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皇子》绣虎

18、第17章

　　国子监主掌大学之法，教导天下诸生，祭酒李守中学识渊博，博洽多闻，又不参与此次科考评判，确实是个好人选。李勀想了想，也不强逼李勖，这文会主持本来也不必非李勖不可，他的目的，也只是想要李勖列席文会而已。

　　又寒暄几句，李勀便找了个理由告辞了，此来大概也只是抽空。

　　吩咐府中长史送李勀出门，李勖转头面向板着一张脸的楚云明，多少有些无奈，道：“这别扭你要继续闹下去吗？”

　　楚云明闻言恼了，道：“闹？分明是你其心不诚，今日明明约了我同来踏青，却还偏偏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而来横插一杠，我看这青啊，不踏也罢了！”

　　语罢，楚云明牵了一旁低头吃草的紫燕骝硬拉着就要走，却不料那马儿居然留恋坡上一片紫花苜蓿而拗着性子不走，气得楚云明直跳脚，骂道：“连你这畜生也受了这厮好处，不知主家姓甚名谁了！”

　　李勖见楚云明来了脾性拿马撒气，心里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收起眼睛里的焦灼，垂眸敛目，道：“我待云明的心思，向来不曾掺杂半分杂质，若云明当真如此认为，我亦无话可说。”

　　楚云明猛地回身，见他此刻抿唇低目的样子，当真冷漠极了，越看心中越是憋闷，索性扔下手中缰绳，也不管拗着脖子的紫燕骝，飞身踏枝而去。

　　李勖望着楚云明的身影向着西山的方向渐行渐远，心口隐隐有些钝痛，脚下沉重，走不动路，便在楚云明方才坐着的大石上席地而坐，倚靠着一株杏树等待疼痛渐渐平复。此时杏花花期已到，开始零落，春风拂过，杏花满头。

　　楚云明其实负气离去时便已然后悔，只是面上羞惭，不好回返，随意寻了隐蔽处躲了半晌，料想李勖差不多该离去，这才原路返回，见到的，便是在那杏花树下，春日暖阳里，睡去的青袍男子。

　　口中喃喃念起：“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念了一半，又恍然忆起下半阙，眼神不自然的撇开，按捺下心中所想，从掩藏处走出，放轻脚步走到李勖身边，恰巧那人张开双眼与之对视，楚云明灿然一笑，道：“方才是云明之过，勉之可还愿意与我同游？”

　　李勖盯着楚云明，眼中似有波光流转，笑道：“当然！”

　　春日正好，游者同趣，自然尽兴。归来时李勖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看得了然甚是惊奇，暗道还是楚公子有办法让师叔高兴。

　　日升月落，又是一日，李勖整顿衣衫往长乐坊而去，抵达时长乐坊门前人声鼎沸，士子儒袍，来往作揖寒暄之声不绝于耳。

　　且不论此番文会由朝中声望正隆的齐王主办，就单单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大人担当主持一事，就足以令这些赶考举子趋之若鹜了，更何况此次文会只伦文采不论身份，无论寒门还是世家子，只凭一纸举人文凭便可入内，当然如果没有举人身份，只消对答守门丫鬟一题，得到长乐坊坊主想容姑娘的认可，也可入内。由此便可知这文会来了多少士子捧场，又是多么盛大的了！

　　李勖曾经怀让法师的身份在文坛声名卓著，如今又添了一层皇子身份，僧袍金冠，甚是醒目，从马车上下来，不断有士子拱手作揖，李勖一一点头回应。行至门前，有守门丫鬟赠花笺一张，上书：

　　风亭月榭，扫花做垫宴嘉宾；
　　帘杏溪桃，醉飞吟盏谱新词。
　　今长乐坊文会，依到访时序，君序七十二，孔圣人门下七十二贤人，有此巧缘，君定雅达之士也。

　　李勖扫了一眼花笺上的内容，言辞畅达有趣，不由会心一笑，自有早等在门口的小厮引路至长乐坊后园。

　　彼时院中已有士子三五成群，聚首而做，其间不设座椅，只有一个个藤草编织的坐垫散落园中各处，其上落花点点，正是应了花笺上“扫花做垫”之言。

　　李勖身份特殊，又极显眼，有心加入散座的士子当中，然所到之处士子无不起身行礼，多有拘束，便只好于上首闲坐品茗，听下座士子们清谈，偶有精辟言论，令人耳目一新，李勖不由感叹此次是来对了。

　　正在此时，大门口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只见一衣着破旧的书生自门口走进来，所过之处，众人皆遮住口鼻避让，这人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径直走到园中酒案之前，用手抓起一只鸡腿就往口中塞，一旁一华服公子看不过眼，出口讥讽，道：

　　“衣着不整，不请自来，当真有辱斯文！”

　　却见那书生慢条斯理的将口中鸡肉咽下去，又慢条斯理地灌了一口水酒，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在下也是答了主家谜题，得了花笺才进得门来，如何算得上是不请自来？”

　　答了谜题才进来，那便是没有举人功名，在场士子更是看不上眼前这疯汉，当即要招呼护院将他赶出去，正在这时，李勖出口制止，道：“慢着！”

　　说完，李勖手扶着身旁的案几站起身来，略停了停，等眼前的黑暗化去，这才从上首走到书生跟前，半是嘲讽，半是考教地道：“兀那书生，菜肴香，老酒醇，不唤自来是此君，不怕别人来嫌恶，撞来席上自营营。”

　　却是用苍蝇取笑书生衣物脏污，旁若无人胡吃海塞。

　　那书生见李勖口中虽出取笑之言，眼中却并没有蔑视，又见他僧袍金冠，认出李勖身份，当即躬身作揖，回道：“来得巧，正逢时，劝君莫怪盘中食，此公满腹锦绣才，不让吃喝哪来诗？”

　　李勖暗自打量这书生，只见他布袍之上，补丁摞补丁，黄泥沁入棉布缝隙，已抖落不掉，背后开裂之处沾了一小节麦秸，衣物虽然脏污，果露出来的皮肤和头发却很干净，显然之前特意清理过，手指没有一般读书人的纤长，此时已至二月半，他手上脸上却依然冻疮未愈，破裂开口，流出黄色的脓，故而给人脏污之感。

　　此时听书生的回答，虽是自傲，却没有方才表现出来的那般狂妄，自己借蝇试探，他却以蚕自比，答的巧妙，又有自荐之意，李勖有心给他个机会，笑道：“此时盘中食已入腹，可有‘丝’来？”

　　那书生又躬身一礼，思忖片刻，开口吟道：

　　“人生如春蚕，作茧自缠裹，一朝眉羽成，钻破亦在我。
　　少年不自珍，妄念然烈火，眼乱舞腰轻，心醉笑齿瑳。
　　余龄幸早悟，世味无一可；但忆唤山僧，煎茶陈饼果。”

　　李勖听前半首，暗道这书生果然腹有诗书，待听到最后一句，却是一哂，道：“尔方才弱冠，何来如此感悟！念你诗做的尚合我心，便不怪你扰了主人家文会了！”

　　又指着方才自己坐着的地方，对那书生道：“我久站不住，且随我来坐。”

　　那书生闻言，面上平静无波，却收敛了身上故意装出来的狂妄，拱手作揖，恭声念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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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说在晋江混要会卖萌，小可不会卖萌，发张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