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左思妄

34、新认义妹女中英豪

　　已是午时，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在京城外郊的官道上，一骑如飞驰来，由远至近的马蹄声踏碎了郊外的宁静。

　　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穿着劲装长裤，绣着暗紫纹路的腰带包裹住窄细腰身，没有裙带飘飘的柔美，曼妙身姿却多了几分英姿飒爽。这姑娘马术精湛，她坐下宝驹有着白雪般的毛发。眼见着到了营地，她一牵缰绳，跨身利落下马，来到等候的人跟前行了一礼，嫣然一笑，灵眸如润：“小女子秦修仪，拜见骠骑将军。”

　　见过礼，秦修仪才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眼前这位闻名内外的大将。关于左缙的事迹，她早已听父亲多次说起过，听到母亲与英夫人的谈话，她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仰慕之情。母亲也道这位骠骑将军是个靠得住的人，唯一的不足便是他年已三十四，与自己相差有些大。因为左缙这个年纪还未娶妻，要么是他不近女色，要么是他外表丑陋或性情不佳。秦修仪本不在意年龄，她更在意的是内在，她喜欢真正睿智、强大、能让她服气的男人。但她也做好了面对一个样貌普通甚至丑陋的中年男人的准备。

　　左缙在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下，不得不着了一身新袍亲自来迎。他额宽鼻挺，浓眉星目，五官线条分明。因是习武之人，身体本就强健，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他身材高大，腿长步阔，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悍态席卷而至。这个猎豹一样的男人，周身沉稳冷肃，面对眼前的女子他也没有温和了辞色，只是淡淡道：“秦姑娘请随我来。”

　　到了真正与左缙面对面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暗中仰慕的人居然如此丰神俊朗，秦修仪发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面上泛起了红霞，点点头跟在左缙身后，入了骠骑军营。

　　一路上秦修仪见到许多来往的士兵，见到左缙带着个姑娘进来，都有些好奇地张望，只是被左缙一瞥之下，立马严肃了神色，目不斜视，接着做自己本来的事情。那些向左缙打招呼的士兵，眼神都满是敬仰。秦修仪心道：左将军果然受士兵爱戴，在军中威望甚高。

　　左缙将秦修仪带到操场后，便对她简单介绍道：“这一带便是骠骑军日常操练的场地，你可以在这周边随意走走，但是不要随意进入帐营，也不要离开操场太远。我已与军中将士们吩咐过，不会有人拦你，若是有事，只管差人来报我。我还要练兵，就不陪你走动了。”

　　秦修仪有些惊讶，愣愣地看着左缙将一块军令递给她。她本以为左缙会亲自带着她参观军营，他们二人便有机会多多相处，然而没想到左缙只迎她进门就让她自由行动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而另一边操场上，君妄正在监督操练士兵。

　　远远望着左缙领着一个女子进来，君妄的注意力就没离开过。只见那二人男的英俊威武，女的美丽可人，站在一起十分相配，看到左缙正在与秦修仪说着话，君妄心底有些泛酸。他也听说了，兵马大元帅秦御骁之女秦修仪，是很有可能成为他“嫂子”的人。他看似盯着校场，士兵们一个个挥动着手中的长矛，其实目光放空，他微微牵起嘴角，对自己说：“多好啊，左大哥总算不用无望地守着沈相了，也是时候成家了。”

　　而那个人不论是谁，也不会是他。

　　左缙本意就是先顺着母亲的意与这位秦姑娘见一面，然后与这姑娘说清楚自己并不打算娶她，自然不会对她太好，白白招惹姑娘芳心。因此左缙态度冷淡，只吩咐让她自己转转，便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骠骑军是左缙一手带出来的兵，大翼这支令人闻风丧胆的雄师，总是有着超凡的气势，就连操练时也是声势惊人。这都归功于左缙初建军的时候，让士兵们互相“口号对轰”，久而久之他们一个个都中气雄浑，上阵杀敌光是这叫喊的声音都能让敌兵腿软。左缙治军很有章程，多谋善断、爱护士卒，同时也赏罚有信，明法审令。

　　无论是否战时，骠骑将从不懈怠。左缙严令全军将士，入晚则安眠静睡，以养精神。不许枕上呕吟唱曲，以耗精气，仍轮流喂马，务要勤起添草。白昼早起，梳洗毕，习学武艺，或学弓马，或学披甲，或操阵势，至昏而止。每五日一次，将自己器械，应磨光者磨光，修利者修利，以上俱由戴邛、姜泽、许明锐等将领督率行事。左缙每月不定日巡查。

　　“骠骑士军听令！虽然目前四方安定，并无战事，但是我军平日不可松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吃百姓的粮，就是要振奋精神，保家卫国！”左缙沉声号令，鼓舞士气，一边在各营巡视。闻言士兵们一个个都打起精神，在烈日下挥汗如雨。

　　许明锐所带的士兵们正在用前些日子学习的武技互相较量，让他们两两为一组进行切磋。左缙驻足观看了一会儿，便闻到轻风拂来的一缕淡香，旁边站了个人，不用说，就是秦修仪。

　　秦修仪与左缙并肩观摩了一会儿士兵们的对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左缙挑眉，问：“秦姑娘是有什么话想说么？我这军中士兵可还入得你眼？”

　　“骠骑军纲纪严明，名不虚传，修仪佩服。”秦修仪侧头看向左缙，她面容姣好，目光灼灼，像彩霞一样绚丽，“只是这武技嘛，毕竟各人根骨不同，这些士兵们都还欠些火候。”

　　左缙失笑，想着这姑娘也是率直，道：“看来秦姑娘是个中高手，眼界不一般啊。”

　　秦修仪说话声音并未压低，因此周围有不少士兵听到了她的评语，他们可不像左缙这么淡定。一个个都是战场杀伐的铁血汉子，怎么能被一个女子看不起？因此他们有的目光中流露出不满之色。

　　恰好秦修仪这时候提出：“素闻左将军武功盖世，小女子也是自小习武，不知可否请将军指点一二？”

　　“将军，你就答应了吧！”左缙还未开口，周围的士兵们就出声了，“就让这位姑娘开开眼界，不要以为咱们军中无人！”

　　左缙闻言沉声呵斥：“秦姑娘是客，不得无礼！知道自己不足就好好练！”

　　士兵们一看左缙脸色，都不敢起哄了，不服气也憋着，只是那对打的力道越发重了，一个个拳头都挥得虎虎生风。

　　秦修仪反倒有些不高兴了，她生在元帅府，性格豪爽直率倒像个男孩，自幼最讨厌别人因为她是女子而对她区别对待。她上前一步，竟是直接向左缙下了战书，还用上激将法，傲然道：“将军莫不是怕在全军面前输给一个女子丢了颜面？我秦修仪诚心向左将军讨教，若将军能让我输得服气，那么我可以答应将军一个要求，反之，若是将军未能让修仪心服，将军也需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小小激将法，左缙自然是一眼看破。他一个大男人，还比她年长这么多，真与秦修仪对点岂不是欺负小女孩？本不欲理会秦修仪，却在听到秦修仪提出的赌约之后顿了顿，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好，就依秦姑娘所说，我让你一只手，若在二十招之内未分胜负，就算我输。”

　　“不用你让，只需全力以赴！”

　　“好，那便十招之内结束吧。”

　　……

　　这场比试虽然大家都很好奇，但是左缙严令各军各司其职，不可围观起哄，因此能自由过来观看的人很少。不过比试确实也没多少看头，只一会儿就分出了胜负。显然，秦修仪在十招之内落败了。

　　虽然左缙承诺过全力以赴，但是与女子对打毕竟不似往日与弟兄们切磋，动作招式都有要注意的地方，因此还是打得颇为克制。虽然秦修仪武功师承大元帅，也是习武中人的佼佼者了，但在左缙面前还是难以匹敌。

　　他们对打的时候，君妄就在一边观看。打完之后，左缙与君妄目光相撞，他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与君妄一起痛痛快快地教量一场了。以往他们曾那样的无所顾忌，赤着胳膊滚打成一团，然后在落日的余晖下相视大笑。然而现在……

　　虽然只消几招就落败，秦修仪眼神却越发明亮，左缙的强劲气概已经让她完全折服，这辈子若能许给这样一位英雄豪杰，她也无憾了。她收了势对左缙一拱手，声音清亮：“愿赌服输，左将军武功超绝，修仪甘拜下风。不知左将军有何要求？”

　　回过神来，左缙发现自己已经又与君妄对视了半晌，撇头避开他复杂的目光，左缙对秦修仪说：“过奖。秦姑娘还请借一步说话。”

　　然后君妄就望着左缙领着秦修仪往营外的无人的林中走去了。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远远地跟在他两后头，隐匿着自己的行踪。他如今武功也可与左缙一较高下了，又这般小心，自信不会被左缙发现。他心道：他只是想知道，左大哥是否会与秦姑娘议定婚事。若是成了，他要恭喜左大哥。若是成了，他就可以死了这条心……

　　此时已是斜阳欲沉之时，但见漫天匝地的日光将苍翠青山涂抹了一层金粉，微风撼树，惊起晚归的林鸟纷纷。

　　“秦姑娘，请恕左某唐突。”左缙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位他其实颇为欣赏的女子，“左某目前并无婚娶之意。秦姑娘女中豪杰，不若另寻良配。”

　　“是我不够好吗？”秦修仪已然查觉到左缙对她无意，但明明白白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失望。

　　“不，你很好。”左缙摇了摇头，目光望向那层叠染金的远山，谓叹道：“只是我心中已经有人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寻到他……”

　　秦修仪并未打断，她静静地听着，目光像一泓泉水。

　　“虽然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的样貌。”左缙苦笑一声，眼神却坚定不可动摇，“但我一定要寻到他。他是我今生唯一的伴侣。”

　　“我明白了。”秦修仪洒然一笑，虽然喜欢不是一件容易放下的事情，但她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她退一步，道：“若将军肯垂青眼，修仪想认将军为义兄，母亲那边，我也会好好解释，说我二人只有兄妹之情，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见秦修仪态度大方，左缙松了一口气，缓和了脸色，从善如流道：“那为兄就多谢义妹体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