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拾贰 为仆伴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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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长夜过去，万物复苏，日光愈发明亮，已不知是几更天了，远处市井之间也逐渐变得吵嚷鼎沸，直接吵醒了睡得并不踏实的独酌。
在街头泥土中露宿了一宿，独酌整个人像洗了一次泥浴一样，身上的衣服都能拍出二斤灰尘来，不过他自己倒是不嫌弃。比起自己在江湖上飘荡了两年的时光，经历了太多的事情，露宿街头显然也算不上什么，对于他来说，自由比什么都令人觉得开心。
但是，如果是要为了对影而牺牲自己的自由，或是舍弃这条命，他也是豁得出去的。
独酌缓缓地撑着墙，站了起来，头脑之间仍有几分浑噩，背痛腰酸尤甚。抬头望了望天空，又瞥了一眼江府的招牌，闪过了些古怪念头，脸上勾起一抹诡异的弧线。
“不如就做的更彻底些吧。”他环视四周地面，思索道。
独酌在周围用手抠了些泥土，胡乱往脸上摸了一番，挪跪在江府的大门口，用手用力的叩着门环，润滑油亮的铜环上蹭满了泥垢，紧接着他便虚情假意的放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还真有些委屈感，豆大的泪珠也不招自来，在脸上冲出一条条土色的沟壑：“行行好吧……行行好吧。都知道江家老爷宅心仁厚，江家少爷又金榜题名，求收留我做下人吧——行行好吧——”
独酌不知号泣了多久，声音越发悲戚沙哑，天色也愈加明亮。巷中街上行走来往的人更是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独酌用尽浑身演技，反复地表演出极尽凄厉哀凉的人间惨剧，吸引了来往无数驻足之人，大家纷纷想来看个热闹。
一开始江家的管家下人不想理会，任由他哭去，累了倦了自然会走。
可是随着独酌越闹越凶，围观群众越发多了起来，指指点点，起哄喧闹的皆而有之，渐渐将江家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好事者更是让江家门口变得热闹非凡。江家管事的人怕随着时间推移，流言蜚语乱传会败坏了江家在京城良好的名声，也急忙忙在院子里汇集起来商量对策，最后甚至惊动了江老爷。
江老爷觉得管家这样做十分不妥，决定把这个苦命孩子招进来，随便给些杂工做，无非多做一碗饭而已。
过了一会儿，江家的大门缓缓开启，一个衣着相对华丽的仆人探着身子走了出来，对着独酌催促着说：“好了好了，不要闹了，门口的乞儿，老爷决定用你了，具体事情我们进来再说。”又转头看了看周围聚集的人群，面色更是有些阴沉，强压着怒气驱赶着众人：“都散了罢，没什么可看的，散了吧散了吧！”
林独酌内心虽然乐开了花儿，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挂着浑浊泪珠儿的脸上，哀伤的表情依旧固若金汤，抽噎了两下鼻子，默默地点点头，步子有些沉重的跟着走了进去。
江府显然不是很欢迎他这个乞丐，除了前来迎接的那位仆人，路边经过的亦或是看到独酌的，都纷纷嫌恶的撇过头去，或是用鄙夷的眼光打量着他，独酌一路跟着，除了看到风景，丝毫没有感受到坊间传闻中说的江府如沐春风的美好。
他也边走边观察着这江家府上园子里的一景一物，无论是凉风撩拨起来腰肢扭动的根根细柳，还是在空中纷撒打卷盘旋落地的残红秋叶，亦或是香木玉石雕琢的围栏高甍，错落有序排整的幢幢红墙翠瓦，斑驳闪烁的湖光掠影，精心安排设计过的匠心景致和自然的优美神韵结合在一起，构成了对影如今生活安居的地方。
不过独酌在走的时候，也玩味的思索着江府上的仆人，比起曾经见过的，走过的一些地方，还是欠缺了些分寸管教。到该是说，去伪存真，对自己的恶意都不加修饰的生活在这里的真实质朴，还是该说请的都是些人品恶劣，行事恶毒的家伙呢？
独酌瞧着，瞅着，眼珠流转着扫过身边变换的每一寸风景，跟在那人的身后，在迂回曲折间的道路回廊之中走了大约有半炷香的时间，那人就在一排黛青色的瓦房面前停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似有若无的汗珠，对着屋内喊了一声：“江管家，人我带过来了！”
过了不一会儿，独酌瞧见着一个穿着赭石色，绣着粗线锦纹缎袍的男人匆匆忙忙从门中踏了出来，男人身材高高瘦瘦，活像个竹竿，手里似乎拿着些衣服等物件儿，抬头忙看了一眼来者，面露一丝忧色，又瞬间转成笑意道：“辛苦你了阿夜，你先忙去吧。”
名为阿夜的仆人暗暗地答了一声“好”，临走之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独酌，似乎要把他的样子刻进眼眸里，然后头也不回的便转身离去。
嘱咐完了阿夜，江管家从屋里拽了个桌子凳子出来，将怀中的册子铺到桌上，坐在凳子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翻独酌，道：“嗯……五官周正，身体也还算结实。叫什么名字？”
“林卓，都叫我阿卓。”独酌也同样观察着管家的一举一动，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多大了？”
“十八。”
“你是哪里人？”
“我原是东罗人，东罗大旱，之后又闹瘟疫，为了逃命，我和家人一路北上，等到了京城时，家中就只剩下我了……”独酌回想起在东罗曾经遇到过的一些故人，信手拈来一段经历，虽然不是他自己的，但也感同身受，说出来也有着道不尽的凄凉。
“哎，也是苦命人啊。”江管家一边在名册上依次写下独酌的名字、年龄和出身，一边感叹着他所述经历之悲惨。“来到江家也算安顿下来了，不过还是要认真做事，偷懒可不行。”
独酌连声答应，郭管家也将仆人的布衣鞋履，木质的腰牌和两把钥匙等物料一齐递了过来。听着郭管家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一边介绍这些东西的用处：
“我叫江顺，是府上的二管家，除了帮忙管你们这些仆人之外，主要还是伺候少爷。一般我不在这边，就在少爷那里。这是平时你穿的衣服了，一会儿你去东边的屋子洗个澡，回来记得换上。腰牌是用于区分身份的，有些地方木质腰牌是不能进的，不要乱走。还有这两把钥匙是你住的屋子和柜子的，你要有什么行李记得放进去。一会儿我带你去住的地方看一下，其他的地方就暂时不带你去了。”
正当独酌接过东西在手里把玩，听着他滔滔不绝的叮嘱的时候，忽然想到在他演戏成功杀青进府，众人的眼色却是闪过异样的鄙夷，便好奇问了江管家一句：“二管家，江府是不欢迎乞丐吗？”
“你有所不知，前段时间少爷同情街上的流民，招了几个乞丐来做家仆，结果有几个背地里嚼舌根，讥讽少爷目盲。少爷不想和他们计较，结果狗改不了吃屎，又偷了府上的东西，最后被赶了出去。”
独酌听完大为震怒，“真是猖狂！”拿对影的目盲来挖苦他，真是何等市井鼠辈之流，简直辜负对影一片好心。“原来如此，二管家您放心，我绝不会做这种事。”
“不说这么多了，晚一点我还要到少爷那边去。”郭管家从桌后起身，从桌子上抓起一串黝黯黄铜光泽的钥匙，绕到独酌的身前。“走，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独酌捧着那一堆物料，一边亦步亦趋的跟在管家身后，醉心和思索着曾经哪些地方，对影曾经做过些什么，直到景物移换，目光所及从室外更为屋堂，独酌也也意识到，这里，估计就是以后自己要住的地方了。
这是一间不大方正的屋子，柜子拥挤排列着，窗下是一张连着两边墙壁的床铺，整整齐齐的堆叠着四条被子，应该有四个人一起住在这里。透过屋门，独酌大致扫了一眼这屋子周围的建筑布设，推算出江家大致有三四十个佣人左右，不过实际数量，可能还是要在这里住久了，才会深入了解。
“你以后就住在这间屋子，被褥可以从左边柜子里拿。最下面的柜子以后就给你用。”
独酌一边听着，走到柜子一旁，缓缓蹲下，对着古旧的铜锁试着手里的钥匙，一捅一拧，锁轻轻松松就被打开了，拉开柜门，柜子里还躺着两三条麻布，似乎是前人用过的，除此以外便无他物。
“江管家，北门那边都打点好了，只等您了。”在管家和独酌二人都未留意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女声，来者是个娇小的丫鬟。而江管家听闻北门那边似乎找自己有事，便走到独酌身边，指了指，描述了一下澡堂大致所在的方位，也形色匆匆的随着小丫鬟一同离去了。
和独酌同房间的人也不知道何时会回来，独酌也不嫌弃那几条旧的擦身麻布，带着腰牌、钥匙和衣服便往澡堂的方向去了。
独酌在没几个人的澡堂中迅速洗了个澡，日头渐落，秋日的寒意也愈发浓烈。换好了家仆的装扮，衣服虽然质感不好，倒也合身轻便，厚重保暖。
洗过澡后的独酌，肌肤微微泛着几分日光濯洗过的深麦色，俊朗奕奕的面孔一览无遗，他压低了帽檐，穿过内院的墙沿，往他居住的那个小院走过去。
独酌不经意间转头张望，却透过两扇墙间相对的月洞门，遥遥的看到刚刚的郭管家伴随在二人抬的轿椅旁边安静的走着，轿椅上的主人，也异乎寻常的静默，本身隆重盛大的队伍却飘然无声的走过。
那被层层人影遮挡的轿上人，独酌认定那一定是对影，但是当他连跨两道门径直穿出那个小院，路廊的尽头是多条不知通向何处的拐角岔道，根本不见人迹，一切都仿佛是他认定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拾贰 为仆伴身
