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左思妄

57、赐婚圣旨东瀛欲动

　　自从左缙和君妄挑明之后，两人关系进入一种微妙的状态，君妄对左缙总算不是完全冷脸不理不睬了，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耐不住左缙总是主动凑上来和他说这说那的，偶尔给一点回应，左缙就高兴得不得了。左缙觉得君妄的态度有所缓和，就是个好兆头，他有信心一点一点地再次把君妄的心攻克。

　　君妄之前受的伤才养好一点，大夫吩咐要静养，在和左缙冲突时又恶化。这几日乖乖在骠骑将军府养伤，英夫人听说君妄生病，特意吩咐人给他做些滋补的吃食。左缙还发现，只要母亲在，君妄对自己的态度就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英夫人一直知道君妄是左缙挚友，君妄也不想让英夫人为他们这些小辈的事情难过。

　　君妄静坐案前，他似是想写些什么，手执毛笔无意识地写着，一整张宣纸上布满凌乱字迹，细细看来，只有“君家”“左缙”四字……牙关紧咬，君妄猛的起身将纸团作一团，随手丢进火盆之中，看火苗舔上纸张，片刻便化为灰烬，眉间皱出深印。

　　忽闻门外高唱：“圣旨到——请骠骑将军左缙、宣威将军君妄接旨——”

　　君妄眼皮一跳，定了定神，暂且放下心头忧虑，迈步走出书房，来到前厅。见一黄门捧玉轴五彩绫锦圣旨，见那人面上笑意灿烂，君妄心中稍定，想来不是坏事。君妄先迎上前去，抱拳：“劳烦公公辛苦这一趟，左将军不在府中，可否请公公稍候？”

　　那黄门连连颔首，笑的更开，意味深长地瞅着君妄：“无妨，君将军，好事将近啊。”

　　君妄细细思忖人话中深意，不得其解，只得跟着笑了笑。心中有些复杂，虽说烈帝保留了他的官职，对君家也没有处分。眼见着整个朝堂已经被烈帝掌控了，一些原本是烨帝的心腹势力的官员们也只能向烈帝臣服。可是君家是自始至终没有明确表态拥护烈帝的，他夹在二者中间，滋味实在是难受。

　　这日左缙从军营回来已是黄昏。夕阳镶出西天一抹绛红，漫天匝地的斜阳将冉冉渐翳的金光涂染在将军府匾额上，似披起一衣红衾。

　　左缙心中仿佛有所感应，一入府内，竟是烈帝亲侍手持圣旨等候，府中上下俱跪地相迎，君妄在最前，垂首恭敬，看不清表情，猜不透所想。左缙心中咯噔一下，道前些日子自己向烈帝请求恩准他与君妄二人的婚事，当时烈帝说需要几天考虑考虑——这确实是给烈帝出了个难题，一来两个男子的婚事以往在大翼闻所未闻，虽说烨帝爱濡君、好男侍的事情天下人皆知，但是在大多数人眼里男女成婚生子方是正道。二来君家那个执拗的硬脾气，至今没有表示向烈帝效忠，烈帝可以通过左缙和君妄的关系想办法拉拢控制君家，但反过来，君家也可能策反左缙。不是他不信任左缙，实在是左缙的声威太高。

　　自己与君妄才重归于好，这个关头可不要出什么岔子。忙大步走到君妄身边跪下，二者挨得极近这，左缙不动声色地碰了碰他的手背，偷瞥他神色。

　　君妄感受到手背温热，对左缙细不可见地摇头。

　　只听黄门展卷高唱：“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威、骠骑二将军情比金坚，可砺磐石，可昭日月。山高不阻志，涧深不断行。流年不毁意，风霜不掩情。朕有感于此，特将宣威将军君妄赐婚于骠骑将军左缙，二人择日成婚。钦此。”

　　那圣旨刚宣读完，一字一句敲在心尖上，左缙和君妄两个人都懵了。

　　君妄双目霍然睁大，心跳的愈急，似坠幻境一般，顾不得圣旨在上，晕乎乎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左缙，没想到，他真如那日所说，去求来了一道赐婚的圣旨。

　　左缙更是狂喜，心道陛下不介意前朝君家体量，念我二人一片深情，赐婚于我，如此大恩，我左缙除了豁出性命保江山，无以为报！

　　公公催促：“还不接旨？”

　　左缙才如梦初醒，与君妄相视一眼，一同叩首大拜：“末将领旨，谢主隆恩！”

　　领完旨，等公公离开，左缙顾不得周围人眼光，一把抱起君妄，狂喜冲入房中，挥手“哐”地合上门，让人脚着了地却不放开，紧紧抱着，深深拥吻。感觉打了胜仗都不如此刻的激动欢喜。

　　君妄被圣旨内容撞散了魂，直到唇被封住，还没有回过神，居然没有拒绝左缙热烈的吻。看着左缙狂喜的模样，心早就化为一滩融融春水，那一瞬间，好像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以往的痛苦都烟消云散，君家的顾虑也抛在脑后。那一刻他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心——他想和他在一起，他想与他光明正大地亲吻拥抱，他们有天子赐婚、为天下人承认，他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曲折，现在总算柳暗花明了，他可不可以任性一次？

　　半晌，唇齿分离，君妄掌心贴上左缙面颊，喃喃：“我是不是又作梦了？皇上怎会给两个男子赐婚？”

　　左缙看着人一双眼睛如晨星般明亮，脸被人掌心捧着，心下柔软，凝望着他一片深情喜悦：“你没听错，是真的。待我禀报母亲，我们择日成婚！”

　　成婚二字入耳，君妄面上腾地烧了个透，捏了捏发烫了耳尖，又晕呼呼地被左缙拉去拜见英夫人。

　　赐婚圣旨一下来，最震惊的是英夫人。她怎么也无法理解，烈帝怎么会突然下了这么一道离经叛道的旨意，要把左缙和君妄两兄弟凑在一起，这不是害人吗？这不是让左家和君家绝后吗？而且，他们只是兄弟，怎么能变成夫妻？

　　英夫人觉得自己都要一头撞死在宫墙上抗旨了——

　　可是左缙和君妄这时候却来给英夫人请安。两人一起撩袍跪在地上，左缙率先磕了个头，坚决道：“母亲，孩儿不孝。但是孩儿与君妄真心相爱，此生心中只有他一人，生死不负，求母亲成全！”

　　英夫人满脸不可置信，伸手颤抖地指向左缙的脸：“你、你说的什么胡话？！”

　　君妄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常常往左缙家跑了，英夫人知道他与左缙有十多年的交情，又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感情自然比一般兄弟要深厚。英夫人是看着君妄长大的，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善良实在的小伙。可是如今，他们居然说，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左缙右手去拉君妄的手，与君妄十指相扣，将他们在元山发生的事以及之后的种种都一一向母亲道来。

　　而听完了真相的英夫人，怔怔地坐着，顾时觉得无力。这真是命啊，她有什么办法呢？更何况现在还有了一道圣旨……她撇过头去，挥挥手，虚弱道：“你们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左缙拉着一脸复杂、眼中含着愧疚的君妄起来，悄悄退出房门，然后松了一口气。母亲这关，暂时算过去了。

　　接下来几天，左缙就像疯了一样，见人就说起烈帝的赐婚，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其实这道圣旨早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以骠骑将军和宣威将军的名气，他们都是大翼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而英雄的事迹不仅有叱咤沙场，还有铁血柔情。大多数人认为他们是真爱，也有一部分人认为断袖之癖玷污了两位大将军的形象，甚至会让大翼沦为他国的笑柄——所谓大翼战神居然是只兔子？

　　可是左缙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他的眼中只有君妄。

　　君妄的态度软化后，他便越发的肆无忌惮，在人前常常自动自觉地给君妄商茶倒水，拉个手，揽个肩，甚至亲个嘴，又每次都在君妄恼羞成怒发火之前收手，占了便宜就笑得像个偷腥的狐狸。

　　其实君妄表面上再恼怒，心里也是暖暖的。他感觉整个人都像飘在云端上，那么柔软轻快。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致于他觉得一切都是幻影，很快便会化为泡沫。

　　婚期定在五月初三，可是还没有等到那一天，就有噩耗传来。

　　烈帝登基不久，朝堂初定，根基不稳，周边诸国蠢蠢欲动。东海的守备军来报，说东瀛最近正在整肃军备，有会东瀛语的商户打听到消息，说东瀛打算趁虚进攻大翼！

　　东瀛与大翼邦交几十年，两国互有商户往来，严格说起来，东瀛也不过是大翼的一个附属国。只是近些年来，东瀛发展了不少，渐渐吞并了一些邻海小国，兵力渐长，野心也膨胀起来，似互不再甘心作大翼的附庸，这几年向大翼进贡的物品也越发敷衍。如今传出东瀛要进攻大翼的消息，也不算意外。

　　朝堂上，烈帝先询问左缙对出讨东瀛的看法。

　　左缙上前一步，拱手铿锵道：“末将以为，我军不能坐等东瀛的海军入侵港口河道。诚然，我军可以沿口岸布置大炮，但东瀛必定也有坚船利炮，届时展开对轰，战火发生在大翼领土上，受苦受难的就是我大翼百姓！一旦东瀛海军西进，我军应该出海迎击。”

　　烈帝一拍龙椅扶手，道：“好！左将军，朕命你领兵迎击东瀛。此战必须要胜，还要胜得彻底，胜得漂亮，好好震慑那帮贪心不足的倭寇！”

　　左缙干脆利落地单膝跪地：“末将领命，必定全力以赴！”

　　此时突然响起两道几乎重叠的声音，道：

　　“陛下，微臣请求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