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皇子》绣虎

32、第31章

　　在床上躺了足足有三天，李勖才能勉强下地走动，稍微走动得快些，胸间都会胀痛不已，指尖的紫绀愈发明显。

　　这日，李勖在床上躺着略有些无聊，便叫高丘寻了文房四宝过来，打算闲书几笔打发打发时间，待到下笔时，才发现手下笔力虚浮，只徒具其表，却失了其中筋骨。心头忽然间涌上一股无可抑制的燥郁，李勖放下手中毛笔，将右手抬起，眼睛死死盯住指尖几乎发黑的紫色印记，忽然快步走到窗前，深深吸了口气，借以平复那如猫抓般的烦躁。

　　彼时刘太医恰好过来例行诊脉，却只见李勖独立窗前，抓着的佛珠的手青筋毕露，显然正在极力压抑情绪。

　　刘太医扫了一眼桌上的墨迹未干的半幅字，又联想了一下今天早晨所诊的脉象，知晓李勖在烦躁些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迦王李勖，是怎样骄傲的一个人啊，没有什么是能够比得到又失去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了！

　　这样想着，刘太医心思一转，念了首打油诗，道：“独立窗前闷幽幽，两眼瞪着猫儿头。如要孤家愁眉展，除非豆花拌酱油！”

　　李勖听这打趣自己的打油诗，近日又总是清粥苦药地吃着，舌头除了苦味，都快不知道别的味道是什么滋味了！于是无奈失笑道：“老太医倒是给孤家要一碗豆花拌酱油来！”

　　老太医闻言哈哈一笑，道：“若要豆花拌酱油，先干了这良药似黄酒！”

　　李勖一看那被凑到眼前，散发着阵阵苦味，色如黄酒的所谓良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念道：“打我不痛，骂我不痛，一碗苦药下，舌头最痛；哭脸好看，笑脸好看，两撇胡须上，面目难看！”

　　说完，李勖怒视刘太医唇上两撇胡须，将那药碗中的苦药一饮而尽，姿态潇洒，直如饮下的不是苦药，而是醇美的绍兴花雕，道：“药喝完了，豆花拌酱油何来？”

　　刘太医见李勖喝得痛快，心情也舒畅开来，也不再拘着李勖非得半个时辰后才可吃饭喝水，转头笑着对了然道：“兀那小子，还不赶紧给你家主子要一碗豆花拌酱油来！”

　　不消一刻钟，垂拱殿总管太监高丘便将那豆花拌酱油端了上来，热腾腾的豆花上浇着一层酱油，色如琥珀，晶莹可爱，看得李勖胃口大开，直把那碗豆花吃得见了底方才作罢。

　　一饭毕，又拿清水漱了口，一抬眼，却见那高丘却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进来，道：“奴婢怕殿下无聊，早晨听刘太医打油诗，灵机一动啊，自作主张去寻了只猫儿过来，特向陛下通报过的，还望殿下勿要怪奴婢多事呀。”

　　李勖听了高丘的话，略有些尴尬地转了转手上的佛珠，却还是伸手接过了高丘手上的白猫抱在怀里，笑道：“公公好意，本王怎会责怪？”

　　这样说着，又挠了挠那猫儿下巴，听它发出舒适的呼噜声，问高丘：“它叫什么？”

　　“叫雪球呢！”高丘见李勖喜欢那猫儿，心知这礼送到他心坎儿里了，不由笑地道。

　　李勖看着怀里雪白的一团，笑道：“这名字起的倒是贴切。”

　　语罢，又问高丘要了些小鱼干来喂雪球，正巧这时皇帝走进殿来，道：“你自己青菜豆腐地茹素，倒是养了个食肉的畜生！”

　　李勖见皇帝进来，忙将雪球递到身边跟着的大宫女素月怀里，给皇帝行礼后，道：“猫生来食肉，就好似人生来开智，天性如此，佛祖亦不会怪罪的。”

　　皇帝闻言哈哈一笑，道：“朕还怕你一个人待在殿中无聊，如此看来你倒是会享受！你既然有此闲心，不若陪朕手谈一局可好？”

　　也许是心情极好，李勖的嘴边挂着的笑，就没掉下去过，道：“固所愿也！”

　　父子二人于小榻上坐定，皇帝特意命人在李勖身后加了个枕头令他倚靠，道：“你便怎么舒适怎么坐！”

　　李勖闻言也不推辞，便将半边身子靠在那枕头上，舒缓了浑身的疲惫，这才与皇帝猜子开局。李勖的棋路温和，皇帝的棋路霸道，两人却同样是处处暗藏杀机，拼杀半个时辰，到最后却是皇帝小胜一目。皇帝将手中攥着的棋子掷入一旁的棋盒中，指着棋盘道，“布局稳健，该放弃的时候不纠缠，该进攻的时候不拖沓，就是心不够狠！”

　　李勖听着皇帝似贬实褒的话，笑道：“是父皇棋力高深，儿臣自愧不如！”

　　皇帝听他自谦之语，拍了拍李勖的手臂道：“佛祖尚有割肉饲鹰的时候，更何况生为我皇家之人，更要有这一股狠劲儿才是！”

　　李勖闻言略微躬身，道：“儿臣受教了。”

　　正在这时，有小太监进来通传道：“启奏陛下，殿阁大学士胡庸殿外求见。”

　　“传！”皇帝又转头对李勖道：“胡卿此时来，必是为科举之事了，勖儿你也一起听听，给朕掌掌眼！”

　　稍后，便有一身着红袍官服的中年学士进得殿来，双手呈上十份考卷，道：“此为臣等甄选10份最优考卷，请陛下圣裁！”

　　待和舒将考卷呈上，皇帝却没有先过一眼，便命和舒将试卷递到李勖眼前，道：“你先看！朕要看看你这天下文魁的意见是否与大学士相合！”

　　胡庸闻言一惊，不由得看向李勖，纵使他自信这卷子与评判俱没有问题，也不禁有些胆战心惊，迦王李勖之名传天下，若是他所评次序与自己上报的名次相差太大，只怕是最少也要落个失职的挂落。

　　却只见李勖接过和舒手中呈上的试卷，端坐一旁，逐一阅过后，却将其中一份试卷抽出来，放到一边，又令和舒取来纸笔，将所评结果书于纸上，交给皇帝。

　　这一番动作，看得胡庸冷汗直冒，心中拿不准李勖为何将那份试卷抽出来，又急于知道李勖审卷的结果。

　　皇帝将书有李勖所评结果的宣纸放在离眼睛稍远的位置，看完后，脸上颇有几分复杂之意，对李勖道：“把那试卷拿与我看看。”

　　待皇帝将那份试卷一目十行的看完，笑道：“还真是这小子！”

　　忽而转头对胡庸道：“胡卿，且将你所评之结果道来。”

　　胡庸眼见着皇帝和迦王打哑谜，心中更是忐忑不解，却只能硬着脑袋道：“此番春闱，才俊倍出，士子学识皆较往年出众，其中一名杨真者最佳，其文疏阔，观点独到，凌于众生之上，可当状元之名。次名李立，下笔徜徉恣意，辞无所假，只在策论观点上略有些稚嫩，故落后于杨真。第三名刘霖，文笔老练，所思甚为缜密，可点为探花。”

　　皇帝闻言，似乎是非常高兴，对胡庸道：“你的观点，倒是与迦王不谋而合。只是这李立的卷子，你还是给他挑出来，黜落吧！”

　　胡庸一听皇帝这话，顿时有些情急，道：“李立策论观点是略微稚嫩了些，可其文采实在不俗，若陛下不喜，将名次落下几名可矣！断无黜落之理啊陛下！”

　　皇帝见胡庸着急的样子，顿时乐了，道：“爱卿莫急，非是文章之故，而是这人不对！”

　　语罢，对身边的和舒道：“去，把李功传来。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胡庸何等通透的人物，听到此处，哪里还不明白这其中关节，心头转了几圈，暗道日后这朝中，怕是又要多一位受宠的王爷了！

　　皇帝又吩咐李勖对每一份试卷逐一品评一番，如此这般，又过了半个时辰，身着皇子服饰的十皇子李功应召前来。

　　“儿臣叩见父皇，见过六皇兄。”李功行礼道。

　　“你可知道今日朕为何要召你过来？”皇帝板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地道。

　　正在御书院上课的李功被皇帝莫名召来，又见殿阁大学士在场，心里便是一咯噔，知道自己偷偷出宫参加科考的事被皇帝查出来了，此时见皇帝问话，便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希望皇帝能够从轻处罚。

　　只见李功对着皇帝又行叩礼，道：“儿臣知错。儿臣假病欺瞒太傅母妃，令长辈忧心，此错一；假扮太监蒙混出宫，有失皇子身份，此错二；隐瞒皇子身份，参加科举，扰乱科举秩序，此错三。三者皆大罪，请父皇处罚！”

　　皇帝见李功一本正经地认错，顿时给气乐了，道：“很好，这三错列举得很全面嘛！知错犯错，罪加一等！你以为宗人府的日子比宫里舒坦是吧？”

　　李功一听“宗人府”这三个字，先是吓得一激灵，后来细思又觉不对，眼神又从胡庸，李勖脸上转了一圈，对皇帝撒娇道：“儿臣自己犯下的错，自然认罚，只是父皇，儿臣的卷子既然被胡大学士送到御前，可是考得还不错？”

　　皇帝一听小儿子撒娇似的语气，脸上的笑意便再掩饰不住，笑道：“是考得不错，胡大学士和你六哥都给你点了榜眼！”

　　“可算是没给父皇丢人！”李功仿佛松了口气似的兴奋道。

　　“哼！没丢人可不代表朕就不罚你了！”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参加科考，与天下士子争那区区百名进士席位，不是件光彩的事，不宜声张，朕就不发明旨罚你了！可巧了你六哥最近身体不适，正好身边缺一个奉书童子，你便在他身边伺候着，什么时候他满意了，你就什么时候回去！”

　　李功先时一听皇帝言不发明旨，就知道这事儿可以轻飘飘地过去了，又听皇帝要他在迦王身边伺候，更是兴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谁不知道近日皇帝将迦王放在身边守着，虽不上朝，然大小政务在决议之前，无不询问他的意见。把自己放在迦王身边，跟在御前学习有何两样？这样想着，李功心内得意地谢恩道：“谢父皇恩典！”

　　又对李勖道：“还请六哥手下留情。”

　　李勖见李功快要隐藏不住的得意，暗暗摇了摇头，心道这孩子还要狠狠磨砺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