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星》小鱼饼干

9、第九章

　　天气变换，很快便从夏季到了秋季，人行道边的梧桐树一棵挨着一棵，风一过大片的叶子便往下落，铺了一地。
　　林沅的古装剧终于杀青，剧组办了杀青宴。

　　影视基地附近的一家酒店，算不上高档，只是杀青过后，演员们便是各自奔忙，很难有时间再聚得齐，所以就选定了这里。
　　林沅再是不好交际，作为主要演员，还是要出席的。只是宴席免不了喝酒，到时候晚归不安全，他就没让罗可欣跟着。

　　这些天下了几阵秋雨，气温骤降。
　　林沅向来对气温不敏感，即便是晚间出行，也只穿了件白T和破洞牛仔裤。

　　刚坐进车里，电话便响了。
　　林沅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了接听。
　　那边传来周世城低沉的声音：“出发了么？”
　　林沅微微勾起唇：“马上出发，是有什么事吗？”

　　周世城看向窗外暗了的天色，夜空中星子闪烁：“没有，只是有点想你了。”
　　林沅听的一愣，复而浅笑起来。

　　周世城这个人，严肃惯了，就是两人最好的那几年，也鲜少说些甜言蜜语。
　　眼下却如此直白的说“想他。”

　　深秋寒凉，叶落纷纷，林沅感觉脸上热热的，他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也是。”
　　周世城垂眸，有些少年人恋爱时的期待：“晚上几点能回？”

　　林沅想了想，道：“估计要后半夜了……我尽量早些回，等回来了给你电话。”
　　周世城说：“好。”
　　林沅“嗯嗯”两声挂了电话，又开窗吹了会儿风，脸上的红是下去了，可心里却又暖胀起来。

　　前几日，两人才把话说开，算是和好了。
　　可再进一步发展，却是谁也没提。

　　周世城在感情方面向来是个温吞性子，可林沅却也少了早前少年人的冲劲，两人便相敬如宾的相处着。
　　周世城才回国不久，国内版图待建，手上事务繁多，而林沅这边工作也不少，一忙起来，脚不沾地。

　　两人自上回，确也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听周世城的意思，或许是想约他见上一面。林沅心里生草，指尖都毛躁起来。

　　从酒店到片场，可能已经是晚上，一路畅通。
　　到了地方，林沅停好车，正要往里走，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聂覃，像是已等候多时，林沅一怔：“是……有事？”

　　聂覃正在抽烟，烟火的星芒在夜色里微微发着亮，他见人来了，将烟头掐灭，向前两步走到林沅面前，缓缓勾起唇：“我这不是来得早嘛，迎一下你。”
　　林沅不由得想起顾寓烁的话，“恨上你了。”他低头笑了笑：“可真是有心了，那进去吧。”

　　聂覃却没动，他“呵”了一声：“您也算是我的前辈了，平时见您什么也不在乎，谁知道背后玩这一手。”
　　聂覃该是抽了挺久的烟，这会儿一说话，烟味就飘了过来。

　　林沅不想和他争辩：“挺晚的了，外面冷，先进去吧。”
　　聂覃不动，就那么定定地看他，忽然嗤笑出声：“听说，你六年前就和周世城在一起过……”

　　林沅后退了一步，他极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提起周世城。
　　倒不是他避嫌，只是周世城身份特殊，他是怕因为自己给他造成困扰。

　　聂覃看出了他的慌乱，讥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多干净的人呢，还不是一样。在圈里混的，为了出人头地谁不是满身脏，别人找我消遣，他不过是找你消遣罢了，我的现在未必不是你的将来。”

　　林沅本来挺好的脾气，也终于被惹恼：“我不知道你打哪听来的这些，但有些事我劝你烂在肚子里。还有，我和你并不一样。”
　　聂覃没想到林沅会这么回他，脚步都跟着慢了一拍：“都说叶前辈温厚善良，原来也是这般货色。”

　　林沅偏头睨他，冷笑道：“呵。”
　　聂覃被他这一声刺激到，咬紧牙：“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几时。”
　　林沅轻叹一息：“随你。”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旋转门，包厢在酒店一层，大厅里摆了花篮和指示牌。
　　顾寓烁已经到了，正和程导站在一起迎人，边上还站着不少工作人员，胸前都挂着剧组的工作证。

　　见林沅来了，顾寓烁忙走过去：“来啦？”
　　林沅跟着站到他边上：“怎么站这迎人了？”
　　顾寓烁凑到他边上小声道：“杀青宴，程导都出来了，我还能坐着？那得多没眼力见儿啊。”
　　聂覃和剧组人员关系相来不合，和导演打过招呼，瞥了眼两人，径自走开了。

　　几人正寒暄，忽然“叮”的一声响，大厅的电梯门开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出了声，几人齐齐看过去，就见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自电梯间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周世城和桑志格。

　　程导最先反应过来，忙迎了上去。
　　都是影视圈的导演，名气大小不论，彼此都熟悉。

　　程然说：“桑导，好久不见，您过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也好去迎接。”他又看去周世城，虽然没正式接触过，但慈善晚宴那一场，男人也在圈子里有了些名声。
　　程然道：“周先生好，久闻大名，而今终于相见啊。”

　　周世城点点头，不咸不淡道：“久仰。”
　　他的目光穿过层叠人群，最后落在了门口的林沅身上。

　　程然转回身，伸手招呼人过来：“今天杀青宴，剧组出来聚一聚，这是我们主演，顾寓烁、林沅。”
　　两人忙点头，恭恭敬敬地问好。

　　林沅脑子还是懵的，心里打鼓似的响个不停，他用力眨了眨眼，确认没看错：“桑导好，周先生好。”
　　周世城看他那故作镇静的模样有些想笑，他朝向林沅伸出手，轻声道：“好久不见啊，林沅。”

　　林沅一愣，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想了半晌，终于还是伸手握了回去。
　　手掌有力，掌心温热，他道：“好久不见。”

　　程然在边上瞧的真切，他虽然不多了解周世城，可桑志格什么身份，恃才傲物的主，能同他相与的，必不是平凡人。
　　他心如明镜，看得出来这位周先生对待林沅颇为不同，不论是欣赏还是别的，在这个圈子里，多结交些朋友总是好的。

　　程然道：“今晚杀青宴，都是自己人，不知道二位有没有空赏个光？”
　　桑志格看去周世城，男人点点头：“也好。”

　　自然而然的，程然安排林沅和顾寓烁带两位过去。
　　四人成行，可走着走着，就分作了两人一列。

　　周世城看着林沅的后脑勺，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走那么快做什么？”
　　林沅后背一紧，忙放慢了步子，他回过头，小声说：“您怎么来了？”

　　周世城快走两步与他并排：“和志格过来谈点事。”
　　林沅凑头过来：“怎么会约在这？”

　　桑志格的电影还没有开拍，拍摄场地也不是这里，而周世城的公司离这边更是远……
　　周世城垂眸，轻笑道：“不然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瞧不见你啊，给你造成困扰了吧？”
　　“怎么会，您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的。”
　　“嗯。”

　　其实林沅早猜到男人是特意来看他的，可听他这般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脸红，他道：“您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周世城轻笑了声：“我不喜欢的场合有我喜欢的人啊。”

　　*

　　包厢里五张圆桌，桌上铺着香槟金桌布。
　　程然邀请桑志格和周世城到主桌落座，人已到齐，程然让服务人员上了菜。

　　桌与桌之间虽然挨得近，但又有着无形却森严的“等级”划分。
　　导演、制片、主演坐主桌，其余演员按番位依次排座。
　　林沅本就讷口少言，想着有顾寓烁顶着，他蹭个出场就溜的，结果被安排着坐到了周世城边上，这一樽“大佛”坐着，万众瞩目，他想跑都跑不了。

　　宴席开场，看似饭局，实则交际会。
　　先是程导的开场辞，而后制片，再是桑导的简短祝贺……等真正动筷，又开始了演员们的轮翻敬酒。

　　周世城样貌严肃，又借着自己要开车的由头蒙混过关。
　　可林沅是“自己人”，这会儿已经喝了两圈了。

　　他酒量虽好，可实在不想宿醉，撸了把头发，靠在椅子上装醉。
　　周世城看不过去，可又怕扫了林沅的兴，伸手接了他的酒杯，轻声道：“我替你喝。”

　　周世城什么人物，说一不二的主，平时哪有人敢灌他的酒？如今倒是为了林沅纡尊降贵。
　　林沅一张脸红扑扑的，他笑看过去：“您别喝了，回去还得开车。”

　　周世城皱眉：“让洪宇开。”
　　林沅虽然没醉，可酒精上头还是有点儿晕，连胆子都大了不少，他歪头笑起来：“不要洪宇，今晚，就你和我。”
　　闻言，周世城微顿，舌尖顶腮，过了好一会儿，将放在酒杯上的手抽了回去。

　　三巡酒过，已经到了饭局末，可宴席还酣，尤其主桌这边皆是大人物，小演员难得能找到机会多露露脸，敬酒的络绎不绝。
　　尤其周世城，一会儿有人递名片，一会儿有人借机献唱，搔首弄姿，巧笑迎合。

　　到后面，也不知道是谁起头玩起了击鼓传花。周世城见林沅起了兴致，陪着他高兴。
　　却不知道击鼓的人意有所指，传到周世城两次。
　　只是桌子摆得近，场地小，又没人真敢让他表演节目，便改成了真心话大冒险。

　　年轻小演员笑着问：“周先生，您是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周世城道：“真心话吧。”
　　话音一落，小演员眼里都带了光：“周先生那我可问了，您……您找另一半的标准是什么啊？”

　　周世城见多了风雨，小演员的意思他心知肚明。
　　他靠回椅子上，不动声色地朝着林沅看过去，林沅半醉半醒，手撑着头正也朝他看过来，细长眼睛里像是揉了一池的水。

　　半晌后，周世城回头看去小演员，道：“抱歉，我已经有爱人了，具体的样子不太方便描述。”
　　一时间，包厢里嘈嘈乱乱，说什么的都有。

　　程导赶忙出声打圆场：“周先生不是圈里人，私事就别问了。”
　　小演员知道犯了忌讳，点头哈腰地道歉。
　　周世城笑笑：“不碍事。”

　　杀青宴终于散场，场记叫了代驾，安排好人后，众人离场。
　　大人物一多，免不了又是一阵寒暄，林沅看这情形，赶忙往外溜。
　　不出所料，周世城果真被人围住了，和桑志格说了会儿话，草草应付终于脱了身，忙去找林沅。

　　秋日风冷，到了夜间更是寒，林沅站在角落里等他，冻得直搓胳膊。
　　忽然，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沅沅。”
　　那声音不大，可周围人群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的追着他，稍微一点动静，便是平地惊雷。

　　周世城走过去，将风衣脱了下来，轻轻披到林沅身上。
　　林沅错愕，想着他一晚上战战兢兢的，生怕被人瞧出来，可这男人却一点不顾忌。

　　周世城见人傻的不动，又伸手给林沅胳膊拎起来，将衣服穿好，再弯腰给他一颗一颗的扣扣子，坦坦荡荡，毫不避讳。
　　待穿好了风衣，他才拉过他腕子：“走了。”

　　林沅赶紧和朋友道别，跟在周世城身后上了车。
　　只是这样，站在大门边的那群人，已经石化了。

　　“啊……我的内心有些慌张。”不知道是谁开了口。
　　“周先生是特意来找林沅的吧……”
　　“这什么时候的事啊？我天呐乔乔今晚还问人家那种问题，真是服了！”

　　“可……可周先生说已经有爱人了，和林沅应该不是那种关系吧？”
　　“不是，不是他给他穿衣服？”
　　“穿衣服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小演员们又看去顾寓烁：“你俩玩的好，你知道内情的吧？”
　　顾寓烁手叉着腰，皱眉看着两人上的那辆悍马：“我也是醉了……”
　　边上聂覃嗤笑一声，没理会这些，带着助理走了。

　　林沅坐上副驾驶座，周世城俯身过来，很自然地给他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缓缓，林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进座位里，偏过头去看车窗外的夜景，霓虹闪烁，黑夜与灯光交错。

　　周世城伸长手臂摸了摸他的头：“回我那……还是你那？”
　　林沅转过头：“什么？”
　　周世城缓声道：“不是就‘你和我’么，总不能是酒店吧？”
　　林沅想起自己在席间说的话，脸快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