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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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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志格没有把林沅当回事,或者说,桑志格就没有把任何流量当回事。
本来刚刚勾起的一点兴趣,也被林沅一句中规中矩的回答打消了。
桑志格把玩着手里的墨镜,心想着要是实在磨不开郑老的面子,多多少少还是要给个角色,有些难办。
林沅开门,正看见桑志格正在和边上的一位说话。他进门,乖乖站在一边,两手交握在前,桑导不说话他也不敢开口,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
过了有半晌,桑志格才抬起头,他随意看了一眼林沅,又低头翻看剧本:“准备了哪段?”
林沅换了衣服,简单戴了假发,挽起的发髻露出额前一小片疤痕,他接的通知是试戏宋景泽,当朝太子。
国家贫弱,内忧外患,太子无能懦弱,受人摆布。
林沅道:“准备了喝鸩酒那段。”
当时给林沅挑选的一共三个场景,被童逸云逼得饮下鸩酒的便是其中之一。
桑志格没有意外,他见过很多前来面试的,都选了这一段。
毕竟生死是人生之大事,演的好便触动人心,更容易得到角色。
桑志格抬头看一眼林沅,摇摇头,抬手让他开始。
宋景泽对童逸云的感情十分复杂,信任、背叛、恐惧、惊慌……
旁边客串太监的工作人员将装了鸩酒的托盘端上,照了台词来读,语调生硬,多少有些出戏:“喝了吧,大人念着旧情给你个全尸,到时候也定会寻处风水宝地,将你后事了全。”
林沅有些站不稳,小退了半步,一双眼里神色复杂,他有太多想要表达的感情,眉宇之间,眼神之间……唇齿颤抖。
工作人员将托盘往他跟前又递了递,逼得林沅直接撞在背后墙上,“砰”的一声,后背生疼,他咬紧牙关生忍着,眼圈发红。
小太监捏住酒杯,一把将托盘砸在地面,蹲下/身,将酒杯递到林沅脸前:“还在挣扎什么?成王败寇,终究逃不过命定。”
林沅一双眼睛红到狰狞,他抖着手将酒杯接住,却又无法拿稳,鸩酒洒了大半。
小太监一手按住林沅的手腕:“长痛不如短痛,您可要拿稳了。”
林沅仰起头,后脑砸在墙面上,仓皇间大笑出声,闭眼一瞬,眼泪顺着脸颊砸上衣襟。
……
总公司有事,季司庆打点了林沅这边便匆匆走了。
刚试戏完,林沅心里有些难受,说不清是因为宋景泽还是因为童小春。
面试结果没有那么快出来,林沅只得回去等通知,但是看季司庆的表情应该是不成问题,毕竟有郑老先生这层关系在,最差也能有个小角色。
公司派人来接,季司庆便将车留给了他。
林沅换好衣服进地库,食指套了车钥匙,边走边来回的转。
林沅有点转向,而且季司庆的车他又不太熟悉,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
终于在拐弯处听见解锁的声音,林沅快走两步上了车,开车窗,掏出手机开导航……刚发动车子便看见一辆雷克萨斯拐了过去,林沅看了眼出入口标识牌,也跟着开了出去。
前面那辆雷克萨斯开的不快,林沅便不紧不慢的跟着,还抽空开了个音乐。
忽然间,前车猛地来了个急刹,林沅对车不太熟悉,脚上赶紧去踩刹车,却还是听见“砰”的一声响,追尾了。
无数个骂人的话呼之欲出,林沅一把拉上手刹,开车门下去:“大哥,您没事急刹什么?”
无人回应,过了很久,安静的地下车库忽的发出“嚓”的一声,前面那辆雷克萨斯轻轻开了车门,一只穿了皮鞋的脚先落了地。
周世城站定,看向林沅时微微勾了唇角:“按照交规来说,是你全责。”
林沅一下愣在当场,周世城?他怎么会在这。
林沅一溜烟坐回车内,手指有些抖,找了半天手机才想起来手机刚刚被自己揣在口袋。
林沅刚要拨出电话,周世城的声音便在车窗口响了起来:“多大个人了,遇见一点问题就想着找别人来解决。”
林沅生生将“季司庆”的电话簿关掉,抬眼看向男人:“周先生,您想怎么解决?”
周世城双臂抱胸,一双眼睛睨着林沅,林沅刚换好衣服,头上还留着发胶,垂下的发丝间能看到他额间的一小片疤。
周世城伸了手,拇指轻轻触碰到林沅额头。
一瞬间,林沅像是被定在了座位上,周世城的手有点凉,皮肤的触感却又分外真实。
他反应过来赶紧向后靠了靠,喉间沙哑:“周先生您自重。”
周世城无意林沅的抗拒,静默的看他,一双眼睛黑黑沉沉:“这些年,过得好么?”
林沅从唇边勾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应该没有周先生过得好。”
周世城看着林沅,褪去了男孩青涩的男人,眼睛里有着紧张、有着埋怨。
在之前,这种情绪林沅一向隐藏的很好,可能是今天气急了,林沅的本性才又慢慢显露。
周世城竟然觉得有些喜欢,要比之前的小心翼翼更加生动自然。
周世城道:“怎么个没我过得好?”
林沅轻笑一声:“周先生混得风生水起……早忘了我这无名小卒,姓甚名谁了吧。”
周世城道:“那我姓甚名谁,你却记得清楚。”
林沅一顿,他实在不是牙尖嘴利的人,刚刚还凭着些怒气的口舌之快,也被周世城轻描淡写的一句怼了回来,他抿抿唇,声音低了很多:“呵……周先生龙姿凤采,自然让人难忘。”
“你也让人难忘,沅沅。”周世城垂下眼,“我从没忘记过你。”
林沅只觉得心口一缩,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又紧。
林沅爱了周世城这么多年,等了他这么多年,他在他生命里不论是孽缘或是错爱,终究是和旁人不同。
——
那时候,林沅还是个十八线的小演员,周世城也远没有如今的势力。
周世城虽一早和他说过各取所需,可身边也就他一个人。
男人儒雅、温柔,有着年长者阅尽千帆的沉稳从容。
林沅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这一处便是三年。
林沅国外拍戏,难得的走在大街上没有人认识。周世城混黑白两道,很少抛头露面,也趁此机会和林沅一道出了国。
那天下戏,周世城去接人。
可两人甫一上车,周世城便发觉了不对,紧接着便有人对着他们乘坐的车开了枪。
平日里周世城的车窗都有安装防弹玻璃,单单那天的没有。
不知何时,就听见“砰”的一声爆鸣,侧面整块玻璃都炸了开来。
周世城自小便训练有素,基本的自卫得心应手,想也没想便对司机开了枪。
一瞬间,血迸溅的整个座椅都是。
只有林沅,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僵了。
周世城手中黑洞洞的管口还冒着轻烟,林沅动也不敢动。
可就在这时候,他看见有红色的光点扫上周世城的头,林沅那么胆小的一个人,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朝着周世城便扑了过去。
子弹穿过玻璃直接炸开,打在林沅右后背,崩裂的玻璃碎片直直扎进林沅额头上。
医生说,差一点眼睛就瞎了。
林沅浑身瘫软,是被周世城抱到医院的。
他昏迷了小半个月,再醒时,周世城却人间蒸发了一样,寻无影踪。
*
林沅还是打电话告诉了季司庆,毕竟车是他的。车撞的并不严重,车速本就不快,周世城的那辆车面凹进去了一小片,林沅这辆倒是没什么事。
周世城点了根烟,一手扶着车窗上边框:“陪我坐一会儿,有话想对你说。”
林沅还坐在车里,表面平静,心里早已波澜一片:“周先生,我明白自己说这种话是自不量力,但我还是想说,我们的关系……不合适。”
周世城深吸了口烟:“我们什么关系?”
林沅嘴角下垂,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声音闷闷的:“周先生,我想知道……”过了好一会儿,林沅仍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周世城倒开了口:“你想知道什么?”
林沅抬起头,眼睛发红,他吸吸鼻子:“没什么,如果没别的事我想先回去了。”
周世城一手按住林沅的方向盘,一手拉住车门,林沅还没来得及锁车就被周世城一把拽了出来。
周世城比林沅高,也比林沅壮,就连手劲都要比林沅大得多。
林沅被一把拽出按在后车玻璃上,周世城像一座山一样压下来,眼神深沉。
林沅毫无顾忌地瞪过去,颈侧青筋微现。
周世城了解他,平日里看着温吞,却也是不肯服软的个性。
周世城不再说话,一把握住林沅手腕,连抱带拖的给塞进雷克萨斯车里。
周世城是守法好公民,还不忘给林沅安全带拉好,踩油门开了出去。
外面还是艳阳天,阳光照在车窗玻璃上,晒得皮肤热热的。
车内没有人说话,不一会儿林沅的手机响了,周世城拿过来按了接听,那边罗可欣的声音传了过来。
男人没有说话,按了挂断,又顺手关机。
周世城将车开去一处私宅,这是他前几日刚置办的。
依山傍水,景色怡人,只有安保和一个打扫的阿姨。
林沅被周世城拉出车,本来挺安静的人,这会儿闹腾得厉害,拖了两步周世城嫌累嫌乏了,干脆弯下腰给人扛了起来。
林沅是瘦,但是还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能被扛起来,甫一被人扛上肩,林沅抗拒的一直挣扎。
周世城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消停一会儿!”
林沅便不再动,整个人像条死鱼一样挂在周世城身上。
进门,周世城一把将人扔到床上,林沅手臂挡住眼睛,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周世城脱了外套、解了衬衫扣子,又将袖子挽到手臂之上:“林沅。”
林沅轻轻哼了一声,带动的整个胸膛都跟着起伏。
周世城弯腰将他遮挡着双眼的手臂拿开,林沅整张脸都是花的,眼泪流了满脸。
周世城抽了两张纸,替他擦眼泪。
林沅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周世城!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世城看着他,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林沅眼泪纵横,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他吼道:“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是随随便便想玩就能玩的!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还是想要了就摆弄摆弄,不想要了就扔了的人!”
周世城不说话,又抽了张纸替他擦眼泪,林沅一把挥开:“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之前就说好了的,各取所需,各取所需!我不该有任何期待!可你既然已经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周世城深吸了一息,难忍道:“我知道你委屈,可那时候我没有办法护你周全。”
林沅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面根本不能控制:“你没有办法护我周全?你根本就没有管过我!周世城,这么多年了……”他顿了一下,哽咽问:“你在乎过我吗?!”
没有回答……
男人一如既往的沉默,仿如这件事情与他无关,只是他拉平的唇角有轻微的抖动,但林沅并没有发现。
过了好一会儿,周世城坐到床边,伸手放在林沅膝盖上,他的手宽大而有力,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
男人和解的动作向来细微又勉强,这种“和解”对于周世城而言十分陌生。
林沅深呼吸几次,终于平复,他抬起头,打开他的手,语气尽量平稳却又控制不住的颤抖:“对不起,让您看笑话了。”
周世城有意掠过林沅的生硬与疏离,伸手按在他的后颈,声音低沉:“在乎,一直在乎。”
林沅喉结滚动,眼泪唰的又滚了下来。
周世城深深吸了口气,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男人的声音自头顶而来,带着些哑:“那时候不太平,我若还留在你身边,才是害了你。”
“我不敢给你承诺,想着我若是死了,总不好耽误你一辈子。”
“谁知道你傻的……”
林沅咬着唇哭,他又何偿不知道自己傻,可周世城这个人,却又值得他去犯傻。
他昏迷的那些日,虽醒不过来,却能听见男人痛苦如野兽的低吼。
那样近,又那样远,在他沉重的梦魇里模糊又清晰。
后来他醒过来,周世城却消失不见了,他发了狂似的找过他,不吃不喝。
季司庆怕他想不开,将话说清了。
他昏迷了小半个月,男人就守了他小半个月,吃睡都在病房里,寸步不离,看到他醒过来,才走的。
周世城的衬衫被林沅的眼泪浸透,忽然,他听见胸口传来的声音,闷闷的——
“我知道你有苦衷,我都知道的。”
“我也是个男人,什么都能和你一起承担,你却不信我。”
周世城心口发堵:“不是不信你……”
林沅的手臂颤抖着将人搂紧,痛哭道:“别再离开我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