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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4章 ...

  •   春暮青杏小,桃花始落,这日李勖照例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懒洋洋的晒太阳,却见溪面之上,落花点点,不知道该吟一声“落花有意随流水”,还是叹一声溪水浣花,洁净无尘!一抬眼,却见前几日那牧牛的小童又来了,拉着慢悠悠的老黄牛冲李勖大吼: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怕了我,不敢应战呢?”

      李勖闻言莞尔,不知自己何时与这小童约定再战,抬高了声音对那小童道:“可有长进,吹来听听?”

      那小童没有多话,干脆利落的举起手中短笛,一曲清亮欢快的曲子响起,初时其音缓缓,如懒人春睡初醒,忽而其声啾啾,如树上鸟儿对鸣,忽而曲调急切,如嘈嘈细雨夹风声,最后一曲终了,与眼前之景相合,竟然让李勖觉得春愁淡淡。此曲有情有景,本是一首好曲,却因小童不懂这其中意境而略有偏颇,这编曲之人有点儿意思。李勖浅笑着,生出与那作曲者一见的念头,遂隔河对那小童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曲子编的不错,你的笛曲却稍微差些,便让那作曲之人来与我挑战。”

      那小童本来是找李勖挑战的,此时见李勖说他没有资格,顿时气得跳脚,一下子跳上牛背,怒吼:“你等着,我去叫我爹爹来,定然能打败你!”

      李勖挑眉,转身进了不远处的凉亭,又命林安准备了茶盏,准备接待即将到来的客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一四十余岁的青年农夫拎着小童而至,裤腿挽着,破了几个窟窿,脚上草鞋沾满泥土,显然方才正在田地里忙碌,此时气息不稳,定然一路飞奔。见了李勖,这才放下手中提着的小童,跪地叩头道:“草民王良叩见王爷。小儿无礼,冲撞王爷,还请王爷念在他年幼无知,从轻处置。”

      李勖吩咐他起身,仔细观察,见他面无惧色,进退有据,并无一般农夫的无措,更起了探究的兴致,笑道:“小童并未冲撞于我,只是本王两次听小童吹笛,曲风清雅活泼,倒不似一般乡野俚曲,有意见一见这作曲之人罢了!”

      王良闻言,这才知晓不是自家小儿子得罪了王爷,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躬身道:“草民幼时家中薄有余财,跟随家中乐姬学了些许乐理,倒叫王爷取笑。”

      李勖无意探究他人秘辛,也没有深问,瞥了一眼鼻涕眼泪一把抓的小童,道:“我观小童颇有灵气,意欲收在门下,这才故意激将,让小童找你过来,不必忧心。”

      李勖没有询问他意见的意思,而是直接告知他想要收小童为徒,本就没有给王良拒绝的余地,却不料王良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王爷!小儿乡野顽童,何德何能能够得王爷青睐,草民只望他能够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平平安安做个农夫,了此一生罢了!”

      王良这一跪,倒叫李勖惊讶,寻常人听说自己要收自家儿子做徒弟,岂会是这般反应。李勖瞄了一眼那农夫身上鼓鼓的肌肉,和身上累累伤疤,心下了然,道:“你愿意一辈子做个农夫,然小童何其无辜,小童自有他自己的造化,你的问题,本王自会解决。”

      王良闻言心头大振,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道:“草民不望能够脱去一个流民的身份,只盼王爷若能够让小童摆脱父辈拖累,便恩同再造,草民全家当结草衔环以报王爷恩情!”

      李勖见王良因为磕头而青紫的额头,从座位上起身,将他扶起,道:“本王观你身上多有刀斧伤痕,可是上过战场?”

      王良闻言,偌大的汉子,眼中却仿佛有泪,便将他的身世婉婉道来,王良的父亲,原是一县之长,虽说县内人丁稀少,但政绩也还过得去。不料却遭奸人构陷贪腐,家产被抄没,王良也被发配充军,在边关挣扎数十年,积攒军功,方才于五年前得以调回中都,仍是军户,却分得二亩农田,半农半军,若无大战,日子倒还过得去。

      听了王良所言,李勖又想起府中管事林安,他回京不及半年,却两次遇到被贱籍所累之事,思及此处,李勖半晌无言,道:“听你所述,幼时定然读过书,你先回去,为小童启蒙,稍等我解决了你的问题,自然会将小童接来进学。”

      吩咐林安送王良父子二人出府,李勖微微皱眉,在心中推演万千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废除贱籍。亭中风凉,李勖却浑然不觉。

      “又在想什么,太医不是让你不要忧思过重?”身后忽然传来楚云明的声音。

      李勖思路被打断,略有些烦躁,轻抿了口凉茶静心,眼皮也不抬地道,“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楚云明夺过李勖手中已然没有热气的茶水,随手泼到亭外的花丛中,道:“凉茶伤身,你身体不好,就不能自己注意些。”

      李勖收回方才手举茶杯的姿势,面上极冷,全没有平日里的温暖和煦。

      楚云明看着李勖眼睛里的冰寒,仿佛心头也慢慢被冻结,想要去触碰他,却又难伸出手,道:“我这几日只是去端王的水师里看了几眼,红衣大炮和战船毕竟不是只看图纸就能明白的,与其让端王拿这些琐事来烦你,倒不如我去盯着。”

      楚云明一边说着,一边盯着李勖的脸,见他面色稍缓,方才敢继续开口,道:“端王已经把巢湖匪归顺一事报给了陛下,陛下听了十分高兴,下旨免去巢湖匪一切罪责,编入端王的北洋军。想必巢湖那帮刺儿头,不日就将进京了。”

      李勖点头,道:“你传信儿给秦峥,让他给端王热点儿小麻烦,虽说是明面上是巢湖匪主动归顺,可暗地里谁都知道巢湖匪是我的势力,若是过于老实,反而容易惹得父皇怀疑,端王若是想让巢湖军为他所用,也得拿出点儿真材实料来才行!”

      李勖所言,楚云明自然无有不应,这时一阵凉风吹来,李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楚云明见李勖衣着单薄,身上连件披风也没有,忍不住上前搀扶他起身,道:“俗语言春捂秋冻,你那么着急去掉冬衣做什么!这亭中阴冷,你一坐就是半日,身体怎么受得了!”

      李勖本来见几日阳光正好,清晨起床,仍旧燃着炭炉的屋子里有些燥热,便不顾了然反对,去了棉衣。本来嘛,偌大一个荡园,所有人都已经去了冬衣一月有余,李勖只贪那春风正暖,却不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不若一院子的武夫气壮。方才又在亭中想事情没有注意,此时只觉得浑身被冻透了一般,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知晓楚云明几日不来的缘由,心中的气恼也去了一半,只是对于楚云明的搀扶,却也是敬谢不敏。

      手臂间失去李勖身上微凉的温度,楚云明心中若有所失,只能强笑道:“听闻你加封亲王衔,还未曾恭喜。”

      李勖心中本就对楚云明存着三分气性,此时又听他如此客气,愈发不想搭理他。而楚云明身上的所有勇气似乎也在此时用尽,于是一路无话。

      从小到大,楚云明最怕惹李勖生气,因为李勖生气时,从不会与他大吵大闹,只会冷着脸不理会他,少时三天,多则三月,其间不论他如何赔笑脸,都没有用,只能耐心地等李勖自己把气消掉了,然后就在某一天的清晨,忽然间的,问自己,早膳用过了吗?

      所以渐渐地,在李勖生气的时候,楚云明忘记怎样去哄劝,只能默默的、寸步不离地跟着李勖,直到他原谅自己。

      尽管李勖不理会他,楚云明仍然看着他洗漱完毕后上床歇午觉,甚至没有如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在李勖入睡之后离开。所以当李勖的脸上额头上冷汗直冒,在睡梦中紧紧抓住胸口痛苦□□的时候,也是楚云明第一个发现。

      他冷静利落地从李勖的床头柜中取出护心丹喂李勖服下,解开李勖胸口的衣襟,吩咐了然去请已经在荡园定居的刘太医。然后,楚云明默默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刘太医为李勖施针,看着侍从进进出出的端水端药。当一切慌乱结束,楚云明才有勇气站在李勖床前,木然地看着那个苍白如纸,单薄如竹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是怎样的恐惧,害怕床上的人忽然间不会呼吸,不会说话,而自己同他的最后一次谈话竟然是赌气吵架!

      “云明……”李勖虚弱的看着站在床前的人,他伸出手,示意楚云明靠近。

      楚云明没有动,双手隐忍的紧紧握着,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天知道他此刻多么想要转身离开。

      李勖收回手,就在楚云明以为他就要再次开始与自己的冷战之时,却见李勖费力地从床上撑起身体。

      “你做什么!”楚云明几乎是吼着,一步跨到床前,将李勖重新塞回被窝里。

      “对不起。”楚云明听到李勖对自己说。

      “嘁——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楚云明自嘲地笑道,眼睛却没有落在李勖身上。

      “我不该与你置气,不该去了冬衣在凉亭里吹风,”李勖盯着楚云明,停顿了一下,道:“不该……不该让你们担心。”

      楚云明张了张嘴,口中有无数嘲讽的话想要出口,要多伤人有多伤人,可是最终却化作一声:“你刚缓过来,还是不要多说话。”

      然后又怕自己语气太过冷硬似的补充道:“我不离开。”

      “恩。”李勖点头,然后在楚云明始终立在床头的阴影里,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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