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左思妄

35、公主之子入宫伴读

　　且不说那头君妄得知左缙多年以来不娶妻的原因竟是寻找“神秘人”是如何的心绪纷乱，把目光放回京城宫内。

　　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地题着魁伟有力三个大字‘养心殿’。烨帝刚刚处理完一天的奏折，才微皱眉，一双指节修长肤色如玉的手就抚上了他的太阳穴，轻轻揉按，令烨帝不由舒服地喟叹一声。

　　宴九辞微微一笑，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他说：“陛下勤政爱民，圣德昭昭，可也得保重龙体呀，不然，九辞可要心疼了。”

　　烨帝微后仰靠在椅子上，享受着宴九辞的服务，一边赞道：“还是九辞待朕好啊，要是后宫里的嫔妃有你一半贴心，朕也不会对她们提不起兴致，都怪你把朕的胃口养叼了。”

　　“陛下这般恩宠，倒让九辞惶恐了。”宴九辞坐到长椅上，柔若无骨的身子倚在烨帝怀里，扬起精致的小脸，一双水灵的眼睛注视着烨帝，他温声说，“虽然九辞很想自私地独享陛下的恩宠，但是普天之下，都盼着陛下恩泽广布，给大翼再添几枚皇子呢。虽然陛下龙精虎猛……”说到这里，宴九辞的俏脸一红，羞得让人想一口咬住，“但是这一点，九辞实在无能为力。”

　　烨帝温柔地爱抚着宴九辞的发顶，听了他的话心里也很是无奈。一来他确实对后宫的那些美人提不起多大兴致，二来就算他去了，也没有哪个嫔妃肚子争气能给他怀上龙子。不过这会儿谈起，他倒想起他的宝贝儿子轩辕瑞：“说起来，瑞儿今年也要满六岁了，也到了入学的时候。”

　　“是呀，一转眼大皇子都已经这么大了，九辞还记得他才满月的时候，抱在怀里才这么小一点儿，也不怕生，见着人老爱笑呢。”宴九辞乖巧地用脸贴着烨帝的胸，掩住眼底闪过的一丝暗芒，声音还是那软糯，“只是这些年，宫里又没有与大皇子年龄相仿的玩伴，九辞时常看到大皇子一个人在宫里头玩耍，实在是心疼得紧。眼看到了入学的时候，陛下何不给大皇子找个伴儿？”

　　烨帝略一思索，沉吟道：“九辞此言倒也在理。独自学习，朕怕他过于骄傲，若是有人互相督促也好。”

　　在烨帝见不到的角度，宴九辞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他隐隐有些兴奋，但同时心脏又好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拧住，随时都有爆裂而亡的危险。他的脚步已经迈开了，便不能中途停下。他放软了声音，提议道：“九辞听闻长公主之子沈元，与大皇子年龄相仿，自小受闻名天下的沈相大人教导，品性良正，想必能与大皇子投缘。”

　　说到右相沈君华，烨帝有些犹豫了。五年前左缙自南境回京后，不仅将玉宇楼、元贼首领捉拿，同时也搜集了贤王从赈灾银中贪贿、与地方官员勾结的证据，虽然直接指向贤王的证据不多，但是还是让贤王的声望遭受了重大打击。相反，烈王轩辕墨这几年声望日盛，而向来荣宠的右相沈君华与烈王，舅侄之间关系亲近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的，叫烨帝有些不快——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要说谁能不在意自己的权威声望，那一定是骗人的。

　　此时沈君华表面上的恩宠，只是因为他行事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处罢了。若有机会，烨帝是要想办法敲打一下烈王的。

　　只是转念细想，京中确实也无其他贵宦家公子比沈元更加适合做大皇子的伴读。一来他们年龄相近，沈元与轩辕瑞同年出生，只比轩辕瑞大不到半岁。二来沈元是长公主轩辕翊的儿子，也是皇亲。

　　只是两个六岁的孩子，也翻不起什么大浪。烨帝如是想着，便还是同意了，吩咐魏公公道：“召右相入宫。”

　　……

　　晚秋时节，上书房外的梧桐树有美人迟暮的端庄。他们在风中直直地立着，阳光无所遮拦，在树枝间跳跃嬉闹，全不顾晨风中摇摇坠落的梧桐叶，在空中婉转跳起的最后一支舞。

　　透过窗台，可见书房内有两个小男孩正在奋笔疾书，还有两个比他们稍大些的男孩则分别侍立在两侧，要么磨墨，要么倒水，气氛一片安然。

　　坐在右边的男孩一袭青色锦袍，墨发用白玉带束起，举手投足间处处彰显着优雅的气质，温润如玉，脸上总是带着一抹笑，如春风拂面，纯黑的眸子如同一潭汪洋，显出他非同寻常的早慧。这就是沈元，他完美地继承了父亲沈君华的气质和过目不忘的能力，面对着眼前少师考校他们的题目他表情轻松，应对自如——虽然他能够一字不差地把六经背讼出来，但是他得听父亲的话，估着大皇子的水平，适当写错几个词，表现得与他相当、能激起大皇子斗志即可，即不能太无用，也不能表现得太优秀让大皇子丢脸。

　　沈元侧后方立着的书童名为张弛，他大约有十三、四岁，高高瘦瘦，脸蛋圆圆的，眉清目秀，一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十分逗人喜欢。

　　从在左边的便是当今大翼王朝唯一的皇子轩辕瑞。这个当初生在雪夜、被烨帝视为祥瑞之子的小男孩，的确长得很有福相。脸蛋又圆又红润，脸颊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显得活泼可爱。一脑袋乌黑卷曲的头发，很是俊气，头发下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又显出些许霸道。大皇子毕竟是烨帝心尖上的宝，整个宫庭哪有人敢违逆这小祖宗的意愿，好在有永妃约束教导，性子才没有变得乖张纨绔。

　　轩辕瑞的书童名为星衡，身材均匀，不胖不瘦，长得黑黝黝的，一双小圆眼总是灵活地转来转去，小嘴唇很薄，很会说话。

　　沈元和轩辕瑞埋头写了一会儿，这时候都完成任务了，他们的老师——少傅凤树增便走了进来，看着两双期盼的眼睛，凤树增笑了：“既然都提前完成了功课，就让你们休息半个时辰吧。你们就在上书房附近转转，不要跑远。”

　　两个小男孩儿都乖乖朝自己的老师作揖道：“谢谢老师。”然后相视一眼，就结伴拉着手推攘着出去了。两个小男孩儿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轩辕瑞说：“我们去湖边打水漂吧！”沈元笑着配合道：“好啊！”然后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留下两个书童和一干小太监在后边追随喊着：“大皇子，慢点儿！”“公子，注意脚下！”……

　　凤树增摸了摸自己的小山羊胡子，和蔼的眼睛眯缝起来，看着两个孩子携手耍得太监们团团转的场景，欣慰地笑了，低声叹道：“若是大皇子日后登基，此二人想必也能传一段君臣相和的佳话。”

　　……

　　难得左缙和君妄两人都在京中，且都常在军营，但奇怪的是这几日两人几乎没有碰面。左缙躲着君妄，君妄也避着左缙，本应该是如了左缙的意的，但是君妄不来找他，他反倒又失落起来。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犯贱。

　　君妄那日在树林中听到左缙与秦修仪的谈话，心中大惊，才知道左缙这些年一直不娶妻竟是因为自己，听到左缙承诺的“他会是我今生唯一的伴侣”时，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地说出真相。

　　但是他没有，他思来想去，觉得左缙不可能对一个萍水相逢、完全不了解的人产生深刻的情愫。左缙是个重情义、有责任有担当的人，他不想左缙因为责任而与他在一起，他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替身——就像那晚一样。如果那样，他宁可永远也不让左缙知道真相，他宁可永远只做兄弟，至少这时候左缙眼里是实实在在的他。

　　还未等君妄重新收拾好心情，君家祖宅传来消息，君妄的爷爷君肃已经出发来京城看望自己的儿媳还有孙子。

　　在君妄还小的时候，父亲君誉常年在外征战，君妄自小的武功还有兵法都是爷爷君肃教习的。君肃是个严肃到有些冷漠的人，所以虽然君妄是爷爷一手带大的，但是与爷爷很难像寻常祖孙一样亲近，反倒是与偶尔才回家的父亲更亲近些。君妄对爷爷的感情，更多的是敬畏。

　　在君誉阵亡、君妄被拜为宣威将军之后，君肃就离开了京城，回到东北宁州君家祖宅，只偶尔返京一次。这次回京，倒叫君妄颇为意外，不过这次君妄在京的时间会比较长，祖孙两正好也能好好聚聚。

　　君肃满头银发，梳得很整齐，胡子斑白，却显得精神抖擞，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睿智。时已深秋，他不像别的老人家开始穿上厚厚的夹袄，而是穿着爽利的褂子。老人家年近古稀，身子还很硬朗。他是个武痴，每次一到京城必要和孙子过上几招。

　　这会儿爷孙两刚刚练完，在演武场上打得酣畅淋漓，赤着胳膊喘着粗气。君肃还是板着脸，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表扬了几句：“不错，有长进。”

　　君妄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得到爷爷夸奖就受宠若惊的乍呼小子了，他不骄不躁地点头微笑：“多谢爷爷指点。”

　　君肃休息了一会儿，便重新收拾好，两手背在身后，见孙子如今也长成这样成熟稳重可靠的大将了，忽然想起他小时候那天真明快的样子，而君妄的成长，与他的那个挚友左缙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有些感慨，道：“说来也很久没见过左缙那个小子了，听说他也在京城，改日你请他过来，我想与他也过过招。”

　　“……”君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向爷爷一拱手，“是，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