗里后，接着说：“与其说霍家狼子野心，不如说瑞达早有准备。张仕达壮士断腕，不过是最好的选择。”
　　苏岩不作声了，她盯着陆徐白。是否有一天，你也要做选择。
　　陆徐白像是明白苏岩所想，冲她一笑：“放心。吃饭。”
　　苏岩看了看满满一碗的菜。陆徐白点的都是她爱吃的。仿佛十年前，陆徐白也是这样，为她夹菜，对她微笑。这样近。那样远。

　　饭后，陆徐白送苏岩回家。到了公寓楼下，苏岩谢过后下了车。径直往前走。
　　“苏岩。”陆徐白突然叫住她。“与其错选，不如不选。”
　　哼，十年前，你是否也这样害怕错选。苏岩头也不回进了大楼。

　　苏岩没想到，霍励行来得这么快。
　　苏岩开始了休假。她的休息方式很简单，买张电影票，大可乐爆米花儿。这一天，她买了场恐怖电影，工作日的影院观众不多，特别适合看鬼气阴森的片子。苏岩左右都没人，一个人捧着大桶爆米花儿，投入到万分吓人的剧情中。电影过半，突然一个人坐在了她右侧的位子。苏岩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突然出现的鬼脸，还是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这时，边上的人轻声一笑。苏岩听到了，原来是个男人。我靠…被嘲笑了。她愤愤抓了几个爆米花，一口塞进嘴里，又啜了口可乐。
　　电影终于结束，场子里灯光慢慢亮起。苏岩起身伸了个懒腰就定住了，右边跷腿坐着的西装笔挺的男人不就是霍励行么。这男人就这样漫不经心眯眼看着懒腰进行到一半的苏岩。

　　和霍励行走在一起是很有压力的。特别是他黑衬衫黑西装黑皮鞋，苏岩帽衫运动裤白球鞋，特别磁场微妙。
　　“苏岩。”这是霍励行第一次叫她名字，声音疏离却也有种让人安定的感觉。“来帮我。”
　　苏岩直直盯着霍励行的眼睛，想从中看出端倪。
　　“你有很多疑问。”霍励行也不惧对视，“我可以回答你。以表诚意。”
　　“瑞达高速扩张这么多年，资金链早有问题，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张仕达选择把股份都卖给我，也不枉费我选中了瑞达。”霍励行说到。
　　“华域的实际控股人华向东，3年前接手华域，‘新航线’就是他上任后的第一个战略项目。他和你，是战友。”苏岩盯着霍励行，“3年前，你就选中了瑞达，以它的死作为战役的开始。”
　　霍励行点了根烟，“我和张仕达一样，不是要瑞达死。而是要它活。”烟雾缭绕，模糊了苏岩的眼。
　　霍励行对苏岩此刻的表情很满意，露出一抹难以分辨的笑：“张仕达知道，只要我接手，霍氏就会注入资金，瑞达就能活。至于‘新航线’，从来就没有问题。”
　　说完，他看向苏岩:“张仕达选择在霍字下活。你呢？”
　　霍励行看到了苏岩眼中的审视，权衡以及犹豫，像是要最后击溃敌人心理防线一般，说:“你选择和顾家一起死。还是选择在我下面活。”

　　之后的几天，苏岩脑中都是霍励行猎豹一样的眼神，他说得每一句话都反复回响在耳边。笃定，自负，诱惑，天生的侵略者。
　　苏岩还是忍不住给顾小曼打了电话，询问近况。
　　“我挺好的，工作挺顺利，最近也不太忙，你知道的税务总是在年底会忙起来。爷爷身体也挺好，最近我也空着总带我参加一些宴会。也没什么特别的，就陪爷爷露露脸，对了宴会上还经常遇到上次那个陆亦扬。苏岩你放心吧，我挺好的。”
　　苏岩听着顾小曼絮絮叨叨说着近况，眉头也越锁越深。她在椅子上不知坐了多久，突然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风衣，走出了门。

　　瑞达国际金字招牌还在，但这个躯壳里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苏岩看着电梯指示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22楼，她走出了电梯。
　　总裁办公室唯一的变化就是位子上换了主人，也连带着办公室的空气也发生了改变。
　　霍励行伸手指了指面前的位子，示意苏岩坐下。
　　苏岩没有理会，开门见山：“我有三个条件。”
　　霍励行玩味地看着她：“我以为你已经决定了。”
　　“答应我，就成全你。”
　　“说说看。”待霍励行听完苏岩的第一个条件，眯起了眼，“还有两个呢？”
　　“还有两个我还没想好。我需要给自己来个双保险。”苏岩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
　　霍励行的脸突然冷得吓人，“苏岩，不要太嚣张。”
　　苏岩也不惧怕霍励行突然变化的情绪，“你找到我，说明我是你这盘棋中不可缺的棋子。所以，我值得。”
　　说完，办公室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霍励行猛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来到苏岩面前，伸出手，脸上阴郁表情全无，“我答应。”
　　苏岩也伸出手，与他握在一起。男人的手很干燥，隐约能感觉到手中的茧子，温热有力，和这个人一样，让人笃信。
　　霍励行也明显感受到了苏岩手中的湿冷，这个女人，明明这么紧张，演技倒是不错。
　　“那么，苏特助。”霍励行指了指门外第一个位子，“你可以开始工作了。”说完就把苏岩推出门外。总裁室门关上的一瞬间，他清楚听到苏岩说了句…我…靠。

　　陆徐白听完秘书汇报后脸色阴沉。他坐在位子上左手摸着一个相框，右手拨通了苏岩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苏岩声音传来。陆徐白没有说话。
　　苏岩似乎明白了此刻的沉默，也不再说话。
　　“苏岩。”陆徐白声音低沉，“我说过，与其错选，不如不选。”
　　“你也说过，我不能全身而退。”
　　“苏岩。”陆徐白的指腹摩擦过照片，“现在的我，可以帮你。”
　　苏岩笑了。一个霸道的男人说，来帮我。一个温柔的男人说，我可以帮你。陆徐白，你不必为十年前的不选耿耿于怀。
　　照片中，女生脸红颔首，男生看着女生，温柔的笑。是不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午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