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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山雨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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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算,算当今丞相何时寿终。”
叶流音笑着抛出这句话来,但鹿绾绾知道,人家可是认真的。“这个,人的生死寿数乃是天机,小仙修为不够还不能参破。”
“这样啊,既然小仙如此说,我便信了吧。”她笑颜舒展,“那我换一个,你算算我几时婚嫁。”
呼,鹿绾绾如同考试考中她复习过千万次的题一般舒了口气,“叶儿可有意中人了?”
“嗯……”她偏头思索片刻,“没有。”
“那你便要耐心等候了,只要你的意中人出现了,你的好事也就不远了。”凡事往好了说,只要客人听了一高兴哪管是真是假,最后都会买账的。这一招鹿绾绾百试不爽,已经被她列入神算大法的第一招了。
“绾绾。”叶流音挑眉,“你连我的手相都不曾看过呢。”
额这个,该死,一得意就忘形,她居然忘了这一步,不过鹿绾绾还有后招,“我看的是面相啊!”
“呵,牙尖嘴利。”叶流音点了点她的唇,柔软的触感稍纵即逝,鹿绾绾微张的唇不经意地就吻上她的手,那一瞬间她感觉有股电流在脑子里乱窜。
鹿绾绾不知所措地抿抿唇,“夜已晚,你早些回去吧。”夜流音垂首敛眉,闻言她好像得到了解放,急匆匆地起身告辞了。
叶流音可是一个男女通吃的美人呐,她想起了孙旺,想起了关心月,想起了那个意外的亲密接触……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阁楼空旷,唯有一人红裳墨发,月华如注,全都倾泻在了她的身上。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她遥望明月,好似喃喃自语地道:“该问的我都问了,问不出来也不能怪我啊。”说罢她洒然一笑,翩然离去,回应她的只有那极轻极轻的微不可闻的幽幽叹息。
“你分明是在胡闹,哪里有帮我呢?”水凉玉嘴边泛起无奈的笑意,精心描画的妆容,额间细碎的花钿让她在月色下美得那样不真实,明艳不可方物。
月上柳梢头,她今夜还要去见一个人……
鹿绾绾这些时日都极少见到关璃,回想起他们最近一次碰面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那天微风和煦,天上浮云悠悠,任意东西。府中的树树杏花,开到荼蘼,花期将尽。
鹿绾绾例行给关夫人看诊之后,走出屋子,沿着曲折□□左拐右拐地,不期然就瞧见了关璃。
那个如霜如露的清逸少年,他脸上的伤好的已经差不多了,如果不是近看就不会发现残余的淡淡粉色伤痕。他的脸色越发晶莹,白得近乎透明。
鹿绾绾微微一笑,上前招呼道:“关璃。”她笑如春风,温意拂面,晶亮的双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愉悦。
“是绾绾啊。”关璃回以一笑,他似是心有所思,直到鹿绾绾走到面前才有所察觉。
“你这是要去哪?”关璃怀中抱着一沓公文信函,近日他是格外的忙碌,鹿绾绾不太关注国家大事,不清楚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她只看到关璃眼底有明显的一层淡淡黑印,他纤长的睫毛半敛掩去了眼中的疲劳。
关璃自小就体弱多病,在这相府中人尽皆知的。据说是因为关夫人当年早产的缘故,所以关夫人对他也是分外的怜惜。当然这话鹿绾绾是半信半疑的,她想问却无从开口,她可不想让关璃以为自己是那种爱捕风捉影蜚短流长之人。
“我要回折柳居去,绾绾可要随璃一同去饮杯清茗?”关璃笑吟吟地问道。
“当然愿意了。”鹿绾绾很自觉地接过他手中的东西,“顺便让我帮你分担一下吧。”其实这点东西再重也重不到哪里去,只不过看着关璃弱不胜衣的,她便情不自禁地当起了护花使者。
“如此,多谢绾绾。”关璃两手空空一身轻,又可以行走当风,飘逸似仙了。
折柳居没有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柳,名不副实。但是鹿绾绾记起“此夜曲中闻折柳”的典故来,关璃不就是笛中国手吗?
上一次她来完全是误打误撞,这一次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观赏了。
“关璃,为何你种了这么多的花花草草?”有了经验教训,鹿绾绾再不敢随意“拈花惹草”了。
“这些花草大多可以入药,是稀有的药材。我素来多病,时有寻药之难,索性就在这院子了自己种了起来。”
“哦。”鹿绾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小就要吃药,真是可怜。”
关璃不置可否地笑笑,他抬手为两人沏好了茶,伴着袅袅水雾白烟,茶香氤氲开来,丝丝暖意沉入肚腹之间,说不出的舒心。
“是啊,谁不想健健康康的,活得顺遂一些呢?”少年眼中有种与年龄格格不入的沧桑,几许压抑,几许无奈,都融在了一双琉璃目中。
鹿绾绾按住他的手,微凉的触感让她一怔,“你近来操劳过度了,为何要让自己那么累?”她是真的很担心,偏偏当事人还不懂得爱惜自己。
关璃柔柔地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娘呢。”他顿了一顿又继续手上的动作,“既然来品茗,绾绾就给分薄面好好尝一口才是。”他不由分说将茶杯送到她的手中。
鹿绾绾呐呐地喝了一口,她的味觉像是失灵了,齿颊间只觉涩意缠绵,“还行。”她心不在焉地说道。
“绾绾看起来不太开心呢,我给你吹一曲如何?”关璃如变魔术一般取出一支玉笛,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通体碧绿的玉笛之上,赏心悦目。
鹿绾绾默默地看着,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关璃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有什么事从来不和我说……”
这幽幽的语气……关璃灵巧的手指被冻结了一瞬,片刻他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笑容。他将玉箫移至唇边,“绾绾,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即使我不说想必你也明白……丞相府不是久留之地,若有机会离开,就快点走吧。”
悠扬的跳动着的音律倾泻而出,宛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一腔心事去无声。
盛京城的中心亦是这天下的中心,皇宫巍峨,守卫森严,承坤宫中住的乃是这九五之尊,当今天子,永月皇朝的开国皇帝——伏天帝。
伏天帝起于草莽,三十年前在一众起义大军中最先杀到了盛京,入主了皇宫,将这天下收入囊中,倒也是个英雄人物。
“啾啾啾……吱吱……”一只红嘴绿毛的鹦鹉正乖巧温顺地站在一人手中,那手把它的毛捋得服服帖帖的,不停逗弄着。
成安公公满脸堆笑地看着自家主子,皇上近来喜欢上了花鸟,尤其是对这会说话的鹦鹉爱不释手,去哪都带着它,就是三宫六院里的那些娇滴滴的嫔妃们也没这待遇。
“唉,成安,你说它怎么就不说话了?”自从前几日这鹦鹉被来往的宫人熏陶之后吐出了句“皇上万岁”后就金口难开了。无论他怎样逗都不给点反应,好歹是天下之主,奈何也使唤不了一只小小的鹦鹉。
成安察言观色,顺手接过鹦鹉,“这鸟的心思,人哪能猜透,就是好像人的心思鸟它也不懂啊,圣上何苦为它发愁?”毕竟是跟随了皇上数十年的心腹太监,三言两语就让皇上舒展了眉头。
“成安啊成安,世间知朕者,可是寥寥无几,你便是其中之一。”皇上笑道,他一张圆脸,微胖,少了几分帝王家的凌厉霸道,更为平易近人,也不穿龙袍,只着了件平常的锦缎便服,说笑间越发没有皇帝的架子。
“启禀皇上,丞相大人求见。”恰在这时,不合时宜的通报声打断了二人的言谈。
皇上挥挥手,“让他进来。”末了他又转向一旁侍立的成安道:“你头先倒是漏了一点,只怕这人的心里面想什么,别人也是猜不透看不明的。”
这些他只是年厌倦了当皇帝运筹帷幄,权谋天下的日子,装腔作势地周旋于百官之间,太累了。他想要歇歇,但不代表他就是聋了,瞎了,哑了,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管,把堂堂的皇帝当成傻子可不太好啊。皇上饮了口茶,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暗流涌动。
丞相施施然地步入承坤宫中,这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来了,熟门熟路,完全不需要人引路。他照常行礼之后,见皇上还是老样子,在榻上静静靠着,闭目养神。
“皇上,今春科举下月便要开试。微臣前来示下,不知皇上属意谁主持此次科举?”
“嗯……”皇上不急着作答,淡淡应了声,他心中自有计较。
科举这种事他少有过问,多是交给丞相负责。他这次特来询问,想来是听到些传闻了。
丞相见他久久不答,又出声道:“微臣以为,太子殿下学富五车,才识过人,实乃不二人选。”
闻言皇上眯着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丞相,真真老谋深算。
宋决结交寒门子弟,豢养门客,资助他们科举之事并不是秘闻,自家太子饱读诗书,礼贤下士,吸纳了不少慕名前来投靠的青年才俊。但他们尚未入仕,于是这次科举便是一次鱼跃龙门的好机会。
丞相对此确是心知肚明,宋决担心的是他会在科举中暗中作梗,那他索性大大方方把位子让给他,倒是一向廉洁清正,严于律己的太子殿下不要徇私舞弊,借此结党营私才是。科举的结果如何,文武百官都是有目共睹的,更何况御史大人还是他的未来亲家。想到这,丞相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扬起,这个坑已经挖好,宋决就是不跳也得跳。
“嗯,丞相果然好提议。”真是个反戈一击的高招,皇上摸着胡子笑道,“成安,替朕拟旨,就照丞相说的,认命太子为此次科举的主考。”对手很厉害,他的太子也不能逊色了才是。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丞相满意地行礼告退了,他不卑不亢的身姿笔挺,玄色的官服上青天白鹤在日光下让人有种即将要振翅而去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