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旧事》平湖驿客

6、回忆（五）

　　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厢凌青还在发愁怎么跟几位姐妹交待，黄贵妃那里倒先派了人来请她过去说话。
　　“好孩子，我早说你生得又好，又稳重，是个王妃的料，只不知是哪个有福的得了你去。谁知四儿这小子竟不声不吭把你定下了，还巴巴的央我去求他父皇开恩下旨，说是怕你被别人抢了去呢。”黄贵妃执着凌青的手，显得很是亲热，“我可从没见四儿这么着紧过。他从小就是我照顾的，这儿就是他的家，你以后更要常来常往，陪陪我这个‘婆婆’才是。”
　　看着一旁的宫人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凌青又羞又喜，只得低了头，轻轻答了声“是”。黄贵妃又拉着她说些敬王小时候的闲话。好一会儿才放她回去。
　　从华章宫到掖庭，要经过颇长的一段路。但人逢喜事精神爽，凌青辞谢了贵妃着人护送的美意，看看天色还早，索性往御苑那里绕回去。
　　信步在一片灿烂的花海间，凌青越发来了兴致，抬起手，让衣袖抚过花间，一时落英缤纷，煞是好看。
　　在经过花圃的转角时，她撞见一个颀长的身影。
　　“太子殿下。”忙着行礼，却听得那个人冷哼一声：“凌小姐真好兴致！”
　　凌青不知自己什么地方冒犯了这位皇室贵胄，“太子，何出此言？”
　　太子还是那副冷冷的表情，“还没恭贺凌小姐双喜临门。”
　　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凌青索性沉默。果然听太子接着道：“小姐之父前几日刚授了一品左相，昨儿四弟就去求父皇赐婚，岂不是双喜？”
　　凌青沉声道，“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太子打个哈哈，“明不明白是你的事。我只不过道个喜而已。”
　　“如此凌青便谢过太子了。”凌青再次行礼，“太子好走。”

　　加快步子返回自己住的院落，凌青只想快快躲进房里，不见任何人。谁知服侍丽真的宫女秀珠眼尖，见她回来，便喊：“凌姑娘回来了。”
　　几个姐妹登时蜂拥而至。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三妹，这样大喜的事情，竟瞒着咱们，好没义气啊！”
　　“是啊，原以为敬王喜欢的是四妹。谁知道三妹这里暗伏奇兵，横着杀出来抢了去。”允儿笑嘻嘻地，“这么好的手段，我可得甘拜下风了。”
　　夹枪带棒的讽刺迎面而来。凌青心如枯槁，懒得与她们分证计较。倒是瑟瑟大为不满，站出来替她说话：“大姐二姐，你们这是怎么了？三姐得了好归宿，我们要真心替她欢喜才是。说这样难听的话，哪里还像结拜过的姐妹！”
　　丽真立刻沉了脸，“四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允儿也有些挂不住，便拉拉丽真，“算了，大姐，有人不识好人心，咱们再待这儿也没什么意思。走吧。”两人相偕离去。
　　“三姐，你别把她们说的放在心上。你的脸色好差，我扶你回房去吧。”瑟瑟挽着凌青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房内只得自己同瑟瑟两个人。凌青顿时色变，多时的疑惑终于有了解答，无限的伤心与气愤一齐显现在她脸上。最后，双目一闭，却仍未能包住两滴晶莹的泪。
　　看这模样，瑟瑟便知大有蹊跷。“三姐，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凌青知道瑟瑟对敬王用情已深，怕说了出来反而令她误会自己存心挑拨，于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你别问了。”
　　瑟瑟不知所以，只当是在贵妃那里受了什么委屈，便说：“三姐，贵妃娘娘身份尊贵，说话一时不客气也是有的，你别太往心里去。毕竟，她也是王爷的养母。”
　　她不提敬王还好，这一下子倒又惹起了凌青的伤心，眼泪一离了眼眶，便好似断线一般流个不停。
　　“三姐、三姐……”瑟瑟大为紧张，忙着拿手巾给她拭泪，“你怎么了嘛，不要哭啊。”
　　凌青再也忍不住，伏在瑟瑟肩上，抽噎着把刚才发生的事向她说了。
　　“原来是这样。”瑟瑟想了想，毫不客气的指责，“三姐，你也太轻信于人了！太子殿下才说了几句话，就让你怀疑起王爷的诚意来了！难道王爷在你心里，竟如此不堪么？”
　　凌青从未见瑟瑟这样对自己说过话，不由得止了泪，为自己分辩道，“无缘无故，太子怎么会这么说。何况王爷一向风流惯了，又岂会轻易向人许下婚约？太子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原来他取中的，不过是我父亲的权势而已。”
　　瑟瑟正色道，“三姐，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你的猜测和太子的一面之辞而已。就凭这些，你就把对王爷的好感一并推翻，未免过于草率了吧。”
　　“不然如何？你要我亲自找王爷问个明白？”凌青有些自嘲的笑笑，“我身份虽不及他尊贵，到底还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哪有这么不要脸巴巴的送上门去给人侮辱？”
　　“你不问，那我去！”瑟瑟站起来，“既已将他视为可托终身的对象，却又不肯给予应有的信任，三姐，我一向佩服你行事有分寸，但是这件事，你的分寸也太过了头了！”
　　她这番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凌青早已迷乱无章的心清醒了一些。她看着瑟瑟走出房去，没有阻止。
　　说清楚了也好。她心里这么安慰自己。是真是假，结果都不会改变。她终将是他的妻，只不过没有了爱而已。
　　这么想着，她的泪又涌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