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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深宫谍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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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大人。”才走出承坤宫,却见一女子头戴凤冠,华服曳地,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款款向他走来。
丞相停步,“皇后娘娘。”
“多日不见,丞相近来可好?”皇后已年近四十,但由于长期养尊处优,保养得当,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仍是风韵楚楚,我见犹怜的动人模样,一如初见。
丞相的思绪忽然有些恍惚,飞到了二十年前。
彼时,他们都还不是这盛京城里最尊贵的人,一个是初涉朝堂屡遭打压的新科状元,一个是不得宠受尽白眼的家族庶女。
可转眼,他们都已成了人上人,尽管彼此的双手都沾满了鲜血,都有了见不得人的秘密。但那又如何?他们都是同一种人,为了目标百折不挠,所以一直以来,他们的合作是那样愉快。
“托娘娘的福,一切安好,倒是皇后娘娘要小心凤体,听闻前些日子娘娘偶染风寒,不知是否痊愈,微臣实在担心。”
“不过小小风寒,本宫早已痊愈,有劳丞相费心了。”皇后说着,从头上取下一支金步摇。那步摇做工精致,纯金打造,名贵不凡,六宫中也只有皇后使得。
“丞相的小女也快要及笄了吧,想必和她的母亲一样是个名动京城的大美人。这金步摇就当是本宫送给她的及笄礼物了。”她纤纤玉手,将步摇送至丞相面前,笑意温软而矜贵。
“这……娘娘一番心意,微臣岂敢推辞,便代小女谢过娘娘了。”丞相双手接过步摇,甚为珍重地纳入袖中,也就是在两人交接的那一瞬间,皇后手中多了一颗珠子。她凤眼望去,宫女太监们都安分守己地垂首低眉,没有一人察觉,她便自然地将珠子收了起来。
“本宫还要赶着去见皇上,先行一步了。”皇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丞相伸手进宽大的袖中,摸到那支步摇,黄金的凉意让他心安。如没有差错,这步摇应该是中空的,却不知这回收到的会是什么。
他慢慢在宫中踱着步,像在自家园林里一般从容,闲庭漫步,没有人敢上前阻拦,他想走到哪便走到哪,无论何时何地全看心情。这就是权力的好处,让世人景仰的权力。
指尖苍白而冰凉,触及温热的瓷碗时,不由缩了缩。一旁伺候的丫鬟眼疾手快,堪堪拖住了碗。那黄褐色的药汁晃了几晃,终是没有洒出来。
“夫人,奴婢伺候您喝药吧。”关夫人今早起来不知何故又染上风寒了,本来就在病中,更是雪上加霜。
“咳。”关夫人就着丫鬟的手啜了几口,便停下了。“下去吧。”她无力地摆摆手,挥散了屋内的下人。
一个人的室内,暖意融融。银丝炭烧得火红,袅袅白烟还余一段清香。盛京城中贵族人家冬日最喜用着银丝炭供暖了,但如丞相府这般日日使用的可是罕见,一块银丝炭可抵得上平民小户一日的花销了。这烧的不是香,却是白花花的银子。
关夫人静静地看着上方的帷幔出神,帷幔上一丛芍药开得正好,彩蝶翩翩,枝桠低垂,于花影重重处忽有一人悄然而至,他步履轻轻,连呼吸也放得极浅。
丞相慢慢地在床榻边上坐下,“摇金。”他许久没有这样唤她了,身边的人双目紧闭,像是陷入了沉睡。
“还在生我的气吗?”他抬手覆上关夫人的手,那手瘦弱纤细,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为何这样冰?”丞相皱眉,他小心地执起她的手,想要用自己的温度将这寒冰融化。
“放开我。”关夫人面无表情地道,她缓缓睁开双眼,眼底清澈却分明残留一丝缱绻,当目光触及丞相时,便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她一定是又记起那个人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念念不忘吗?或者是根本不愿意忘?丞相心下一沉,手上握得更紧了。“我是永月皇朝堂堂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也是你的夫君,你凭什么让我放?”
“因为……你让我恶心。”
咔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丞相一言不发,另一手戴着的白玉扳指,玉质无瑕,通体莹润,却忽然多了道裂痕。
他深吸了口气,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取下扳指放入怀中。“摇金,上次我不应该对关璃动手,我知你向来最疼爱的就是他。我不是有意让你伤心的。”顿了顿他脸色变得缓和,“你是这丞相府唯一的女主人,是我这辈子的妻子,服毒之事有一有二,万万不可再有三了,否则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他的语调竟然好似带着哀求的意味,看向关夫人的眼光是少有的真诚,这世上还有谁曾见过不可一世,呼风唤雨的丞相大人这幅面孔呢?
关夫人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笑了。这一笑,如春风沐雨,雨后梨花,清丽绝艳,苍白瘦削的面容由此变得生动鲜活起来,昔日的容光在此刻,终于又窥得了几分。
“毕竟不是亲生的,你当年没有杀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狠心如你,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呢?”可是从她的口中说出的话却比利剑还要尖锐,一针见血。
丞相无所谓地笑笑,这般冷言冷语二十年来他听得还不够多吗,岂会在乎再多几句。“你怨便怨,只要保重好自己就好。纵是不为我着想,你也不能忘了关璃。若不是你当年一味冲动,他如今又怎会如此?”
“你还有脸说!”关夫人闻言怒极,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一缕红线从她的嘴角溢出。
“唉。”丞相怜惜地抬袖拭去她的鲜血,“柳家小姐贞静刚烈,摇金,你可知我最爱的就是你这份贞烈。”如冰而又似火,若即若离间让他欲罢不能。
二十年前,燕子楼头。他初到盛京,看到的最美丽的景象就是那抹垂首抚琴幽若汀兰的倩影,她无需太多的动作,只在一颦一笑间芳华尽显,也就是那不经意间的一瞥,让他的心从此沦陷。
再后来,他打听到她原来是盛京城中最负盛名的柳家小姐柳摇金,是无数王孙子弟竞相求娶的窈窕淑女,“仕宦当执金吾,娶妻为柳摇金”,一个落魄的平民子弟在来到盛京的第一天,因这绮丽的迷梦,人生第一次有了如此明确而恢宏的目标。
他轻笑着,为关夫人挽起额前碎发,关夫人默然不语,像是突然就失去了张嘴的力气,她又合上双目,从窗柩射入的日光太过刺眼了,莫名地酸涩让人有种流泪的冲动。
黑暗中只有阵阵袭来的钝痛在告诉她,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耳房中满是药香,数十种药材整整齐齐地陈列开来,鹿绾绾手中抓着一把白术,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哪怕最细微的响动也会惊扰到房中的两人。
鹿绾绾小心翼翼地把药材放下,每一个动作都轻得不能再轻了。然后她默默在墙角蹲下,无语望天。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进来拿点药,再探出头来时就发现置身于进退两难的窘境之中了。丞相和关夫人见面时旁边从来没有第三者,当然也可能有,但是一般知道的太多的人往往是没有好下场的。鹿绾绾心里抖了抖,为自己这惊人的发现。
隔墙有耳,她就是那只耳。这一次意外的偷听她确实收获不少。但鹿绾绾虽是好奇却没有了当初的探索欲望了。自打上次关夫人病危事件后,鹿绾绾就在寻思着如何才能全身而退。她不是遇到大事就拍拍屁股走人,而是如她这般的赤脚大夫实在不能再耽误人家的病情了。
况且丞相府的水远比她想的要深,当初答应来意在美人,为了帮自己的好师兄好队友鹿九尾脱单,她可是费了不少心。机会是已经给了,鹿九尾若不能成功,鹿绾绾也没辙了,毕竟性别不同怎么谈恋爱?
鹿绾绾幽幽一叹,想起了她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鹿九尾时的情景。
“什么!你说关心月喜欢的是一个花楼女子?!”鹿九尾一脸的不可置信,双手像上了发条一样摇着她的肩膀,撕心裂肺地问道。
“虽然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事实如此,师兄你就死心吧。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年轻人把目光放长远些……”
“谁说的?我偏不!关心月喜欢人家,人家一定喜欢她吗?”鹿九尾久违的智商似乎突然上线了,他一把打断鹿绾绾的淳淳善诱,两只眼睛放出了猫头鹰一样的精光。
这个问题……看关心月前些日子无精打采的,多半是表白被拒,芳心受挫了。然而鹿绾绾却是不敢再去问叶流音了,每次八卦的后果无一不是惹火烧身,捉弄她叶流音似乎其乐无穷。
“额,应该是……没有?”
鹿九尾满意地笑了,“实在是天助我也,心月如今身受情伤,她破碎的脆弱的内心正需要一个人来关怀呵护,而我就是那个人!”他自信满满,鹿绾绾都不忍心打击他了。
“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去向心月表明心意。”鹿九尾才刚说完便不见了人影。
“喂,你去哪?”自家师兄莫不是太激动了连方向都走错了,那明明是出府的路啊。鹿绾绾不禁为他死去的智商默哀,却听鹿九尾道:“我为悦己者容,不好好收拾收拾一番心月哪里能看得到我的帅气?”他乐呵呵的冲鹿绾绾招招手,脸上大大的笑容分外炫目。
鹿绾绾目送着他欢快地离去的背影,“师兄,好运……”她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自家的猪终于要去拱别人家的白菜了,而且还是一颗娇艳欲滴的玉白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