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归京议亲秦家修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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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二十年秋。
又是浩瀚无垠的戈壁滩，这儿漫天黄沙弥漫，风在旷野上呼呼地刮着，像是追忆着往昔在此洒血奋战的勇士。这是一幅粗犷豪放、雄浑壮阔的图画，又有着鸟飞绝人踪灭的苍凉。
沙漠的沙丘轮廓清晰、层次分明，丘脊线平滑流。一人一骑行走在这漫漫风沙中，他背脊挺直，红色的战袍如火焰在风中翻滚。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但挡不住那双眼睛——那是一双看尽了生死，迈尽了沧桑的眼睛，沉淀而不死寂，浩瀚却不阴晦。
这年春，左缙奉烨帝之命前来西北巡查边防，一呆又是三个月，明日即将回京述职，所以今日左缙特来汉林，祭奠往日那些沙场埋骨的战友。
来到那座骠骑军为阵亡将士们立的那座石碑前，左缙翻身下马。坟前的字迹已模糊不清，上面的名字好似在慢慢磨灭在岁月风霜中。
左缙解下腰间酒壶，在石碑前洒尽。泠泠酒水，残阳晚照，依稀勾勒出昔日金戈画角。
“兄弟们，我已走上了一条荆棘血路。乱世慷慨，你们泉下有知，可愿相和？”
低沉的声音消失在风沙中。左缙在石碑前静静驻立了半晌，方才踏马而归。
距平定元贼之乱已又过了五年，这五年来左缙和君妄还是一样，驻扎军营，四处征战，立下军功无数，但呆在京师的日子倒比在外的日子还要少。
一个人的时候，最适合琢磨东西。将以往埋在心底里的事情摊开来看。有些东西，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只会变得越发深刻。
左缙这一路想起了很多人，已故的，未亡的，最终还是逃不过心底的渴望。脑海中浮现了一张脸，那张脸侧面的伤疤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一双桃花眼眸色如深潭。这张脸一出现，就占据着不肯离开，让左缙只能捂住了胸口的护心镜，自嘲一句：“人渣。”
当年在元山与神秘人春宵一度后，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寻到那个人，要为他负责，要护他一世伴他终身。但五年过去，他未寻到那个人，却反而对自己最好的兄弟动了心。
若说事上有三样东西最无法隐藏，那么一是咳嗽，二是无知，三就是爱。
左缙也能够察觉，君妄对他也有些说不清的情愫。就像两人谈着谈着会莫明其妙地停下来，安静地凝视对方，好像看到地老天荒也不嫌久。这时候往往是左缙先移开目光，胸口的护心镜提醒着他昔日的誓言，提醒着他这一辈子的许诺与责任。
于是左缙开始对君妄有意疏远躲避，虽然他们明面上仍是最好的兄弟，但左缙再也不会随意亲密地与君妄勾肩搭背，再也不会时不时跑到君家去与他切磋畅谈。以“妄弟早已是独当一面的大将”为由，在安排军务时，也尽可能将他们两分开。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既然注定没有未来，那就将它掐死在萌芽中。
第二日，左缙领兵回京。十余日归途，风尘仆仆。远远便见着一人牵着马在城门口等候，正是君妄，看见左缙归来，他眼前一亮，想上马去迎，又生生忍住，只能等着那日夜思想的人领兵缓缓前来，旌旗飘扬，战袍翻滚，风尘不掩气势凌云。他与左缙分别外出戍守巡边，竟已有半年未见。待到左缙行到城门口，君妄眼眸亮如星辰，在骠骑军一干部下面前却还维持着沉稳的样子，他开口唤到：“左大哥！”声音是藏不住的欣喜。
“妄弟，好久不见。”左缙微笑着，却没有下马给君妄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而是提了提缰绳，说：“我先进宫向陛下复旨，咱们兄弟两改日定要好好聚聚。”
君妄微微一顿，道：“正事要紧，去吧。”然后看着左缙的人马入了城，向着宫廷渐渐远去。他神色如常，只是眼里的那点点星光，却渐渐熄灭了。
多么耳熟的推托？好似很久以前，也听少年时的一位挚友说过，那时君妄本欣喜于在茶馆偶然碰见姑苏修，却在屡次受姑苏修冷遇之后，明白两人或许不是一个世界的，就很少再主动找他了。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要来找他的左大哥，纵使这些年左缙对他忽冷忽热，纵使知道左缙心中从来没有过自己——左缙喜欢的是沈君华，他知道的，五年前他就认清了这一点。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是毒瘾，明知无益，却不愿意戒。他从未奢求更多，就算永远维持他最好的兄弟这个身份，只要能相伴，他就满足了。
有时候，错了一件事，就错了一段时光，错了一个人。
左缙入宫觐见烨帝，呈上西北各地军报。
烨帝比左缙大上几岁，已近不惑，如今斜倚在龙椅上，身子被酒池肉林养得有些虚浮，两鬓也有了几丝白发，显出些许老态。这些年他纵情声色，但膝下却有一个皇子，就是永妃在大雪之夜诞下的皇子轩辕瑞。烨帝对这唯一的儿子十分宝贝，虽然永妃不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但也维护了永妃的地位，将她晋为贵妃。这些年其他妃子一无所出，眼见着永妃还隐隐有封后的势头。
但要说宠爱，是谁也比不上睦安贵御宴九辞的。
这不，召左缙禀报军务，都还带着宴九辞呢。那个妖娆若罂粟的九辞，拢红衣，玄纹云袖，席地而坐在烨帝椅边，修长而优美的手指在烨帝的腿上轻轻按摩，长长的睫毛在精致的脸上微颤，形成了诱惑的弧度，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对这种情形，左缙已经见怪不怪了，低头目不斜视，恭敬沉稳地奏对：“……匈奴族目前由哈布图统领，听从张望督军管辖。西北境总体局事安稳，并无异常。”
“好。”烨帝懒洋洋地抬眼看了殿中半跪的左缙，安抚道：“左爱卿此去辛苦，便在京中多休养几日。赏赐已命人送至你府中，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左缙拱手行礼：“谢陛下隆恩。末将告退。”
总算回到家中，左缙刚换下一身戎装，又立马去向母亲请安。虽说英夫人这些年身体硬朗，也十分支持左缙保家卫国，但左缙心中十分惭愧——他长年征战在外，不能侍奉母亲左右，不仅是这个原因，更是因为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已三十有四，别的富贵人家公子已经是快要做祖父的年纪了，他却还未婚娶。
英夫人为此也很是着急，几乎每次左缙一回来就为他操罗着婚事，每每被左缙以各种理由推托，最后实在推托不过，只好把元山发生的事情透露给母亲，不过他并未坦言全部事实——比如那个和他春宵一度的人其实是个男人。
左缙的父亲左撼，一生只娶了英夫人一个女人，视她如珍宝，二人非常恩爱幸福，因此英夫人本来也是支持左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只是左缙寻那人整整五年寻不到，让她也心灰绝望，她反倒来劝慰左缙了。
“缙儿，前些日子我赴良夫人寿宴，见着了她的闺女秦修仪。”大翼文武一品大员的母或妻都为“夫人”，如今左缙的母亲英夫人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国夫人了，也偶尔参与朝中女眷的走动，往往是为了替左缙寻一段姻缘。而她方才所提的良夫人，正是正一品兵马大元帅秦御骁之妻，而秦修仪则是秦御骁的嫡长女。
“这位秦姑娘，我看是极好的。模样极美不提，出身将门世家，性情不似一般大家闺秀那般软弱，喜好舞刀弄剑，也是习武之人，想必与你十分相配。她也私下向我坦言对你有些仰慕之情，改日你们……”
英夫人还未说完，左缙就打断了她的话，他虽然内心愧疚，仍是十分坚决：“母亲一，孩儿与您说过，这辈子只会有一位伴侣。”
“你已经找了她五年，若是一直找不到呢？难道你要孤独终老吗？”英夫人目光复杂地盯着左缙，她没有发现左缙话语中将“妻子”改称为“伴侣”，还以为左缙在寻的那个人是个女子，若是她知道真相，恐怕更不会允许左缙推拒，“儿啊，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考虑一下娘啊，就当是满足为娘最后一个心愿。再说了，若是你娶了秦姑娘之后，那女子出现了，你也可以再纳她为妾，好好待她作为补偿啊。”
“可是……”左缙还想再辩，可这次英夫人异常坚决。
“好了，娘已经安排好了。秦姑娘虽为女儿身，却向往军中义气、沙场豪烈，你所领的骠骑军威名远扬，她有意观摩军中日常操练，你便寻个方便的时间，带她参观参观。”英夫人撮合着两人先见个面，她对这位秦姑娘十分满意，也相信左缙见过她之后，一定会改变心意的。
“军营重地，哪容得女眷随意出入？”左缙皱眉反驳道，他心知不论那位秦姑娘多么好，他也不会有丝毫动心——性别不对如何相爱？
“你放心，娘打听过了，以往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的。更何况，秦姑娘是秦大元帅之女，从小也常出入军营，是懂得规矩的。你只要与她先见一面，若是实在谈不来，娘也不会强求。”
左缙叹了一口气，无奈只得先应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归京议亲秦家修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