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不好当》寻找汤姆

22、哥哥岸上走

　　“我有一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她笑着抬起头，房梁上有一抹飘动的红，无声无息的，若没有看见便如不存在一样。

　　“嗯……”片刻轻微的回应从房梁上传来，遥远而微渺如呓语般的不真实。
　　一双清如朝露的双眸缓缓睁开，它的主人懒懒地起身坐了起来，窄小的房梁对她来说和平地没什么分别，动作自如。

　　“听故事岂能无酒？桑落好歹给我留上一滴。”叶流音轻轻一跃而下，好似做过千万次那样的熟练，红衣如蝶划下利落而优雅的弧度。
　　人终于走干净了，这个世界终于又清净了。叶流音伸了个懒腰，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一丝不悦。

　　“扑通”一声，一颗小石子落入湖中，不过泛起几道浅浅的涟漪就沉了下去。平湖如镜，波光粼粼，一抹剪影映于其上。

　　关心月望着胡中人，湖中人也望着她。好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佳人，肤光似雪，唇红如樱，只不过略施粉黛就已压过这姹紫嫣红的满园春色。
　　佳人轻叹，她蛾眉微蹙，顺手捡起湖边小巧圆润的鹅卵石，有一下没一下地扔入湖中。一颗，两颗，三颗……石子落入湖中的声音在心底沉沉地化开，砸开了片片水花却砸不去她的一腔情愁。

　　区区一个叶流音，风尘之人，男扮女装，连真实身份都不敢言明之人，她怎么会喜欢上他呢？关心月闭上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就会浮现出他的面容，他轻启朱唇，拒绝地那样果断，那样冰冷，他眼中含笑，意态慵懒，内心却是漠然而无情的。

　　关心月只觉一桶冷水当头浇下，纵使四周春光融融，她还是感到了丝丝缕缕的凉意。
　　举目四望，天清水蓝，这其实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关心月低头，湖中人浅浅地笑了。

　　“你……！”然而当她看清水面倒影时，她愕然地回头，自己身后是何时多了一人的？悄无声息的意欲何为？她看向鹿九尾的眼神满是疑问。

　　鹿九尾见她看来，连忙摆出一个自认为得体而又迷人，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的微笑来，“心月。”笑得有点僵硬，他才想起打个招呼。

　　“嗯？你叫我什么？”关心月极不习惯这自来熟的亲昵。她印象中与鹿九尾见面不超过三次，谈话不超过十句，如果不是鹿绾绾，家中仆众甚多，她只怕他姓甚名谁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鹿九尾怕是唐突了佳人，小心翼翼地道。“心月……小姐。”

　　关心月瞥了他一眼，鹿九尾今日言行甚是古怪，再仔细看看好像整个人也有了变化，只是这变化到底在哪她却是说不上来了。“你还是唤我关小姐吧，来找我有何事？是小仙让你来的？”说着她又背过身去，往湖里扔石子玩。

　　“我……其实是我，自己要来的。”鹿九尾感觉舌头有点打结，“有些话我想对你说。”
　　“那你说罢。”关心月漫不经心的，丝毫没有察觉到鹿九尾的不对劲。

　　鹿九尾张了张口，几次欲言又止。他是真的紧张，虽然在师妹面前自信满满，英勇无畏的，但此刻他心里却是没底的。鹿九尾不是不知道关心月对他毫无情意，只是他很快就要离开了。一旦出了这丞相府，他以后就和她再无交集了，只怕是远远的一见都难。
　　而有些话，如果不说，就只能永远埋在肚子里，成为一块腐烂的疤，一想起就闷闷的生疼。

　　算了，人不冲动枉少年，一时孟浪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决心，鹿九尾鼓起勇气，大步走到关心月面前，和她对视。
　　“我喜欢你。”
　　“月儿！”

　　两个声音，一个浑厚，一个清亮，一前一后地响起，堪堪重叠在了一起。关心月猛地抬头，定定地望着眼前人。他说的话似乎在她耳边打了个圈，好一会儿才钻入她心里。而当她回味过来时，抬眼看到的却是她的父亲大人。

　　丞相负手在后，一脸慈爱地走到关心月身边。“月儿，怎么一个人在这？竟连个随从也不带。”所以才让这居心不良之人乘了空子。他状似无意地扫了鹿九尾一眼，鹿九尾愣愣地扯出一个笑，连行礼都忘了。

　　关心月收回心神，一把抱住丞相，小女儿家的情态毕现无疑。“爹爹今日有空来看月儿了？这么久不见我还以为爹爹早忘了月儿呢。”爹爹不在府中，哥哥又成日忙得不见人影，月儿可是无聊透了。“她话里话外满是撒娇的意味，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丞相轻柔地抚摸着她的乌发，“不是还有你的施梦姐姐么？”
　　他与关夫人完全不同，丞相始终视关心月为掌上明珠，吃穿住行无不是给她最好的，就是天上的星星他也愿意摘下来给她。

　　关心月努起娇俏的小嘴，“爹爹真是贵人多忘事，日理万机竟连这等大事都忘了。施梦姐姐再过三个月就要嫁给哥哥了，自然是回家准备了。”

　　丞相恍然大悟，三个月，原来就只剩三个月了……只是不知那人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可不要出了差错才是。

　　鹿九尾颇为尴尬地站在那，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就这样看着父女二人闲话家常，他应该说些什么才好，还是就这样挥一挥衣袖潇洒走人？鹿九尾暗叹丞相大人来得真不是时候，他甚至不确定关心月有没有听清楚自己方才说的。思及此他悄悄抬眼看了过去。

　　不料这一看正好与关心月的视线对上了。关心月眨眨眼，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脸，她只是有点惊讶，惊讶鹿九尾对她的心思罢了，一颗心跳那么快作甚，真是不争气。
　　关心月默默想着，只听丞相微笑道：“月儿也快要及笄了，可有哪家公子入了我关家大小姐的眼？”

　　“爹爹！”关心月脸上一红，爹爹竟当着别人的面把话说得那样直白，让她多不好意思。
　　还是说，爹爹本来就是故意说给鹿九尾听的？想到这关心月对鹿九尾道：“告诉小仙，我改日有时间再去找她，你先回去吧。”

　　丞相笑吟吟的，一言不发，落下的视线却有千钧重，鹿九尾忽然想到一个词——笑里藏刀，而他就是那把屠刀下的肉，白刀子一进，红刀子一出……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鹿九尾艰难地挪步，慢慢走开，但他的心里却隐隐升起丝丝缕缕的喜悦，像是从小小的泉眼中源源不绝地冒了出来，怎么也遏制不了。因为他分明看到，关心月的眼中透露出担忧有关切。即使只是那半分，也聊胜于无了。

　　“爹爹，您好端端地提这做什么？莫不是嫌弃月儿要把月儿早些嫁出去了？”她娇俏的小脸露出委屈的神情，丞相见了呵呵一笑，轻拍她的后背宽慰道：“我的月儿，爹爹怎么会嫌弃呢？疼爱还来不及呢。月儿放心，爹爹一定会给你找一个世间最好的夫君的。”

　　“我不要，我只要待在爹爹的身边就足够了，就是待上一辈子也无妨。”除了叶流音，关心月想不出世上还有谁她会心甘情愿地嫁，如果不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她干脆这辈子都不嫁了。

　　丞相深知自己女儿倔强得很，就和她的母亲一个样。他的话语越发柔和了几分，“月儿，这支尽步摇是皇后娘娘送给你的及笄礼物，你小心收着，总有一天会用得上的。”当然步摇中的东西他早已取了出来，然后再寻一个巧手工匠将其严密地接合上去，没有谁会想到这支小小的步摇曾是他和皇后娘娘暗中往来的工具。

　　“金光灿灿的，俗不可耐，我不喜欢。”
　　“收着便好，毕竟是皇后的赏赐。”也是皇后的信物，给未来儿媳的信物。天下间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却终生不可得的地位，那便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丞相慈爱地看着关心月，为她打理额前被风吹得微乱的碎发，他的女儿，自然是配得起最好的。

　　御史府，闺阁绣榻，雕阑曲处，有美一人。

　　比翼鸟，连理枝，一针一线间，绣得栩栩如生。细腻如羊脂的纤纤细指灵巧地穿针引线，将一片羞涩而又甜蜜的少女心意融入其中。少女面容恬静，只有那如蝶般颤动着的眼睫下，似是含着一泓春水，春风掠过，涟漪荡漾。

　　最后一针轻巧地落下，施梦缓缓铺展开这身鲜红的花了她整整七日废寝忘食做出来的新娘嫁衣，她满意地摸上那比翼连枝的图案，五彩的丝线乃是金蚕丝所织造，柔软至极，但触及之时她仍是不免觉得微微的糙了。

　　她穿上这身嫁衣时会是怎样的呢？会不会太艳了？自己还从未穿过这样艳丽的颜色。思及此施梦连忙拿起衣服在自己身上比试一番。黄铜的镜面，一个红色纤细的身影影影绰绰地倒映在眼中。
　　施梦有些发怔，镜中人秀雅端庄，面若桃花，红色的嫁衣不长不短不宽不窄，竟是意想不到的合身。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娇羞更添几分前所未有的风情，微微一笑便有倾国倾城的风范。

　　如果璃哥哥穿上喜服的话……施梦深思飘忽开来，她好似难以想象，清逸如仙，不染人间烟火，风姿脱俗的关璃哥哥，如这热闹喜庆的红色总是格格不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