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皇子》绣虎

23、第22章

　　在佛前为先皇后上一柱清香，李勖并楚云明二人徒步下山，楚云明落后李勖一步，缓缓地跟着，全没了来时的心情。

　　直到到了山脚下，一向跳脱的楚云明都未发一言，李勖无奈，道：“楚兄今日怎生成了锯了嘴儿的葫芦？”

　　盯着李勖的双眼，半晌，楚云明方才道：“对不起，我今日不该拉你出门。”

　　李勖莞尔一笑，那嘴角翘起的弧度如春风拂柳，道：“楚兄原是为此事忧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晚的事罢了！你以为，我不出门，端王就不会想别的办法见我？”

　　又道：“我手中的势力，端王既然知晓，皇帝必然也已心知肚明，若我还攥在手中不放，岂不徒惹皇帝疑心，到时被率先剿灭的，就不是倭寇，而是巢湖水贼了！”

　　李勖此言尤胜自嘲，楚云明欲言又止，却只能点头表示明白。然接下来仍然一路兴致不高，送李勖回到荡园，便离去了。

　　送楚云明离开，李勖坐在廊下看柳絮如雪纷飞，接在手中，却温软异常，没有丝毫凉意。李勖身体虽疲惫异常，脊背却仍然挺直，那背影如此清癯，又如此孤独。说到底，能给他支撑的人，从来只有自己而已。

　　“师叔，你要的笔墨。”

　　这背影看在了然眼中，莫名悲伤，只能出声打断。将一整张四尺的宣纸铺在案上，恭敬地候在一边。

　　“我知道了。”李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扶着靠背缓缓起身，将笔尖蘸饱了墨，却不是笔走龙蛇，也不是挥毫泼墨，却是铁笔勾出一个个线条，工整分明。

　　一个时辰过去，李勖笔下线条渐成，图谱之上尺寸清晰，一旁标注有详细工艺及需注意事项，细看之下，却是红衣大炮详解图。

　　“师叔！你不是说这红衣大炮图谱不宜泄漏吗！”了然见了图谱，大惊道。为了大炮的秘密不被泄漏，每个零件的图谱一向是被分开来交由不同的工匠分别制造，再由心腹之人组装调试的，以至于到现在红衣大炮的完整图谱和制造工艺，只有李勖一人知晓。现如今，他竟然将图谱完整画出，今日师叔出门，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墨晾干之后，将这份图谱包好，送到端王府去。还有，明日端王大军回朝，你去准备一下朝服冠带，我要随驾出城门迎候大军得胜归来。”没有直接回答了然的问题，李勖轻轻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膀，道。

　　“师叔！”了然叫到，李勖之前将这些秘密捂得有多紧，没有人比了然更清楚。

　　“没有永远不被破解的秘技，也该到他们大放光彩的时候了！”这样说着，李勖的眼睛中仿佛有光迸出，红衣大炮属于战场，它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而不只是在小小的巢湖翻云覆雨！

　　一夜安眠，第二日天还没亮，李勖紫金龙纹袈裟重新上身，早早地便在城门外等候。

　　待到紫气东升，远方尘埃起，大军奔腾而至，在距离城墙百米之时，急停当下。打头一中年将领，骑一匹枣红宝马，气质若松，挺拔刚硬，正是端王李勋。

　　李勖注视着端王，眼前军人气质凌厉，仿佛还带着沙场之上的血腥气，一身风骨傲然，李勖仿佛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少有交往的三哥。

　　见皇帝率众臣前来迎候，李勋下马至皇帝身前，跪道：“儿臣李勋，不负圣望，得胜归朝！”

　　皇帝满脸笑容地将李勋扶起来，口中连连叫好，又朗声对大军道：“大军就地驻扎，大宴三日，论功行赏，三日后再回营述职！”

　　语罢，大手一挥，便有火头军抬着百头黑猪，数千鸡鸭，万斤白菜，自城门后鱼贯而出，大锅被架起，美食在面前被烹煮，大军却纹丝未动，直到端王一声令下，欢呼声这才响起，治军之严，看得朝臣啧啧称赞，只有皇帝眼皮微沉，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片刻间又拍着端王的肩膀，大声称赞。

　　李勖在一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又看向端王恭谨肃然的面容，不料却正对上一双看向自己的眼睛。对端王微微一礼，算是对端王目光的回应，李勖捻动手中佛珠，心中转过千万种可能，暗暗推算如何才能在这强敌环伺的档口，替端王挡掉皇帝的猜疑。

　　待肉香开始弥漫，许是皇帝自己肚子饿了，他终于想起来这一班大清早就跟着在城门口等候的大臣们，拉着端王的胳膊，并十余有功将领，回宫继续属于大晋帝国高层真正的庆功宴！

　　酒宴笙歌，不外乎歌功颂德。

　　宴到酣处，皇帝忽言，宫中新到一女，一手剑舞浑脱淋漓，邀众臣共赏。隆隆鼓声中，只见一红衣舞姬挥剑而动，如雷霆震怒，又似江海清光。大晋朝中文人见惯了柔声款曲，如何见过这等英姿，纷纷交口称赞。

　　一舞罢，皇帝召那舞姬上前，对端王道：“老三，端王妃已离去多年，你又常年在外征战，府中多年无所出，合该在家安省几天，给小珅添个弟弟妹妹！此为奉天县令之女吴氏，从小充作男孩教养的，与那柔弱的闺中女子大为不同，想必与你能聊到一起去，只是身份略低了些，便赐予你充作次妃罢！”

　　语罢，示意那吴氏女上前给端王行礼。

　　皇帝这话明着是给端王赐妃，暗地里的意思却是让端王“在家安省几天”，一时殿中大臣各怀心思，静默不语。端王看着面前想自己款款行礼的美貌女子，半晌无言，随着时间的流逝，殿中气氛渐有凝固之意，皇帝脸上的笑容已然敛去，眼看着就要发作，李勖忽然轻笑出声，这声音虽然不大，在这静默的殿中却有震耳欲聋的效果。

　　“我与你三哥说话，你笑什么？”皇帝转向李勖，语气不善。

　　李勖从座位上起身，躬身行礼，道：“父皇恕罪，只是方才观剑舞，若有所悟，故而发笑，却无意搅扰父皇。”

　　“哦？你顿悟了什么？”皇帝顺势一问，余光却仍旧放在端王身上。

　　“儿臣斗胆，请父皇赐笔墨！”李勖道。

　　“我倒是要看看，你悟出了什么花样！”皇帝不怒反笑，吩咐身边侍从道，“和舒，你去，给迦王准备笔墨，要大屏，大笔，让众臣都看个清楚！”

　　片刻，和舒带两个侍者抬一八尺宽屏至殿前，儿臂粗细的毛笔并一笔洗浓墨陈于殿前。

　　李勖施施然上前，停顿片刻，写道：

　　“惜有神女侍端王，曾陪内宴宴朝阳。
　　千歌百舞不可数，就中最爱惊鸿舞。
　　舞时寒食春风天，玉钩栏下香案前。
　　举案十年敬如宾，宛转蛾眉香消去。
　　今日肠断又寒食，却闻君王赐淑媛。
　　欲辞圣意难自叙，平生只爱惊鸿舞。”

　　却是以草书书就，通篇气势磅礴，布局大开大合，落笔千钧，狂而不怪，气势纵逸非常。在场又好书法者，更是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若不是碍于场合，直恨不能凑上前去，细细观摩。

　　皇帝却是无心去看这书法好坏，顺势读完，忽然意识到今日是端王妃忌辰，长叹一声，道：“却是朕疏忽了，端王与王妃感情深厚，朕确实不该在此事提及赐婚一事，此事暂且作罢！老六的这幅字，既然是悼念端王妃的，朕便做主赐予你，时辰也不早了，众卿且散去吧！”

　　语罢，皇帝拍拍屁股走人。众大人没了拘束，纷纷上前围住那插屏，你一言我一语，品评起来。那吴氏女就这样被晾在殿中，无人支应。李勖与负责宴会的太监低语几声，便有小台太贱上前搀扶那女子离去。事毕，李勖起身欲走，却被端王拦下，道：“多谢六弟今日解围。”

　　“三哥不必多礼，权且应急，此事未了，三哥且再思量。”李勖今日为端王出头，本就容易惹皇帝猜疑，此时本不宜与之多谈，只留下一言警戒，便躬身一礼，意欲告辞。

　　端王却伸出手臂阻拦道：“六弟大才，王妃早逝，我又常年不在府中，李珅无人管教，多少失了教养，延请名师，却恭敬有余，威势不足，为兄冒昧，想为李珅相请，尊六弟为师，六弟以为何？”

　　李勖闻言笑道：“三哥言重了，在我看来，小珅进退有据，是个好孩子。三哥常在行伍，小弟又只懂些风花雪月，实在是不足以为师，莫要耽误了小珅才好。”

　　端王又再要开口，丞相江涛却忽然间插言，道：“迦王殿下之才，天下少有，不愿入朝堂，只让陛下叹惋不已；老臣倒是觉得端王殿下的主意不错，诸皇子若能得殿下教导，一来皇兄皇叔身份，足以压住众皇子，二来一身才华，教与众皇子，方才不辜负十年寒窗啊！”

　　“丞相……”本来只是做李珅一人的老师，如今被江丞相插言，却一下子变成了一群皇子的老师，李勖意欲反驳，江丞相却压制住李勖的手，道：

　　“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说与皇上听，想必陛下定然十分高兴！”

　　语罢，江丞相拂袖而去，把李勖一肚子的话都瘪在肚子里，无处发泄。

　　端王见状，扭头暗笑，又道：“丞相所言，正是为兄之意。”

　　李勖叹息一声，收回要离去的脚步，重新回坐上坐好，不过一刻钟功夫，过然有内侍同传：

　　“陛下有旨，宣迦王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